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突變
入雲樓外, 彩燈如晝,人間繁榮。
一輛朱漆馬車悄然在街口停下,明昭帝姬頭戴帷帽, 在拂冬、斂秋的攙扶下下車。
前方的潘樓街流光溢彩, 鼎沸人聲潮湧一樣,一波波地卷過來,斂秋看了兩眼,笑道:“瞧前面那景致,四姐八成是請殿下來觀燈的了。”
拂冬也道:“聽聞入雲樓頂層的雅間是京中最适宜觀景的去處,既視野開闊, 又幽雅清淨, 四姐本是喜愛熱鬧之人, 今夜卻相邀于此處,可見是特意為殿下考慮的。”
明昭帝姬仰頭,揭開帷紗朝入雲樓最高處的棧窗看去一眼。
烨烨燈火懸挂窗外, 伴以無數人的喜怒悲歡,只那一扇窗內,燈和人,都靜得空空蕩蕩。
“殿下?”拂冬低喚。
明昭帝姬斂眸,默然向大門行去。
及至雅間前, 拂冬、斂秋上前推門,躬身請明昭帝姬入內, 等其跨入門檻後,便欲跟去, 走廊上驀然走來一人。
二人看去,俱是一凜。
室內,明昭帝姬默默把帷帽摘下, 環視四周——盞盞火鳳銜珠燈靜放清輝,外間的長案上擺着珍馐酒炙,蒲團上空無一人;垂幔後,靠牆放着一張三屏床榻,目之所及,亦無一分人影。
身後半晌仍無拂冬、斂秋跟上來的動靜,明昭轉身。
與此同時,屋門被人從外推開,褚晏跨入室內,反手掩上門扉。
明昭駐足。
夜風從半開的窗柩處吹來,撩動室內紗幔,送來人海聲浪,褚晏靠在門上揚唇一笑:“兵不厭詐,對不住了。”
明昭眸色冷淡:“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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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晏笑笑,不動。
明昭冷聲:“讓開。”
褚晏眼盯着她,緘默片刻,漫不經心讓開一步。
明昭上前,褚晏一把把人拉入懷中。
燭影重重的茵褥上人影晃動,明昭後背撞在門上,愕然擡眸時,對上褚晏一雙深如淵海的眼。
“你唔……”
下一聲,被他堵在唇中。
※
潘樓街花燈一隅,人頭攢動,熙來攘往。
褚琬瞪紅着眼盯着前方猜燈謎、抱禮物的趙容央,回想先前在摘星閣裏的得意,只感覺無地自厝,羞惱交集。
偏褚苓驚嘆地道:“老天爺,這一條街的花燈上都畫着大嫂,笑着的大嫂,生氣的大嫂,偷哭的大嫂,發呆的大嫂……還有那些藏着燈謎的畫……天哪,大哥什麽時候竟成這樣浪漫的人了!”
林雁玉站在二人身後,僵直的目光從趙容央背影收回,再看向這四面八方如海的花燈時,竟有天昏地暗、頭暈目眩之感。
“大……大哥哪有這些心思,八成是被人趕鴨子上架的罷了!”褚琬怫然轉身,把林雁玉一拉,“雁玉姐姐,我們走!”
“诶,這麽美的花燈你們不看啦?”
褚苓大感可惜,奈何年紀太小,不敢一個人留下,只能任由倆丫鬟推着跟上去。
三人心情各異地離開大街,及至街口,褚琬驀地一頓。
入雲樓外一條長巷內,靜停牆下的一輛馬車前旌旗飄舞,借着寥寥燈火定睛分辨,那旌旗上,赫然寫着“忠義”二字。
褚琬眯眼:“那不是四叔的馬車麽?”
褚苓跟着看過去:“是四伯的馬車又如何?”
這七夕之夜,還不讓人家來大街上逛一逛、玩一玩麽?
褚琬卻顯然有些不以為然,轉頭觀察四下,最後把視線定格于街口最繁盛的入雲樓,順着各座雅間窗戶緩緩往上。
※
“砰——”
擺放在紅木竹節花幾的一瓶插花被撞落在地,瓷瓶碎成片片,清瑩的水潑灑在腳邊。
明昭手掌抵着褚晏胸膛用力去推,反被扣住手腕拉下來,壓在燈影婆娑的牆面上。
褚晏皂靴踩過瓷片,頭埋入明昭頸間,明昭偏開頭,警告:“放開……”
瓷片喀嚓喀嚓碎于腳下,褚晏恍如不聞,明昭奮力掙紮,再次被褚晏把唇封住。
咫尺間,男人的氣息滾燙又清冽,似乎有一絲微醺的酒,又或是來自遠方的蕭飒的風。
酒是最烈的酒,風是最冷的風。
是她熟悉的酒,是她陌生的風。
胸口遽然有一大股難以言狀的悲恸和空寂彌漫,明昭閉緊雙眼,咬破褚晏的唇。
褚晏退開,晦暗裏,兩人眼對着眼,黯然深喘。
“放開……”
明昭眼眶泛紅,褚晏眼眶也泛紅。
粗糙的拇指在洇血的嘴唇上一抹,褚晏盯着明昭,吻回去,不顧她的推阻去吻,不顧她的猶疑去吻。
他吻她,他撫慰她,他懇求她告訴她:
“我不想再放開了。”
三屏床榻前,随風飄拂的垂幔在茵褥上曳開重影,一件薄衫、一條玉帶相繼墜落……
※
樓外燈海沉寂下去時,七夕的月色越窗而入,明昭掀開肩上的羅衾,不及起身,被褚晏從後抱回去。
他身上依然很熱,像十年前那樣,無論何時,都燃着少年的火。
“別回去了。”褚晏眼閉着,唇抵在明昭耳鬓,聲音、神态都還殘留着歡愛後的散漫和餍足。
明昭沒有推他,她躺在他懷裏,隔紗去看窗前傾斜的月:“我想去看今夜的月亮。”
褚晏眼睜開來,看過去,挑唇一笑。
簡單穿戴後,褚晏陪人立于窗下,推開窗戶。
沁涼的夜風拂面而來,吹揚明昭散開的鬓發,褚晏喜歡看她雲雨後淩亂的模樣。
而明昭愛看月,看每一次歡愛後的陰晴圓缺。
“牛郎織女相會之時,就不該是今夜。”褚晏目光渺遠,把人圈在臂彎裏,調侃,“都不花好月圓。”
明昭望着天幕那輪殘缺的月,淡漠:“本來就是要分別。”
褚晏眸中一黯,唇線慢慢收緊,片刻,低頭把人緊緊擁住。
明昭沒動。
褚晏垂着眼斟酌許久,啞着聲:“十年前沒能走完的路,十年後……”
——十年後,能一起走麽?
