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帕拉丁的英靈在上,我願以自己的餘生作為交換,換取祂辛福快意,盡情體驗人間悲歡喜樂。”
“如果……祂已不幸步入亡界的懷抱,我将齋戒修行,餘生致力于削減這世間對祂同屬的不公,在死後尋求成為祂的眷屬……”
說到最後,阿索諾佝偻着上身伏在地上,心口絞痛,泣不成聲。
等他哭完之後,老長老的聲音響起來。
“阿索諾……我的孩子……你通過了聖劍的意志檢定。”
“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這是英靈的谕旨。”
聖劍認可的消息最終被壓了下來。畢竟他還太過年輕,此時宣揚這樣的消息只會引來不必要的觊觎。不過聖堂的暗中勢力,逐漸開始對他開放。
又過了幾年,經過一番運作,他和法師協會牽上了頭,不久之後,一封措辭謹慎的、對亡者中可能存有中立陣營的空間的探究性報告就試探性地刊發在學術刊物上。
一向持激進态度的聖堂對此出奇的一致緘默,以至于其餘觀望的聲音也錯過了炒作輿論的時機。
沒過幾個月,法師協會應景的收到一份既浪漫又考據的以不死者為題材的手稿。盡管沒有正式刊發,一夜之間地下小報亭突然就偷偷摸摸賣起了這本取了個文藝範名字叫《亡者絮語》的非法刊發物來,還居然很受中二少年們的青睐。
協會在背後數錢數到手抽筋,就連阿索諾都收到了不用交稅的稿費的小小一部分。他沒什麽花銷的欲`望,回頭都存了起來。
聽聞原作者收到的更多,多到能在寸土寸金的帝都上城區買一棟豪宅的地步。
鑒于迷弟迷妹的數目過多,法師協會對作者的身份采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不過他們小規模地安排了一個碰頭會,只有少數幾個高層參加。其中就有克魯諾的校長,據說他慧眼識丁,從一封陌生來信中看出了對方的潛力,一力促成完稿。
阿索諾也被邀請參加。可晚宴被安排在新年夜,他最終還是借故沒有去。
他在帝都漫無目的地閑逛着,想找個地方買塊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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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就到了他原來的家那塊兒地,這裏早已拆遷結束,平地複又起了豪宅。
雪花大朵大朵落下來。
願您同這雪花一樣,來時無蹤跡,去日無煩憂。他這樣祈禱着。
天上有什麽東西飛下來,紅眼睛的信使停在他肩膀上。
為什麽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如此熟悉?
“你居然沒有來吃飯呢,我等你等了好半天。給你帶了糖呦。”
阿索諾想到這是他們分別的第十年。
帕拉丁在上。
☆、Chapter 11 一本書引發的血案
瓦倫汀的系列課程大受好評。
這也很好理解,畢竟他學識淵博,又風趣幽默、平易近人,還是一名暢銷書作家。除此以外,充滿異域風情的長相和入時的穿着也是加分點——以克魯諾的校長,大法師伯曼閣下為例,大部分的施法者在實際生活中說實話相當地不修邊幅。考慮到帝都市民那奢靡的風氣,這部分的比重說不定并不低。
哦這個看臉的世界。
哪怕下課後,也常有大群的學生簇擁在他身旁,學徒們拿出施法時的疑難點向他求教,戰士們請求他講一講旅行中的歷險故事。瓦倫汀來者不拒,有問必答。
還有人問他有沒有對時尚的建議、如何保養肌膚。
“這個并不難,只要有人幫你提前搭配好每天的穿着即可。”瓦倫汀理所當然地回答,“要想衣服合身,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私人定制。”
“您說我的個人裁縫麽?嗯這可不便透露。他只是兼職,盡管本職工作薪酬不高,還又苦又累。”
“唉,可不是不太明智麽?所以說,職業道路的選擇一定要慎重啊!”
話題于是轉到帝都近年來的物價變化,和各個職業的薪酬漲幅上去了。
之後又有人問,他是如何平衡職業與興趣,怎樣既在法術上有所成就,又寫出那樣凄美浪漫的故事的。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總而言之,就是我的約稿人和我一開始就是通過學術交流認識的呀,我們後來也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呢。”
“除此之外,不論對方是多麽有名望的人物,也要有理有據的争取自己的合法權益——有時專業人士的幫助至關重要。”
最後一個問題是這樣的,小說中諸多美人,主人公最終的感情歸宿究竟為何呢?
