第2章
李敏賢是1988年出國的，剛開始是沒錢回家，後來是因為工作忙所以沒有時間回家，算算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八年沒有回家了。
她拖着個行李箱，站在熟悉的筒子樓外有些近鄉情怯，不知道爺爺奶奶身體是不是還好，不知道爸爸媽媽是不是已經滿頭銀發。
這時，一位捧着搪瓷盆的老太太走進了院裏，她看見拖着箱子的敏賢，覺得有些眼生。
這裏是機械廠的家屬院，進進出出的都是廠子裏的工人或是家屬，鮮少有外人，她心中有些納悶，這難道是來走親戚的？
擡起眼，再仔細打量了下這姑娘，哎呀，穿的可真潮，這一套還不得個百八十的？
姑娘聽見聲音一回頭，老太太驚道，“哎呦，這不是朱嬸子家的敏賢麽。”
敏賢也還記得這個老太太，是二樓的老鄰居，以前經常會去敏賢家裏串門，跟記憶裏的一樣，老太太中氣十足，嗓門粗的樓上樓下沒有聽不見的，這不，樓上有幾家已經打開窗戶往下看了下來。
不過，好久沒聽見這大嗓門，敏賢覺得親切，她微笑道，“于奶奶，您這身子還是這麽硬朗。”
“哎呀，不行喽，不行喽，老了。”
“不老，您這心态好，我看活到120都沒問題。”
老年人就沒有不喜歡別人說她能長壽的，于老太太被敏賢說的眉開眼笑地。
“你這小嘴甜的，出過國的就是不一樣。”
敏賢腼腆的笑笑。
于老太太問道：“你可是好些年都沒有回來了，這次回來探親呀。”
“算是吧。”敏賢含糊道。
于老太太道，“回來就好，你奶奶呀，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你回來，想你想的不行，要是哪天特別高興，準是你來信的日子。”
敏賢自小是奶奶帶大的，跟奶奶關系親，敏賢走的時候，老太太舍不得，但也不能耽誤孫女的前程，只能默默自己躲起來哭。
這次敏賢回來了，也算苦盡甘來了。
提起奶奶，敏賢的表情更加柔和了。
“對呀，我奶奶從小就寵我。”老太太想她，她也想老太太。
敏賢看了看于老太太手裏的盆，盆裏裝着一大塊豆腐。
“您這是中午準備做豆腐吃？”敏賢問道。
于老太太還想再唠點什麽，但是聽敏賢這一說，才想起來家裏還等着豆腐下鍋呢。
“可不是，中午要做給你于叔叔吃的。你于叔就要下午班了，再不回去做飯就來不及了。先不和你說了，等有時間你帶着你奶奶來我家玩。”于老太太急忙道。
老太太的兒子沒比敏賢大幾歲，但是輩分比敏賢大了一輩。他就在機械廠工作，每天中午不在廠裏的食堂吃，回家跟他老娘蹭一口。
敏賢點點頭：“好的，有時間會去于奶奶家拜訪的。”
老太太火急火燎的往回趕，走到一半想起來敏賢拿着一個大箱子，箱子上還有一個手提袋，看着就沉，又跑回來問道：“姑娘，能拿得動不，要不要奶奶幫忙。”
這古道熱腸的老太太，別說還真可愛。
可敏賢哪能讓老太太幫忙提箱子，她笑道：“于奶奶，東西不重，我自己就行，你趕緊回去給于叔叔做飯吧，要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筒子樓的做飯的廚房是公用的，一到飯點竈臺可不夠用，做飯得用搶的。不過好歹是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鄰裏，多少都會讓服點。
“哎，好。”老太太一蹬腿，邁着小碎步就不見了身影。
就沖着老太太這副好身板，看樣子活到150都沒問題。
敏賢拎起手提袋背在肩上，提着箱子也跟着上了樓，她家在三層，樓層不高，也沒費啥力氣。
到了家門口，敏賢按了按門鈴，可惜門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壞了，她只好用手敲敲門。