褚晏如鲠在喉,那麽迫切、又那麽恐懼于這一渴求。
“十年後什麽?”
明昭追問,這一追問,給了褚晏莫大的慰勉。
褚晏笑:“十年後……”
“嘭”一聲,屋門被人粗暴地撞開,褚晏護住明昭的臉,憤然回頭。
來人為室內情景所震,倉皇地退至屋外,隔門道:“四爺,出事兒了!”
褚晏氣壓一瞬間低下來,眼神恨不能把那扇門戳穿:“何事?”
門外人顯然不便直言,沉吟片刻,丢來仨字:“大理寺。”
褚晏一震。
明昭把目光從天幕收回,推開他,默然走回內室。
※
長街盡頭,臨湖水榭內。
容央坐在小石桌前拆禮物,褚怿坐在對面,以手支頤,看她拆禮物。
燈輝、月光被湖水反射入榭中,照亮小美人臉上闌幹的淚痕,明顯一副花貓樣兒,拆禮物時,嘴角又恨不能翹上天般。
褚怿靜靜看着,笑起來。
容央于百忙中抽閑看他一眼:“笑什麽?”
褚怿不回,示意她專心拆,容央把繁複的綢帶拆開後,迫不及待揭開盒蓋。
“啊!”
容央一聲驚呼,瞪大眼把嘴巴捂住,表情精彩得褚怿又笑起來。
“《廣陵散》!天哪!你從哪裏弄來的?是真的嗎?你怎麽知道我最近在找這個?!”容央急切地把曲譜翻開,翻至第二頁又忙把速度放慢下來,小心翼翼地壓住紙頁,一雙大眼恨不能跳入譜文裏去。
褚怿淡淡:“上個月大相國寺萬姓交易時有人展售,我命人買來的。”
容央心如鹿撞:“是真品嗎?”
自當年嵇康被司馬昭所殺後,曠世名曲《廣陵散》遂成絕唱,千百年來,無數相關曲譜流傳民間,但都無從辨別真僞。
如這一份是真品,那稱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褚怿:“假的吧。”
容央一震:“……”
褚怿笑着:“也或是真的,大概,彈過方能知曉。”
容央很是喪氣地白他一眼,放下曲譜後,又開始奮戰下一份禮物。
褚怿繼續觀賞。
“這是個什麽東西?”
這一份倒是好拆,不過是個巴掌大的檀木盒子,打開後,裏面盛放着一顆熠熠生輝的……
“夜明珠?”容央撿出來,向褚怿确認。
“不是,”褚怿否認,“就是個石頭。”
容央:“……”
褚怿盯着她:“看看裏面有什麽。”
容央蹙眉,很勉強地去分辨,掌心大小的一顆圓石頭,光澤金黃,內裏點綴着一抹幽綠。
容央舉起來,看得十分費力:“有什麽?”
褚怿勾勾手,示意她過來。
容央看看他,握着石頭走過去,很自覺地在他大腿上坐下。
褚怿把人摟着,握住她小手舉至一定高度,對着榭外明月:“看到了?”
容央不應,把視線從石頭轉至他臉上,看他月照下的眉眼,燈輝裏的鼻梁,答:“沒看到。”
褚怿薄唇微微勾起來:“那看到什麽了?”
容央心驀然一動,像那明月、像那顆瑩亮的石頭墜入湖中。
容央不答,臉靠過去。
褚怿眼望着和明月重疊的石頭,等她吻來。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榭外沖入,随之是百順被雷劈過一樣的破嗓:“郎君,郎君!大事不妙!”
容央慌忙撤開,被褚怿按回去,百順一溜煙奔至桌前,被褚怿一記刀眼殺得半死。
百順忙跪下,也不鋪墊了:“範申和上官岫在大理寺獄中自盡,留下血書,稱數月來被酷刑逼供,屈打成招,并把四爺和您策反劉石旌的事告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份最苦倆男人:褚晏、褚怿。
褚·禮物一樣沒送·晏:其實我覺得我還好。
褚·費盡心思送了一大堆·怿:呵。
上上章還是有寶貝把褚怿的禮猜出來的,厲害厲害,一會兒去發小獎勵,記得查看站短哈。
感謝在2020-08-11 00:55:30 ̄2020-08-11 23:04: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摸摸 3瓶;who 2瓶;荷塘月色fz、三才湯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