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學少年

第37章 ：孤獨

阮菀最近聽說學校附近有座不錯的咖啡店。

剛走進咖啡店，滿眼都是溫和的燈光，整個店面布置小巧清新，幹淨整潔的桌子上豆腐放了一兩盆小植物，唯一不太和諧的是……耳畔不是印象中舒緩輕音樂，而是幾個初中生在大吵大鬧。一個高個瘦削的男孩清了清嗓子，一群人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阮菀在這裏坐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意思，就起身離開。臨走前，她聽到那群初中生中有個女孩喊道：“小牛怎麽還沒到？”

那真是個很顯眼的姑娘，皮膚煞白，不帶一絲血色，手中拿着的杯子雖然從外表看上去只是個盛飲料的杯子，但是那股來自中藥材的濃厚藥味還是暴露了它所裝的液體。那女孩說話時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看得出來她身體很不好。只是她的眼睛很有神，說話時中氣十足，是個很倔強的姑娘。

“來了來了。”阮菀走出店門時，正好與正要進門的林楠擦肩而過。兩人誰也沒看誰一眼，卻在擦家而過的瞬間都産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走在咖啡店門外的一條街上，阮菀看見了正在買東西的葉絮和迎面走來的陸振宇。葉絮沖陸振宇打了好幾個招呼，可是陸振宇像什麽都沒看到似的，就那樣表情毫無波動地從葉絮身側走了過去。葉絮驚訝得用一只手捂着不由自主張大的嘴巴，目送着陸振宇遠去。

阮菀也頗為驚訝，她走到陸振宇身邊說道：“你為什麽裝作沒看到葉絮？”

陸振宇聽到阮菀這番話，竟表現得十分不解：“你說什麽？葉絮？她在哪兒？”

阮菀不知道陸振宇是不是和葉絮發生了什麽矛盾，以至于非要裝作看不見。阮菀指着葉絮所在的地方，說：“就在那兒啊。”陸振宇順着阮菀指的方向看去，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到底怎麽了？”阮菀問道。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再也沒見過以前八班的同學了。我常常聽到有人在喊我，可是我就是看不到他們。”

阮菀第一時間覺得陸振宇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可是陸振宇說的真切，清澈的瞳孔裏沒有一絲波瀾，如果說他真的是裝的，那真是裝得太像了。可如果不是裝的，他怎麽會別的都看得清楚，卻唯獨看不清原來八班的人呢？

葉絮最後有些怨恨地看了陸振宇的一眼，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她走了，好像有點埋怨你。”阮菀說道。

此時陸振宇的神情顯得格外憂傷，是阮菀從未見過的那種悲傷，沒有任何皺眉抿唇的動作，只是那樣面無表情地擡頭看着天，卻傳遞出了一種你無法感受不到的悲傷。他說：“能陪我走一段路嗎？”

她答應了。兩個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走了幾條街。陸振宇雖然說要找個人陪伴，可是一路上兩人沒有說一句話。走到了一個賣煎餅的小攤鋪前，陸振宇給自己和阮菀各買了一塊煎餅。老板娘遞煎餅給陸振宇時詭異地掃了兩人一眼，發出“啧啧”的聲響，阮菀知道她把自己和陸振宇錯當成情侶了。

陸振宇猛地咬了一大口煎餅，邊嚼邊說：“我一直是個孤獨的人。”

阮菀很詫異，她覺得潘青雲等人都把陸振宇視若神明，一口一個“大哥”叫得別提有多勤快，連鐘天遠這種桀骜不馴的人都和陸振宇處得來，陸振宇又是那麽厲害的大學霸，一定很受老師待見，為什麽會很孤獨呢？

陸振宇又說：“我是獨生子女，我的父母在他們的家族裏都是最小的孩子，又晚生晚育，因此我比我的表哥表姐小了好幾歲。別人都說三歲一個代溝，我和我的表哥表姐不知隔了幾個代溝了，因此一直都處不來。我們家的确是有那麽幾個錢，住在一棟臨江的小別墅裏，周圍有座公園，來來往往很多人，可是他們都很敬畏地看着這棟別墅，從不敢接近。從前有兩個小孩在別墅間玩竹蜻蜓，他們的竹蜻蜓飛到了我們家的院子裏，我很高興地把竹蜻蜓撿起來，笑着跑出去想送還給他們，他們的父母卻很緊張地拉着他們的手走了，那幾個大人看到我時不亞于看到了豺狼虎豹，他們說：‘無意中冒犯了，還請見諒。那個竹蜻蜓，就送給你玩吧。’以前學魯迅先生的《故鄉》時，有些人覺得魯迅先生寫得太誇張了，只有我是最了解那文字背後隐藏的情感的。我覺得我就是那個迅哥兒，我一點都不稀罕你們的敬畏，我只想和你們一起玩。”