“啊哈哈,這個啦,要看約稿方的要求,視情況而定,哈哈哈……”
第二天,領隊閣下宣布鑒于前一階段的任務完成得很好,他們将提前開始原定于下周開始的分小組的野外實踐任務。各小隊集體行動,獨立完成小組任務。又因為任務周期變長,最終報告增加十萬字,“便于你們清楚明确地闡述。”
一片鬼哭狼嚎。
《亡者絮語》的寫作,始于漫步在荒野的不死者偶遇一個幽靈。
這個可憐的幽靈即将步入亡者的世界。可是某種不知名的執念攫住了它,教它不得超脫。
“是怎麽樣的呢,怎麽樣的呢?”它反複念叨着,“介于生者與死者之間的能量轉化,究竟是怎樣的呢?”
不死者用一句話解決了它的疑問。
得到答案的幽靈恢複了一點神智,它委托不死者将這個信息傳遞給它的導師。
“偉大的存在,您需要一個即将消散的靈魂作為施法材料麽?”
“您已經支付過報酬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不死者這樣說,“我接受這個委托。”
克魯諾魔武學院第十二任校長,法師協會名譽委員,帝國十字獎章獲得者,作家協會元老,大法師伯曼閣下在清晨的一天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來信。
他本不該感到意外。這樣一個大人物每天收到的來信足有上百封之多,首都通信塔專門有人處理給他的信函,仆人會在早茶的時刻定時定點地将前一日的總結呈上。
如果這封平淡無奇的來信不是不知不覺繞過了他設在家中的重重監控,直接出現在他枕頭邊的話。
施法者伯曼用了二十一種方式對這封信做了分析。之所以沒有使用第二十二種,是因為第二十一種檢測方法:一個簡單的火球術,使信燃燒了起來。
一直到燃燒結束,他才不甘不願地承認,這就是一封信。
好奇心讓他抓耳撓腮,欲罷不能。他重新布置了監測,堅持三天三夜之後終于忍不住睡着了。睜眼又看到了一封信。
裏面就兩句話,一句話解釋了困惑他多年的學術問題,另一句解釋這是受亡者之托,将信息傳遞。
盡管沒有指名道姓,伯曼立刻意識到這信息必然來自他某一屆的一個學生。
“唉,可憐的小拉達,我真不該給你布置這樣一個博士畢業課題,以至于你在畢業無望的壓力下選擇了自行離去歷練,求取真理。奧秘在上,我當為你争取應有的榮譽。”
他筆走龍蛇,三下五除二列出了一篇論文的提綱。
然後他猶豫了一下,将其封裝,又附上cover letter:
“致尊敬的閣下,
感謝您完成我學生的遺願。附論文大綱一篇,敬請斧正。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師承何方,任職單位如何,吾當以co-first author待之。
雲雲。”
第二天枕邊信函果然消失了。
又過了幾天,伯曼收到了回信。
信中說他并沒有受過正統的法術訓練,只是承蒙幾位老師不棄,教導了一些基礎知識。老師們平時專心學術、不理世事,恕不便透露地址。他自己不需要署名,不過不知是否可以要求一定的酬勞。
以及,請不要傷害信使。
随信附上的是一份完整的論文。
這一次的來信不再悄無聲息。許是論文太重的緣故,紅眼睛的信使撲棱着翅膀搖搖晃晃才将信函送達。
伯曼仔細觀察,判斷這是難得一見的仿生構裝生命體,他擊節贊嘆道,“精彩,精彩!妙,太妙了!”許久才按耐住将其解剖觀察的興趣。
他又反複分析論文的語法,發覺其中很多的表達都是流行于近百年前的表述。結合信使的結構,經過嚴謹的推理,他認定這必是一個古老學派的傳人,自小就被帶入法師塔專心培養,才能如此學識淵博、高風亮節。
“如今的學院,哼,可沒辦法比喽。一個個都只盯着影響因子。”
只是涉及酬勞,他無奈地表達,目前刊發學術文章反而要付版面費。倒是如果不嫌棄,他願意代為刊發相關背景的、故事性質的投稿。
皆大歡喜。
一直到重逢許多時日之後,瓦倫汀才對阿索諾說起這段有趣的經歷。
“伯曼先生可幫了我大忙了,要不是他,我可買不下這棟房子。不過他請托我寫作的續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下筆。”他憂郁地問,“你知道怎麽才能讓作品帶點‘無傷大雅的顏色’麽?”
