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入小知

第8章

“老師，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這周日，何知知好奇道。

“嗯。”

“你平時會逛超市嗎？”

“如果有需要，我會去小區樓下的超市。”

“哦。”何知知點點頭，忽然眼珠子一轉，“老師，今天晚上附近超市搞周年活動，有限時優惠，好多東西只要半價啊！”

“你想去？”段衍淡淡道。

“當然！時不可失，時不再來，老師，不如我們一起去逛逛，怎麽樣？”何知知雙眼冒光。

瞧何知知期盼的小眼神，段衍不能怎樣，只能點頭答應了。

男人在購物時，一般是比較理性的，缺什麽才會買什麽，段老師在這方面更是理智冷靜。

他走進超市就直奔目标，拿到需要的東西後，也懶得多做停留，會果斷結賬，就連雙十一和雙十二這種網上狂歡購物節，對他都沒什麽誘惑力。

不過，何知知就恰恰相反了，這小青年的手剁了一次又一次，每個月也總在吃土。

面膜買一送一，男士女士的都有，何知知一下子就抱了四五盒，還小聲的自言自語着：“這三盒給老媽，這一盒給賢賢，還要送給孟哥一盒。”

見何知知的黑眼珠骨碌碌的轉着，嘴裏也不停的念叨着，一旁的段衍看他這樣，莫名想笑。

“老師，你不需要嗎？”

想笑的段老師瞬間恢複成嚴肅臉，輕輕搖頭。

“你買一盒吧，反正很便宜，真的比平時劃算很多啊！”何知知說着，那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好吧。”段衍妥協了。

“這個護手霜平時可貴了，難得打折啊，馬上快冬天了，老師你手指這麽漂亮，要好好保養！”

“老師，老師！這個固體清香劑只要一塊錢，一塊錢你買不了上當，一塊錢你也買不了吃虧，它也不占地方，你可以放在廁所的角落除臭的。”

“維達的紙巾啊！我媽就喜歡用它，這次買一送一，老師我送你一包吧。”

“老師你家裏還有存糧嗎？買點面包吃吧，那邊水果也很便宜，好多人在排隊呢，要不我們也去買一些。”

…………

結果，何知知像是搞傳銷的，誘惑段衍買了好多東西，當然，何知知買的更多，除了護膚品，泡面餅幹等零食，他還拎了一箱牛奶。

兩人走着走着，何知知突然激動起來，指向前方：“那…那個是！”

前方的貨架上是外表金色的，圓圓的費列羅巧克力！他的最愛啊！

段衍還沒回過神，何知知就已經撲了過去。

平日裏很貴的費列羅巧克力有買有送，再加上打五折，平均算下來簡直是白菜價，興奮的何知知一下子就拿了好幾盒。

“是不是買太多了？”對甜食沒興趣的段老師，看着有些頭疼。

何知知果斷搖搖頭：“我自己可以吃，家裏六歲的小弟弟也愛吃，而且巧克力是逢節過節，大家送親朋好友的必備好禮！”

“……”段老師有點無法反駁。

之後何知知又順便買了一些士力架，他雖然推着滿滿的購物車，可是一點也不覺着累，反而腳步輕快，一臉滿足。

“老師，當年有傳言說世界末日快來了，你猜我那時最想做什麽？”

“搶超市。”段衍脫口而出。

“對對對，老師你真聰明！”

段衍無奈的笑了笑，心想比起何知知這個小傻子，他當然聰明多了。

等到付賬的時候，段衍看了看購物車，心中不由的一驚。在何知知的“蠱惑”下，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買下了這麽多東西。

段衍也再次親身體會到，何知知真不是一般的男孩子，總能帶給他出乎意料的“驚喜”。

見段衍愣住了，何知知這會兒也意識到了問題。段老師是有錢人，也許不在意商品是否打折，也根本不需要這些。

他連忙開口：“老師，其實有些東西你不想要的話，可以拿到一邊，不用付錢的。”

“沒關系。”段老師一笑而過，爽快的刷卡付錢。

兩人結完賬，剛走出超市，何知知的手機正好響了，是母親宋本蘭的來電。

何知知歉意地笑笑，然後趕緊走到旁邊接了媽媽的電話。

五分鐘後，何知知放下電話，走向了段衍，神情卻與之前有所不同了，但具體是哪裏怪怪的，段衍一時也說不上來。

“出了什麽事嗎？”