沒過一會兒，門就開了，開門的是一個滿頭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一看見敏賢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我的寶寶，你可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可就見不到奶奶了。”
寶寶是敏賢的小名，敏賢走上前抱住老太太，輕輕的拍着老人的後背，安慰着老人。
老太太原先才一米五多一點的個子，現在縮的更加矮小了，要強了一輩子的老人家在敏賢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此情此景，敏賢也有些心酸，她說道，“奶奶，我也好想你。”敏賢給老人擦擦眼淚，繼續安慰道，“以後我保證再也不離開你了。”
聽見敏賢的話，敏賢奶奶猛然擡頭，道“那你不回國外了？”
敏賢道：“去國外也帶着奶奶。”
“可是我老了，走不動了。”老人嘀咕道。
“就算你走不動了，只要奶奶你想去，我走到哪裏都背着你。”
哭夠了，老太太才拉着敏賢進了屋，屋子裏的裝飾擺設差不多還是原來的樣子。
唯一有變的是客廳裏擺上了臺彩色電視機，聽奶奶說是敏賢哥哥給家裏買的。
冷靜了一會兒，老太太心理才平穩了些，又不免擔心道：“你突然回來，不會是有啥事兒吧。”
“能有啥事兒，就是想家了呗，再說我提前給你們寫了信呀。”
敏賢奶奶一愣，最近也沒收到敏賢的信呀。
敏賢這一看老太太的表情就明白了，這趕情是沒收到信。這個年代的越洋信件就是慢，人都回來了，信還沒到呢。
不過敏賢也不糾結于此，她話鋒一轉，道：“我爺呢，咋不在家。”
該吃午飯的時間不在家，這是外出辦事兒了？
“你爺是去熱飯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中國人就是這麽不抗念叨。
這邊剛和敏賢奶奶提起敏賢爺爺，敏賢爺爺就雙手捧着個蒸鍋走了進來。
看見敏賢，爺爺也是激動啊，連叫了好幾聲敏賢的名字。
敏賢這名字是李老頭敏賢爺爺取的，他雖然是舊社會走過來的，但他不重男輕女，對待孩子一視同仁。
他讀過大學有些學問，所以孫子輩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敏賢，敏賢，敏而好學，賢良方正。敏賢爺爺希望敏賢能夠聰明好學德行兼備
就事實來說，敏賢沒有辜負他爺爺的期望，考上了國外的大學，所以當初即使家裏再困難，全家勒緊褲腰帶也要支持她。
“敏賢還沒吃飯呢，快點收拾吃飯。”敏賢奶奶指揮道。
敏賢爺爺還想說點什麽，但也不能讓寶貝孫女餓着肚子不是。
他打開蒸鍋的蓋，收拾吃飯，随着蒸鍋蓋的打開，一股熱氣從鍋裏冒了出來。
蒸鍋上層放着一盤青菜豆腐，中層一碟土豆芸豆肉絲，底層裏還有一缽子米飯。
這時候的人天天青菜豆腐的，做一頓吃兩三頓，熱菜全靠蒸鍋，菜蒸來蒸去已經沒了個樣子。
李奶奶用胳膊肘拐拐李老頭，“要不你再去給敏賢做點新菜？”
老兩口年輕時候都是吃食堂的，兒子結婚以後都是兒媳婦在操持，哪裏會做飯。
李老頭有些沒把握，他這一輩子統共就沒做過幾次飯，他遲疑道，“要不我試試？”
哎呦，這兩個可愛的老人家，敏賢哪還能不了解家裏的狀況嘛。
敏賢道：“走吧，剛剛回來的時候看見胡同口有一家小餐館，聞着味道還挺好的，咱去嘗嘗？”
“你自己去吧，我和你爺爺在家吃點就行，家裏還剩這老些菜呢。”，敏賢奶奶哪舍得這花錢，對于她自己來說吃穿啥的都不太講究，能填飽肚子就行，但是必須讓敏賢吃得好好的。
“走吧，走吧，時隔八年才在一起吃個飯，咋地都得好好吃點。奶你就遷就遷就我，陪我一起去吧。”
敏賢這一撒嬌，老太太的心喲，立馬軟了。況且，敏賢她還蹲下身親自給敏賢奶奶穿鞋呢，半推半就地敏賢奶奶就同意去了。敏賢爺爺在家說的不算，女人說啥是啥，咋地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