聖騎士的雙眼很危險的眯了起來。
“請您務必容許我代您分憂。”
瓦倫汀留意到阿索諾出門時沒有帶上武器,後者難得的梳洗妥帖,出了門。哦,他是戴着一雙白手套離開的。
這天傍晚,阿索諾帶回帝國銀行的一本存折。
“這是伯曼閣下之前拖欠的稿費,請您好好保管。”他這樣說,揉了揉瓦倫廷的銀色頭發,“經過友好交流,伯曼先生認為《亡者絮語》本身已經成為一部經典,實在沒有狗尾續貂的必要。還有您以後的學術著作,亦均有報酬。”
“您愛怎麽寫就怎麽寫。”
☆、Chapter 12 書記官小姐今天也勤勤懇懇地摸着魚
又一天,苔絲看到瓦倫汀坐在“小錯誤”身邊,和她聊着天。說是聊天,聽起來倒是單方面的。
“您是說芨芨草麽,确實個人偏好比較大的呀,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唉。”“嗯嗯,均衡飲食很重要地說。”
他邀請苔絲加入對話,後者猶豫之後,厚着臉皮問能不能也指導一下她的法術學習。
“這當然沒問題。畢竟我為您做的啓蒙,我可要對您負責的。”
“不過我能提供的指導可能比較有限,畢竟我和您的天賦特色并不一樣。”
“您具有非常優秀的窄譜生命體感知天賦。”他這樣建議苔絲,“可以多和您的夥伴聊聊天。”
苔絲搞了半天才意識到,這說的是“小錯誤”。
“回去之後我可以向伯曼先生推薦您就讀高級學位研讨班。在這之前,有問題可以直接來找我。”
來回交流幾次之後,苔絲提問道:“按您的說法,‘小錯誤’就是我對應的伴生,我們命運相連,榮辱與共。”
“可她明明是我用三銀幣五十銅幣買來的啊!”
“要是那天我沒有一時興起前往集市,或者沒有下定決心買下她,難道我的天賦就不存在了嗎?”
這個問題并沒有像往常那些問題一樣立時得到解答。好一會兒,施法者悠悠嘆了口氣:“您果然很有天賦。”
“命運的軌跡是不以時間先後、可能不可能來定義的。”
“有的相聚注定了分離,也有的分離注定了相聚。選擇可以有先後之分,卻并不一定因果相連。”
“看起來是你選擇了她,可這何嘗不可以是她選擇了你呢?”
“總而言之,這就是命中注定的相逢啊。”他神棍一般地總結。
苔絲本來并不是很受克魯諾這群女學生的歡迎。畢竟她比她們年長不了多少,卻已經在帝都最受歡迎黃金單身漢身邊做了大半年的書記官,還很會打扮。
好在貴族小姐們家風優良,不是很屑于和她這個小卒子計較。她們不過是傲慢地無視她,做得最過分的也就是路過時極輕微地哼一聲。作為一個摸爬滾打一路爬上來的普通小市民,苔絲對這個level的排擠完全可以做到自得其樂。
事實上苔絲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何能得到聖騎士大人的青睐。她自覺姿色平平,簡歷資質都極普通,來歷也頗有些玩味。面試之前,甚至有大人物提點她,“你要是抓住了機會,我可以給你弟弟安排一個體面的出身。”“可要好好表現啊!”
