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喻微問完, 陸予成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淡去。喻微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我們都這麽大了, 怎麽還學不會坦誠。”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清楚你為什麽鐵了心分手，也不知道你為什麽回來找我。不, 也許我知道，是因為你知道我得了抑郁症嗎？”
陸予成驚訝地看着她。
“你看, 你什麽都不願意跟我說，所以我總是覺得, 你是因而愧疚心軟, 才回頭來找我的。”她呢喃道，“可這跟愛有什麽關系呢？”
“不是這樣的……”陸予成出聲反駁, 他的手握拳又松開, 整個人處于極度矛盾之中, 聲音有點沙啞，“你想聽，我就說給你。”
雖然, 那是一段自我否定的疲憊時光。
但在那之前，也是他最美好的回憶。
***
陸予成第一次見到喻微, 是在一個廣場上。
他只是路過，卻被路邊唱歌的喻微吸引。一開始他只是好奇, 平日裏沒少見在這邊唱歌的人，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會選這麽偏僻的角落。
就因為這麽點好奇，他停下腳步, 聽她唱了會歌。這是個不太亮的路邊，但仍然可以看出唱歌的女生十分年輕，聲音卻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陸予成聽着她唱歌，覺得這個聲音特別适合他新寫的一首歌。
不過他沒有貿然上前，後來他手機響了，朋友催他，他也顧不上太多，如同其他人一般給了點現金，沒想到他擡頭，對方也看過來。兩人對視的時候，女生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耀眼得眼昏暗的角落都無法掩飾她的光芒。
就因為這個笑，陸予成聚會的時候都有些晃神。
第二天，陸予成重新去了這個廣場，只可惜那個女生并沒有來。第三天那個女生還沒有來時候，陸予成心裏有些悵然若失，但之後便沒有再來了。
再一次見面是在一個月後，陸予成去找柯北川的時候，意外看到了那個女生的身影。
柯北川跟陸予成說話的時候發現他竟難得的走神，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問道：“在看什麽？”
“你認識那個女生嗎？”陸予成示意了一下。
“你說喻微啊！”柯北川恍然大悟，他是知道的，“學音樂的，在我們學校算有名的吧。”柯北川難得見陸予成對女生好奇，吧啦吧啦就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挺傲的一個女生，家境不太好，追她的人很多，想包養她的人也很多，不過沒一個能拿下她。這件事情我也是聽說的，之前有個廣告的試鏡，有個副導演要占她便宜，別人都忍氣吞聲了，她恨不得跟人家幹架。”
柯北川繼續道：“捍衛了清白，丢了試鏡。不過因為這件事，嘲她的人很多，喜歡她的人也更多了。”
陸予成一邊看着喻微的背影，一邊聽柯北川講話。眼見喻微越走越遠，他示意柯北川暫停，随即整個人追了上去。
喻微的身高在女生中算高了，一雙長腿極其吸引人，如今走路也是極快的，手插兜，看起來冷漠極了。
陸予成喊了她的名字，她沒有停，于是他小跑幾步攔下了喻微。
“又見面了。”陸予成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喻微的回應則冷淡多了，她的心情明顯不好，見到他的笑容，不為所動，眉頭皺了皺：“你是誰？”
陸予成這麽多年都活在女生的愛慕中，雖然他不認為每個女生都得喜歡他，但是在感興趣的女孩子面前受到冷淡，多多少少有點受挫。
他給喻微解釋之前見面的情景，她哦了一聲，道：“有事嗎？”
陸予成：“認識一下吧！”
喻微直接離開了，離開前給了陸予成一個眼神。那眼神中的情緒太淡了，陸予成琢磨半天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不過她不太想搭理他的意圖倒是很明顯。
他愣着的時候，柯北川從後面走過來，調侃道：“夠冷的吧！”
陸予成琢磨了會兒，點頭嗯了一聲，但後來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挺好的。”
卻沒有說哪裏好。
自學校一別後，陸予成又陸續找過柯北川，只不過都沒有遇到過喻微。他倒是打聽到了喻微的手機號，只不過人家接了一次他的電話就把他拉黑了。
之後他依舊過得潇灑，人生贏家說的大概就是他，在最頂尖的學校讀着最好的專業，大學時就開始進入公司學習，如今前途一片光明，只等着他畢業，就能進入家族企業。
但在陸予成的心裏，還裝着不為人知的夢想。他喜歡音樂，喜歡寫歌作曲，喜歡用歌曲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是作為陸剛的長子，他的生活從小就被規劃好了，追求音樂夢想在他爸的眼裏，是不務正業。