“沒事。”何知知笑了笑，一語帶過，“我媽就讓我早點回家。”

“時間确實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老師你不用送我了。”

何知知拒絕道，可話音未落，段衍就從他的手中搶過了一個購物袋。

何知知買的東西比較多，這小子肯定不舍得花錢打車，一般都是擠地鐵或坐公交，擔心他一個人太累，段衍想幫何知知拎着，也想……

“何知知，我想送你回去。”

“……”何知知呆了呆，看段衍如此堅持，他也只好退了一步，“老師，你現在住哪兒？”

“東區三環。”

東區三環離市中心很近，交通便利，能在那裏買得起房子的，絕對都是有錢人！

何知知心中感慨，想了想又道：“老師，你陪我坐地鐵吧，這樣我們也比較順路。”

“可以。”

***

四個月前，段衍剛從N市回到S市。

一別數年，段衍對這個家鄉都有些陌生了，因為記憶中的很多地方都已經重修改建，逐漸消失了，城市發展很快，前年新開通的地鐵六號線，他也一直沒機會坐。

那天同學聚會後，段衍走向地鐵站，正想着要坐一趟六號線，誰知遇到了何知知，這個迷糊的小青年還差點扒下了他的褲子。

不過這天晚上，兩人坐上了六號線。

“老師，這一次絕對OK的，我不會再給你留下陰影的。”

段衍：“……”

這小傻子的記性可真好。

地鐵內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胖瘦不一，何知知和段衍兩人被擠到了車門那裏。

以防別人壓到段衍，何知知伸長了手臂從段衍後面繞過，即使很勉強，他也依然用自己的小身體護着高大的段衍，将其他人都擋在了身後。

此刻化身為小騎士的何知知，一心就想着保護好他的段老師，畢竟段老師可比他金貴多了，又帥又有錢，絕對會引起很多人的非分之想。

被護着的段老師卻很擔心何知知，他看起來那麽小只，就是軟萌易推倒的類型。

段衍有所猶豫，沒過一會兒，他瞧何知知的額頭都冒出了細汗，索性不再糾結，一把将何知知拉到了自己面前，直接圈在了懷裏。

突然被擁入懷裏的何知知呆滞了，擡起頭呆呆的看着段衍。

段衍當然知道何知知在看他，可他的目光投向了地鐵車窗外，仍舊維持着一副很淡然的模樣。

何知知看了段衍好一會兒，覺得段老師越看越帥，自己能認識這麽帥氣溫柔的老師，真好啊！

過了幾個大站，地鐵內的人明顯少了許多，何知知也沒再和段衍貼着站了，兩人對着左側車門，并排站在了一起。

何知知數了數站臺：“老師，我再過三站就要下地鐵了，我住在南區，還要轉三號線過去。”

段衍點點頭，他記住了，同時也提醒何知知拿好東西。

忽然，何知知伸出手指，在地鐵車門上圈圈畫畫的：“老師，我們S市很大，從城南到城北坐地鐵通常要兩個小時左右，你住東區，而我家在西南那邊，也相當于跨越了半座城市，而且老師你以前還是在國外，對不對？”

“嗯。”段衍應聲，卻不是很明白何知知的意思，他似乎是想說什麽。

“隔着這麽遠，我們都相遇了，所以說緣分真的很奇妙！”何知知又彎了彎嘴角，“我聽別人說過，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是可以用進度條來表示的，開始于1%，終止于100% 。有的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們彼此還以為是陌生人，但他們的進度條才是剛剛開始的1% ，而有的人彼此互相喜歡着，可惜卻錯過了，進度條也很快就到了100% 。”

段衍的眸光變了變，但沒吭聲，靜靜的聽着何知知繼續說了下去。

“老師，如果第一次我和你在地鐵站的相遇，是緣分開始的1% ，那之後在學校就是2% ，補習班見面是3% ，下雨天一起打傘回家是4% ，然後我們去看音樂劇，一起逛了超市，現在又一起坐地鐵回家，大概已經到了10%吧。”

“我們的緣分才10%嗎？”

段衍道，被何知知這麽一提醒，他才意識到在他們認識的三個月裏，竟然一起做了那麽多事。

何知知搖頭，解釋道：“老師，其實我們挺有緣的，應該不只是10%了，但我希望進度條能走慢點，不要那麽快就到100%。雖然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人生要面臨很多場聚散離合，但是我……我還有很多問題想請教老師，還想請老師吃很多東西，還想…還想……”