呵呵,這可當然不光指成功應聘。
事後回想,她不相信聖騎士對此一無所知。但是在衆多面試者中,他最終選擇了她。
那是一場壓力面試,聖騎士手提巨劍站在房間門口,氣場全開,經過血與硝煙洗禮的雙眼威嚴地掃視等待面試的人群,于是大家都如寒風中的雞仔一般悚然抖擻。
“進門前每人拿到過一本小冊子,你們在此之前應該都沒看過。現在,誰能将它背下來,誰就有資格做我的書記官。”
少爺小姐們面面相觑,而苔絲戰戰兢兢舉起手。
她在衆人或嘲諷、或威脅的眼光中反倒定下了神,一開始斷斷續續,後來卻極流利地背誦了全文。
她注意到聖騎士大人神色和緩下來,他說,“就你了,跟我來。”毫不顧忌在場其餘諸人的神情變化。
苔絲還記得,那是一本歌頌遠古諸神傳說的詩集,語法古老,詞句簡練,雖說不是很琅琅上口,讀起來別有韻味。
“塔露缇的泉水映出月光的倒影,永恒的荒野是您的足跡,迷惘的靈魂呼喚垂憐……您是非生非死,不朽不亡的守護者,瓦倫汀是您的名。”
苔絲莫名的感覺最近這幾天有幾個貴族姑娘對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們總是背着她竊竊私語,仿佛在密謀着什麽。
有一天,告辭瓦倫汀先生之後,那個平常有時會哼她一聲的姑娘走到了她身邊來。苔絲注意到身邊一個旁人也沒有,她暗中調起了一萬分的小心。
不過對方只是拿出一包巧克力餅幹,傲慢地說這是自己家特供的商品,平民根本吃不到。
苔絲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可能是想邀請她吃點心,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接受了這個粗糙的邀約。
“說呗,想問啥?”
哼姑娘扭扭捏捏好一會兒,才問,你知道瓦倫汀先生的情況麽?
“咋了?”
“就是,就是,就是……他晚上住在哪兒啊……”
“切,當然是領隊大人的帳篷喽!”
……。
…………?
………………!!!
兩位女士對視了好一會兒,确認了彼此眼中興奮的閃光,知曉自己找到了組織。
阿門,這是邪教。
☆、Chapter 13 論家庭暴力與倫理
“阿索諾他真是太壞了。”有一天瓦倫汀在和苔絲例行的日常八卦中這樣抱怨道。
“怎、怎麽了呀?”書記官小姐眼睛中閃着詭異的光,名為八卦的天線立時豎了起來。
“他不讓我吃好吃的,總是教訓我,讓我不準做這不準做那,好氣哦。”
“是、是嘛?!那可真夠過分的!!”苔絲被這驚天大消息完全震撼住了。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重逢之後,擺在阿索諾和瓦倫汀面前的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如何才能延長後者滞留生者狀态的時間。畢竟以一個骷髅的形态,在人來人往的帝都就是不說容易暴露吧,也至少會顯著影響生活質量。幾番周折之後,終于發現一個可能的方法:
阿索諾進階成為聖騎士之後,自發學會了一個人稱“犧牲光環”的天賦神術。傳聞這是聖堂為能在宗教戰争中聯合友軍而特意研發的、少數無視種族成分、一視同仁加成的神術。
如果聖騎士以肌膚相貼的形式施展這個法術,瓦倫汀就可以補充一定的生命能量。
不過瓦倫汀有些抗拒這個神術:“我能感受到這裏面有來自你的生命力。”
“你不是說過的嗎?我們可以省着點用啊。”阿索諾笑着說道,“就把這當作回禮吧。”
“您可要多給我糖吃啊!”
萬萬有些沒想到的,是這個方法居然還自帶一些長期的副作用。之後有一次夜半三更,瓦倫汀突然一邊哭一邊抱着阿索諾不撒手。好不容易才發出聲來,只有一個字:
“疼……”
聖騎士吓得魂不附體,心都被顫碎了。
他殘暴地用通訊晶石把睡夢中的伯曼先生給揪了起來,勒令他務必到場一同探讨到底是哪兒出了岔子。
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
他又語無倫次地去找老神父想辦法,後者遠程提議了幾個止痛類型的神術,都第一時間被排除了——真要拿驅邪神術往不死者身上試,那恐怕就不是止痛了,而是謀殺。
最後老神父提議道,為何不去找一個正常的人類醫生試試呢?