阮菀揚起眉毛看着陸振宇，沒想到他光輝的外表背後竟有這樣的經歷。

陸振宇接着娓娓敘述道：“在沒上學時，我一直都沒有朋友。有時公園修建，我就跑到施工地去玩泥巴，經常遭到建築工人的驅趕，我就和他們玩躲貓貓，那真是童年時少有的狂了時光……這樣的我才會很喜歡看動漫，漸漸地就入宅了。你看我好像很正經的模樣吧？其實我心裏不知道意淫過多少動漫美少女呢……”

“大概是四年級的時候吧，我看了《龍與虎》，那是一部由許多美好親情、友情和愛情組成的動畫，我就是那個時候真正入宅的。那些有關愛情的美好描繪更是讓我對這種感情産生了一種不可抑制的向往。也就是那個時候起，我覺得我喜歡上了同班的一個女孩。”

阮菀更驚訝了，她一直以為陸振宇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妥妥是個gay，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去喜歡別人，于是她下意識地問道：“不會是慕容雪吧？”

“不是，我那個時候還不認識她。那真的是個很好很漂亮的女孩，我覺得我身邊有好多男孩喜歡她。她也很外向，她的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可就是換不到我。我知道那個時候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歡她，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看都不看我。每次我找她搭話，她總是一聲不吭地走到別的地方去了。當時班上有個總和我作對的男生，那是個極其三觀不正的男生，現在想想他當時說的所有話全都荒謬至極，不過他有一句話倒是說得很對，他說：‘人家不喜歡你，你就不要去煩她了。’我跟他理論，他還極其厭惡地走開了。後來小學畢業了，我就再也沒和那個女生聯系過了。也就是從那時起，我不敢和女生過多地深交，我怕我又會一不小心陷進去，然後再次遭遇和當年一樣的經歷……這樣的我在你們眼中……是不是就很像是個gay？”

阮菀當即質問道：“那你還和慕容雪玩得那麽好？”

“那是因為我知道她喜歡汪翔，她是有個有分寸而且很執着的人，她懂得怎麽有分寸地和異性交往，和她相處不會有事。”

“那你現在還喜歡那個女孩嗎？”

“我不知道，畢竟已經好幾年不見面了，也許她現在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認得出她。總之，現在的我已經不敢再輕易地愛，或是輕易地恨了……只是有那麽一個人，我和他的關系一直都不怎麽好，現在提起他，還是會忍不住全身發抖……”阮菀注意到了，陸振宇在說這段話的時候，神情真的極其冷漠，雙臂也在止不住地顫抖。

“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三觀不正的男生嗎？”

“是的。”

“他叫什麽名字？”

“就算告訴你，你又不認識。”

“告訴我嘛……沒準我知道呢？”

“有意義嗎？”

“你不試試告訴我，怎麽知道有沒有意義呢？”

“好吧，他叫岳子凡。”

“額……真的不認識。”

陸振宇無視阮菀尴尬的神情，接着說道：“後來我就上初中了……說真的，那三年……真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三年，我的一生似乎都在為這三年等待。即使後來為了班級的利益不得不忍辱負重，暫且轉學，最後還是得到了大家的信任。我回來了，我回到了我的朋友身邊。初三畢業班的日子過得很忙碌，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累。看着試卷上的分數一點點地高上去，和身邊的朋友相視一笑，那是一天中最快樂的事。”他說着說着就笑了，笑得那麽自然。

可是他的神色很快又黯淡下去，他說：“只是現在，我又孤獨了。我找不到同學，也找不到老師……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對吧？你一點都不相信對吧？”

阮菀看着陸振宇的瞳孔，那裏倒映出自己的神情，那是一張困惑不安的臉，她确實被這樣的陸振宇吓到了。

說到這裏，陸振宇剛好吃完手中的煎餅，就對老板娘喊道：“麻煩再來一份！”

老板娘賊兮兮地笑道：“不好意思，今天的貨都用完了，我看這姑娘也吃不完這麽多，要不你幫她吃了？”

陸振宇看了看阮菀，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一把取過阮菀手中被咬過幾口、還沾有女孩些許口水的煎餅，毫不顧忌地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臨走前，阮菀看到老板娘又賣了幾個煎餅給別人。阮菀感慨，很少有這種放着掙錢的機會不要也要撮合別人的人了，只是她這次真心是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