段衍沒等他說完，這一次終于忍不住摸了摸何知知的頭：“好，以後你還想做什麽，我都願意奉陪。”

何知知露齒一笑。

夜幕已經降了下來，今晚的夜空有些黯淡，只有零星幾顆星星，但這一刻段衍卻在何知知的眼裏看到了星星，亮晶晶的一片。

***

S市東區，段衍拎着購物袋回到了自己的家。

收拾整理東西時，他發現何知知有一盒費列羅巧克力忘了拿走，急忙用微信聯系了何知知。

一直都忘了要電話號碼，師生兩人只能靠微信聯系彼此。

何知知的頭像一直沒換，依然是許釋遠，看來是那位影帝的小粉絲。

段衍每次看到許釋遠都有點不爽，覺得表弟就是個沒節操的逗比，何知知年紀小，一定是被許釋遠的外表給騙了。

段衍主動聯系何知知，何知知卻笑着說，那是他特地留給段衍的。

并不喜歡吃甜食的段老師表示心很累，這小傻子又送了自己一個“驚喜”禮物。

之後的下個禮拜天，段衍看不到何知知的身影了。

***

何知知離開那家補習班了，在那裏打工了三個月，換作是一般的實習工作，應該可以轉正了，但何知知卻辭職了。

初三的那位學霸拿着問題，卻找不到何知知了，但他依舊很執着，每道題的全部解法都要研究出來。

小學渣現在也沒那麽熊了，他做數學題的時候，看到“小明”同學，卻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小知”。

“段老師，知知哥明明長得不好看，我又不喜歡他，可為什麽我就是忍不住想他呢？”小學渣總問段衍這個問題。

段衍答不上來，他也想問這個問題。

那天他不在這裏，後來其他老師跟他說，何知知上完了最後一堂課，是笑着跟孩子們揮手道別的。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孩子們習慣了沒有“知知哥”的數學課，小孩子忘得快，總是比大人幸福的。

補習機構沒了何知知的身影，段衍在學校裏也很少能見到何知知了，他們就連擦肩而過的機會，都變得很少很少。

何知知畢竟不是導演系的學生，最近編劇專業外出的培訓課也比較多，何知知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段老師盯上了自己班上的趙健石。

趙健石有一星期每天都想哭，私下裏向何知知吐槽了好幾次，段老師哪裏溫柔了？分明就很兇！

何知知一笑而過，安慰道：“石頭，段老師真的是個好老師，你可要珍惜！”

趙健石撇了撇嘴，小知總是替兇巴巴的段衍說話，但說實話，段衍認真嚴謹的教學風格，又沒法真的讓他記恨。

***

這天晚上，段衍一邊刷着微信朋友圈，一邊在吃巧克力。對，就是何知知特意留給他的費列羅。

三個星期過去了，何知知好像很忙的樣子，朋友圈都不發動态了，還是他把自己屏蔽了？

這麽一猜測，段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即使何知知依然用許釋遠做頭像，但段衍現在已經看習慣了，因為他幾乎每晚都會登微信看一看有沒有新消息，尤其是——有沒有何知知發來的消息？

結果，并沒有。

他們上次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三周前，對于自己離開補習班的事，何知知感到抱歉，還跟段衍說了“有緣再見”……

聊天記錄的最後，是段衍說了一個“晚安”，之後就再也沒有後續了，如今沒什麽大事，段老師當然也不好厚着臉皮，再次主動找何知知。

一個大學教授總是去撩自己的學生？不不不，這可不像話！

只是何知知明明說好了會向他請教問題，也說了還要請他吃很多東西，可現如今，何知知居然不理他了。

那小傻子居然也會騙人了。

段衍又狠狠咬了一口巧克力，他以前不喜歡吃巧克力，但現在吃着吃着，也沒那麽讨厭，可以接受了，不過——

見鬼！這巧克力怎麽嘗不出甜味。

段衍想着何知知說的“有緣再見”，但他和何知知之間的緣分進度條，好像轉眼間就到了90%，走得好快，即将面臨分別……

之前的三個月，加上這三周。

段衍先是買了六條一模一樣的藍白條紋內褲，又上網偷偷拍了一把與何知知那把差不多的公主小花傘，還小心翼翼的藏在了家裏，現在他又開始喝牛奶，吃巧克力。

段老師心想，自己這還怎麽教書？感覺都智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