盡管阿索諾和伯曼都不同意人類醫生能夠幫的上忙——前者略略有所記憶,瓦倫汀似曾說過它的身體既非實體,亦非能量,既不具備生者應有的特征,也不可用于感知;而伯曼則是單純的認為死靈法師自身的醫術理應高妙——他們還是死馬當活馬醫地嘗試了這個主意。
找的老醫生是阿索諾曾經的故舊,還是前皇室外圍時候偶有拜訪的前輩。老人家看着衣衫不整的三個人,一個老而猥瑣,一個年弱嬌柔,還有一個身材壯碩卻方寸大亂,氣得大叱:“簡直胡鬧!!!”
然而上手診治之後,老醫生臉色青青白白,變化了好一陣才咬着牙說道:
“年輕人,以後注意飲食,清淡些。”
?????
“這麽大的人了還得蛀牙,每天都吃了些啥啊。”
!!!!!
開了一盒止痛片,診治結束。
回去之後聖騎士三言兩語打發了老伯曼,就開始審問瓦倫汀這幾天都吃了什麽。後者一開始還試圖繼續裝牙疼,可惜此時已經瞞不過久經考驗的阿索諾大人,吞吞吐吐地報出一堆垃圾食物的名字,基本上酸甜辣都占全。
“這些,一天的份兒?”
點點頭。
“呵呵。很好。”
自此以後阿索諾算是終于掌握了瓦倫汀最大的弱點,并以此為條件,逼迫後者簽署了很多喪權辱國的協議,什麽不許看亂七八糟的小說啦,什麽不準穿有傷風化的衣物啦,什麽不準學老伯曼那些法師同行開黃腔啊……這是後話。
他們倒是對于瓦倫汀為何能得蛀牙這件事研究了很久,最終的結論是有些驚悚的:
來自阿索諾的生命力量不知為何影響了瓦倫汀身體的活性,讓它得以二次生長,盡管這個身體裏所有的器官都沒有生命活動——無論心跳,呼吸,胃腸蠕動還是血液循環——它似是模仿着阿索諾曾經的生命活動那樣循序成長,并漸漸能夠感知。
像一個奇跡。
瓦倫汀不可能對苔絲講到這麽細致,他只是大略說了些許情況,着重強調了那些在阿索諾強力監督下碰都碰不到的小吃。
最後他咽着口水問苔絲,能不能乘機幫忙夾帶一些私貨,讓他這兩天開個葷。
苔絲拍着胸`脯答應了。
“這可是家庭暴力,就算回到帝都,我也堅決站在您這一邊!哪怕他是我上司也一樣!是吧,‘小錯誤’?”
“籲——”
瓦倫汀聽了極為滿意,得意忘形之下洩露了另一個消息。
原來就在幾天前,他就為今天的誘惑計劃打好了小算盤,他找到阿索諾,要求他保證不監聽自己與苔絲的日常對話。
瓦倫汀回憶起阿索諾聽聞後态度變得極為奇怪,不僅硬邦邦地回答說,“您當然有這個能力,何必要我許可呢?”還好幾天不理他,愈發憤憤不平:
“就因為這點小事,成天成夜不回家,路上遇到也不和我說話。您說說,這難道不是冷暴力嗎?”
苔絲突然覺得脊背後面刷刷地起了一整排冷汗,屬于天然德魯伊的超高感知發出了紅色預警。然而為時已晚。
她的神聖徽章通訊功能自動開啓:“格拉缇諾小姐,請迅速到演武場報道。” 無比冷酷的命令。
完了,她攤上大事了。
☆、Chapter 14 妒忌
苔絲戰戰兢兢、一刻也不敢耽擱地趕到了演武場。
她的長官大人,久經沙場、武藝高強、以一敵萬不在話下的、傳說聖劍的執劍人、活着的傳奇、聖騎士聖阿索諾大人,正身着便服,背對着她站立着。
他轉過身來,向她端端正正施了一個騎士問候禮。
“格拉缇諾小姐”長官大人語氣輕柔地說,“請指教。”
苔絲心想:要完了。
她家長官大人平時對她既不用敬語,也毫不客氣,動不動就指東使西、呼來喝去。
“請拿出您的武器,用盡全力向我攻擊。我會使出半分力。”
見苔絲到這一步還沒有動靜,阿索諾強調道,“這是命令!”