不過陸予成私下還是寫過幾首歌，匿名投給幾位音樂制作人，可惜無人回應，後來他好不容易遇到伯樂陳律，制作了一首單曲，可惜反響不是很好。不過這些都沒有讓陸予成氣餒，他知道自己每首歌都在進步，距離自己的夢，也越來越近。
他近來又寫了一首歌，與他以往的風格不一樣，帶着戀愛萌芽時的心動與甜蜜。這首歌的旋律很簡單，但陳律聽了之後還是誇了他幾句，還問他是不是真的談戀愛了。
陸予成曾經拿以前的歌給陳律聽，他聽完之後就說了一句，那些制作人還是有眼光的。見陸予成不解，陳律解釋道，他不适合寫愛情的歌曲，大概是沒有真正體會到那種感情，寫出來的東西過于蒼白，不打動人。
沒想到陳律這次竟然誇了他。
他自己都沒有覺得自己談戀愛了，寫的歌卻無意識暴露了他的情感。
陸予成與陳律約了錄歌的時間，兩人在錄音室耗了一天錄完了這首歌。陳律還有別的事情，于是陸予成打了聲招呼就先離開了，然後在大廳處看到了同樣準備離開的喻微。
她的神情有些憔悴，身形單薄，看着倒是比上次要瘦很多。兩人面對面應上的時候，陸予成跟她打了一聲招呼，喻微愣了一下，點點頭。
“來錄歌的嗎？”陸予成語氣熟稔地問道。
大概是他的氣息沒有攻擊性，加上今天穿得就像普普通通的少年，喻微對他沒有什麽抗拒：“嗯，一個網游的主題曲，不過還沒有确定。”
陸予成誇她：“你唱歌很棒，絕對能行的。”
喻微倒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不過她什麽都沒有說。
娛樂圈，從來都不是能力好了，機會就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陸予成陸陸續續偶遇了喻微幾次。有時在喻微的學校，有時在錄音室，偶爾去吃飯的時候，能看到喻微一席白裙，坐在餐廳中間的舞臺上，彈着鋼琴。
遇見得多了，陸予成也能跟喻微說上話，只可惜寥寥數語，并不深刻。
周末的時候，陸予成去了趟醫院。近來天氣轉涼，柯北川不慎感冒發燒，一人強撐着去醫院看病，奈何感冒來勢洶洶，一連打了三天的針還不見好。
陸予成聽說過，買了粥和清淡的菜，就來看他了。找到柯北川的時候，陸予成發現他病了幾天，人都瘦了一圈。
中途，他出去轉了一會兒，眼尖地發現了喻微的身影。她整個人看着有些恍惚，手裏拿病歷和幾張單子，走的時候速度很慢，身形比之前還要單薄，人瘦得比柯北川還要厲害。
陸予成眉頭一皺，心裏也有些擔心，他跨步朝喻微走過去，“是不是生病了？”
走近一看，才發現喻微臉色蒼白，精神也不是很好，眼中都帶着血絲。
喻微正想着事情，被突然出現的陸予成吓了一跳。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朋友發燒了，我來看看他。”陸予成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的單子，關心問道，“你是不是什麽生病了，臉色看着不太好。”他伸手要去摸摸喻微的額頭，對方退了一步，但是陸予成還是成功摸到她的額頭。
他一手搭在自己額頭上，另一只手捂着喻微，嘀咕道：“有點燙，你是不是發燒了。”
喻微有些無奈地把他的手拿下：“我沒生病，是……我媽媽，她有點不舒服。”
“阿姨怎麽樣，醫生怎麽說？”陸予成關心問道，“這個季節感冒生病的人很多，平時要好好注意身體。”
“嗯。”喻微應了一聲，“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陸予成有些不舍地看着喻微離開的背影，他想追上去，只是兩人的關系，還沒有熟到能見對方家長的地步。
後來陸予成借着來看柯北川，每天都往醫院這邊跑。他除了給柯北川帶飯，還給喻微和她媽媽都準備了一份。反正一份也是帶，三個人也是帶。
柯北川最開始還特別感動，但是陸予成來了之後，每次把飯留下來，就會提着另一份出去。他慢慢也琢磨出來，陸予成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誰啊？”柯北川嬉皮笑臉地調侃。
陸予成也露出點笑意：“等成功了再說。”
他提着保溫桶出去，在醫院晃了幾圈沒有見到喻微，只能放棄偶遇的打算，給喻微打了個電話。這段時間跟喻微慢慢熟悉起來，他的電話號碼也從黑名單中放了出來。
喻微很快接了，語氣都帶着疑惑：“什麽事？”
“我現在在醫院。”陸予成說道，“給柯北川帶飯，順便給阿姨帶了點湯。”
喻微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過她最終沒抗住陸予成的勸說，從病房中出來。陸予成在靠近電梯的寬敞位置等着喻微，很快他就看到了她。她今天只穿了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衣服樸素，倒襯得五官豔麗，尤其她身上渾然天成的妩媚還帶了點青澀，兩種極致的氣質在她身上交纏着，倒是讓她顯得神秘。
陸予成看着喻微走過來，然後她說道：“這實在是太麻煩了，你以後別送了。”
他沒應，笑着把保溫桶遞給喻微：“不麻煩的，反正也要給柯北川帶，多帶一份也是順便。”
這個說法還在喻微能接受的範圍內，她接過那保溫桶，意外發現重量比想象中要重很多。她遲疑問道：“這麽多？”
“我就是想到醫院的飯不好吃，多帶了一點。”他問道，“你還沒有吃飯吧。”
喻微道：“我吃了。”