苔絲咬咬牙,取出匕首沖了過去。
阿索諾微不可察地一側身,苔絲就撞了一個狗啃泥。
“繼續。”
“……”
“繼續。”
“……”
聖騎士的确遵守了自己的諾言,他恐怕半分力都遠遠沒使出來,然而苔絲硬是連他的衣角都沒蹭到,一次次徒勞地摔倒在地上。
這樣重複了大概百餘次。
苔絲渾身上下滾滿泥巴,布滿了細小的傷痕,還有各式各樣的瘀傷。她大口大口喘着氣,汗水血水滲進衣服裏……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哦……您這樣就要放棄了麽?”
苔絲突然覺得心頭一股火氣起,她回想起瓦倫汀曾經的教導:
“您要發揮自己的天賦……呼喚您的伴生,她會回應您。”
在嗎……在嗎……請借我力量……不……
請同我一起,奮力一搏!
苔絲覺得有什麽遙遠的東西與自己産生了呼應。那感覺有點像“小錯誤”,又有點不一樣。她隐隐感覺時間仿佛變慢了,聖騎士的動作一幀一幀閃現在她腦海裏——就是現在!
她極為矯健地躍起,向一頭獵豹,撲向那轉瞬即逝的破綻。
好一會兒,苔絲才從地上緩過神,她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渾身都動彈不得。
她好不容易擡起頭看,卻見聖騎士左手臂上有了一個小小的豁口,有一些紅色的東西慢慢的滲出來。
是血。
“長、長長長官!”苔絲覺得自己必将死無全屍。
阿索諾靜默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知怎的,苔絲覺得他看起來有一些蕭瑟。
就像一個吹滿了氣的氣球,突然被紮了一針。
她突然不怕他了。
聖騎士走了過來,拿晶石為她施展了一個治愈神術——這類法術一般戰前會有牧師專門提前儲備在晶石裏,在戰場上即可便利地施展。
之後他蹲下身來,語氣和善——苔絲能夠辨認出來,那是發自內心的和善——地說:
“您進步真的很大。”
“和他說的一樣,您的确很有天賦。”
他拿出自己的神聖徽章來,同她身上的輕輕觸碰,白色的微光一閃而過。
“之前在小鎮上,讓您受過驚吓,我本應更早道歉的。不過有件事還是要同您說清楚,以免您心有芥蒂。當晚情形,其實是我故意為之,自始至終,您安全無虞。”
“這徽章裏存有單向傳導聲音的神術,當日早在您啓程時,我就已經全程跟進。無意冒犯您的隐`私,只作安全考慮。”
“如今我已經關掉了這個功能。”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希望您能準許我開啓另一個功能,和我的徽章做一下鏈接。通過這個,您可以随時随地知道我在哪裏,也可以隐蔽的求援。”
見苔絲一副心神不屬、魂游天外的表情,阿索諾嘆一口氣,徑自進行了鏈接。
他看着苔絲因運動而微微發紅的臉蛋、起伏的胸膛,神情漸漸變得沉寂而落寞。
“您是個好姑娘。”他把一個儲物戒指套在她手上。
“這裏面有一些晶石,儲存了幾個名叫‘犧牲光環’的神術。他……知道怎麽使用。”
苔絲隐隐約約覺得自己搞砸了什麽。她趕在阿索諾離開之前開口,
“那、那那……回去……有、有有沒有假期?”