“那沒事，反正在保溫桶裏面，晚點時候也可以吃。”
喻微提着保溫桶，猶豫了一下：“你明天還來嗎？”
陸予成聽到這裏，挑了一下眉。喻微一看就知道他誤會了，無奈看了他一眼：“我要把保溫桶給你。”
“來的。”陸予成笑眯眯道，“明天還來的。”
喻微提着洗幹淨的保溫桶過來的時候，發現陸予成又提了一個新的保溫桶。
“我昨天不是說，不要帶了麽。”喻微有些無奈地看着他遞過來的保溫桶。
陸予成露出微微無奈的表情：“阿姨今天又煮多了，我又不愛吃這些，所以，”他沖喻微笑了笑，“幫幫我吧。”
喻微哪裏能不知道這只是陸予成的借口，她在無措時，陸予成硬把保溫桶塞到喻微的手裏，然後拿走了那個空的：“阿姨生病了，我又沒買果籃又沒買花的……”
“你別買！”喻微立馬打斷他。
“所以啊，不要拒絕這份順便送來的飯了。”陸予成解釋道，“你要照顧阿姨，肯定離不了身，哪有時間去吃飯。阿姨還需要你照顧，你現在不能倒下啊！”
喻微握着保溫桶的手緊了緊，最終說道：“謝謝。”
那個中午，陸予成陪着喻微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吃飯，喻微吃着，他挑着有趣的話題跟她聊着。喻微吃飯的速度很慢，也不怎麽說話，不過陸予成在喜歡的面前自動變成了一個小話唠，場面始終沒有冷下去。
喻微吃完後，将陸予成帶來的湯倒進自己的保溫桶，随後又去把他帶來的這個保溫桶洗幹淨，最後遞給陸予成，叮囑道：“別送了，陸予成。”
陸予成溫柔笑了一聲，他沒有說話，在這個問題上他不會更喻微争執的。
只是從病房出來，陸予成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沒了。剛剛他看到了沉睡中的喻微媽媽，她看着很憔悴，面部浮腫，呼吸很弱。這個樣子，絕對不是小小的感冒。他費了點心思聯系到這家醫院的院長，最後終于知道喻微媽媽的病情。
那個面容蒼白的女人，竟是尿毒症患者，如今醫院這邊并沒有合适的腎源，如今靠着每周三次的血透撐着，只是情況并不好。陸予成還意外得到了點消息，喻微是單親家庭的小孩，如今母親病重，整個家都靠她撐着，每周三次的血透都是一筆昂貴的開支。
陸予成想起喻微同樣蒼白的臉，還有強撐着單薄身體，有點心疼。
他想幫喻微安排最好的病房，找最好的醫生，但是這些不僅僅是給她送飯這麽簡單。喻微對她送飯的舉動都隐隐帶着防備，怎麽可能會接受他這些幫助。
陸予成一時間也沒有想到更好的理由，不過第二天還是照常帶着保溫桶去醫院。柯北川已經出院了，所以他也只是去找喻微的。昨天去了病房，他今天輕車熟路地過去了，在這之前也給喻微發了消息，只是沒得到回複。
他越靠近昨天的病房，争執的聲音越來越大。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病房，十分簡陋地擺了三張病床，床與床之間僅僅靠着一道簾子，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都十分的嘈雜。陸予成這次過來，發現隔壁床圍了一圈人，他們正争吵得不可開交。
陸予成聽了一會兒，發現他們只是在推卸老人的醫藥費。他再看喻微的媽媽，她正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出鬧劇。陸予成走到她的床前，在這吵鬧的病房裏，溫潤地自我介紹道：“阿姨，你好。我叫陸予成，是喻微的同學。”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陸予成雷厲風行地聯系了院長，給喻微媽媽換了一個高級病房，并請了陪護照看着。他為了安撫喻微媽媽的心，編了一個喻微對他有大恩大德的故事。
做完這些後，陸予成開始在醫院找喻微。他找了很久，終于在樓梯間找到偷偷哭的喻微。
聽到腳步聲，喻微躲閃地偏了頭。半晌沒聽到人離開的聲音，她擡頭，滿臉淚意，猝不及防就看到了陸予成。她有些狼狽地低下頭了，陸予成往前走了幾步，在她的身邊坐下。
兩個人安靜了坐幾分鐘，喻微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啞聲道：“你怎麽來了？”
“來送飯。”
“……”
陸予成偏頭看着喻微：“讓我幫你好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喻微一下子就聽懂了。
“一個人扛着這些壓力，真的特別的累。我……只是暫時先幫你一會兒，你要是不放心，先寫個借條給我，等你哪天紅了，再還給我。”
喻微的眼中還有淚，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不一定會紅的。”
“你一定會的。”陸予成篤定道，“你身上有股韌勁，永遠不會服輸，永遠不會被打倒。”
喻微低頭想了一會兒，特別現實地問道：“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即使什麽都得不到，我也願意這樣做。”陸予成道。
作者有話要說： 陸老師說，他現在還在車裏跟微微講話，不方便寫日記。
所以你們想看陸老師以前的日記嗎？就是在他遇到微微之前的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