天哪怎麽是這句——她恨不得殺了自己。
“……呵,假期不可能,加薪可以有。”阿索諾頓了頓,一邊走遠一邊回應道,聲音越來越小。
那一天的後半天,阿索諾在旅人酒館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劣質啤酒。
聖堂的戒律中的确有不得酗酒這一條。但對于常在北方執勤的戰士來說,基本上每個人都會随身帶一小瓶烈酒。
按理說,旅人酒館這種摻足了水的啤酒,是不管喝多少都無論如何和酗酒扯不上關系的。
可是他仍然覺得自己醉得不能再醉了。
他喝酒的姿勢一點也不像酒館裏的其他人,坐得極為端正,就好像這不是髒亂差的鄉鎮酒館,而是裝潢豪華的私人莊園那樣。喝酒的速度卻一點不慢。
斟酒的小夥計有些猶豫是否要上下一批酒,老布萊克搖搖手阻止了他,從吧臺下拿出一個陶罐,一巴掌拍開封口。
“朋友,這是最後一罐,喝完就回去吧。”
阿索諾斟起一杯,喝了一口,眼神亮了亮。
好酒,他真心實意地道謝。
回到營帳時已經是後半夜。
瓦倫汀居然還沒睡,坐在椅子上等他。不過他很快想起來還處在冷戰的時期,又是較勁又是有些小得意地把頭扭向了另一邊,故意不看門的方向。
聖騎士向前走了兩步,在施法者面前單膝跪了下來,将頭側着枕在後者膝蓋上。
他覺得腦海裏翻江倒海,全是回憶的片段。
想到眼前的人從還不到胸膛的高度,長得夠到了到他下巴殼兒。
想到他從磕磕絆絆不知道怎麽說話,到現在口舌流利得可以忽悠人。
想到他從一身混搭,到如今體面周全。
他們以前也經常分別,聚少離多,都是常态,從不生分。哪怕這一次,将他交托給老伯曼帶的法師團前往南部沼澤考察不死者分布,一去大半年,回來時都沒覺得生疏。
只有這一次,只有這一次。他自己提出來了要保持隐`私和距離。
大概還是得看遇到了什麽人。
阿索諾就這樣賴着平複了好一會兒,終于聚集了一些勇氣。
他擡起頭顫聲說:
“我……本來還以為,能夠留您到……更久一些的時候,再把這些教給您。”
“人類有的時候,會結成婚姻的關系……有的人結婚是為了金錢,有的為了利益,有的為了轉瞬即逝的浪漫沖動,有的為了延續生命傳宗接代……也有的時候呢,什麽成分都有一點兒,連自己都稀裏糊塗……”
“這裏面并不一定每時每刻都很開心,也會有難過的時刻……”
“……不過如果遇到了對的人,您自個兒就會明白的。”
“終歸是我太自私,想獨自占您久一點的時光,忘記了自己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騎士貪婪地凝視着銀發的施法者,湖水綠的眼睛裏盈盈閃着水光。
好一會兒他才像得了足夠的安撫一樣,複又将頭枕了上去。
“求您了,就今天晚上,最後讓我呆一會兒。”
他喃喃自語,安心的睡去了。瓦倫汀隐隐約約,感覺腿上有點濕。
瓦倫汀大致明白,他的小伎倆起了效,冷戰結束了。
可他并沒有預想之中的開懷。
次日苔絲應約弄來了小吃,酸甜苦辣鹹,玲琅滿目,各式各樣。
“真是抱歉的很……我突然又不是很想吃了。”瓦倫汀這樣說。
☆、Chapter 15 收網與意外
正當教學活動将在預計周期結束前,六個小隊中的一個在調查中發現了一件有些靈異的事件。
他們在靠近塔露缇山脈的某個村落裏訪問到一戶人家,五年前恰有家人離世,打算做一個采訪,調查時卻發覺這家人異常的固拗偏執。小隊成員再三提出支付大筆酬勞,請求檢查一下屍首的提議被家屬毫不留情的一一拒絕了。
以當地的物價水平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
他們即将面臨此行一無所獲的情形,但是克魯諾的熊孩子們大概從來就不怕惹事生非,硬是設計了一次夜襲盜墓,計劃是這樣的:戰士系的幾個同學放風,而法術系的乘夜挖一條地道,直通棺椁。結果卻撞上有人乘夜轉移棺材,小分隊急中生智,順藤摸瓜,反而找到了不止一具可疑屍體。
這些屍體多是青壯男子,保存完整,神情驚怖,然而檢查發現此屍并無任何外傷,也毫無其他死因線索。
好在團隊其中一個就是瓦倫汀《亡者絮語》的死忠粉絲宅男小雀斑,他在大家都一無所獲的時候想起小說中一個類似的情節來,還真的讓他檢查出了一點心得。
死者總是少了一根肋骨。
“民間流傳一種傳說,若能取得冤死屍首的一部分骨殖,就可驅使其實現願望,這話是有它基礎的。”在聖騎士面前,亡靈法師解釋道,“亡靈法術中确實有一種情況,借助亡者部分屍骨,建立跨越生死界限的契約,強迫不死者實現其約定的內容。”
“胸肋部的骨骼是最常用的。”瓦倫汀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簡單的說,這裏是力量之源。”
“這樣達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