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生辰
晨風習習, 華麗侈靡的一座摘星閣彩幔飄舞,一大群女眷簇擁着容央走入閣內,倏而招呼去看昨夜裏種的五生, 忽而又嚷嚷去欄杆前立巧竿, 叽叽喳喳, 鬧成一片。
容央分身乏術,被推至一方長案前,荼白驚道:“天哪, 那麽多摩睺羅!”
眼皮底下, 一方長案鋪陳有祭祀牛女的花果酒炙, 此外全是一列列排得齊齊整整的摩睺羅,或大或小, 或男或女,或用象牙镂雕, 或用龍涎佛手香制造, 全部縷金珠翠, 護以五色镂金紗櫥。
摩睺羅乃梵語音譯,在佛經裏, 屬天龍八部神之一,據說當年曾貴為一國之王, 後因罪堕入地獄, 經六萬年脫身成胎,又六萬年出世為人, 再六年晨鐘暮鼓, 終成佛作祖,法號“摩睺羅”。
大鄞百姓喜愛這個人物,希望也能生出這樣一個孩子, 于是便用泥、木、象牙等各式材質做成一個個摩睺羅來,放于七夕佳節,用作送子之祥物。
荼白眼花缭亂,看過兩圈後,朝容央道:“殿下要哪一個?”
既然是求子祥物,而容央又是今日的壽星,自然要讨個頭彩,荼白都打算好了,殿下不動手前,哪個都別想把手往這些摩睺羅上沾。
容央定睛瞅着,緩緩道:“要最漂亮的……兩個吧。”
衆人聞言,相視而笑,有人道:“大哥大嫂的孩子,那自然該是最最漂亮的!”
有人則道:“當真只要兩個?照殿下和大郎這恩愛模樣,怕是三五個都不一定夠哪!”
耳畔笑聲漸盛,容央雙頰生熱,胳膊撞了荼白一下,眼神朝右上方使。荼白順勢看去,忙去取來那個坐金馬、舞長*槍的玉面小郎君,生怕給人搶走似的,拿來便往容央手裏塞。
衆人看這架勢,不由又一陣起哄,容央把那小郎君握着,眼又往左邊瞟去。荼白心領意會,麻溜地去把那紅紗碧籠裏衣荷葉半臂、手持荷葉的小女郎拿來。
五房的錢小娘子急道:“別別別,前兩個,還是拿小郎君的好!”
三房的何小娘子也勸道:“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快換小郎君,就邊上扛長*槍那小郎君!”
荼白一時犯難,轉眼朝容央請示,這時褚蕙徑自把她拿住的摩睺羅拿過來,揚聲道:“小女郎怎麽了?褚家的女郎,一樣能領兵上陣,橫掃疆場!”
衆人或笑或嘆,褚蕙不理會,同容央對視一眼,把摩睺羅拿給她。容央笑着接過,高興地朝她一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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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上五太太施氏笑道:“瞧把我們蕙姐兒給急的,等殿下選完,且先讓蕙姐兒選一個女兵營來,屆時母女上陣,什麽大遼大金,統統殺它個铩羽而歸!”
人潮裏笑聲鼎沸,饒是褚蕙大大咧咧,也不由紅了臉皮,道:“選什麽選,我又不是成家的小媳婦,我才不選!”
立刻便有人起哄:“眼下不是,年底不就是了!”
五房的錢小娘子推她上前:“早選着早如意不是!”
褚蕙如臨大敵,腳底抹油,掉頭就溜,施氏大笑:“你要溜走,那你這女兵營我可就替你選去咯?”
日照漸高,摘星閣裏歡聲雷動,林雁玉默默站在人群裏,看衆星捧月的嘉儀帝姬把倆最精致美麗的摩睺羅捧在懷裏,扭頭朝褚蕙離開的方向追去。
衆人跟着她,或恭維,或說笑,忙忙亂亂,熱熱鬧鬧。
長案前,人氣寥落,林雁玉看回那一列列無人問津的摩睺羅,手不由自主朝那扛長*槍的小郎君伸去。
便将碰上,耳後突然有人喚道:“表姑娘。”
林雁玉一震,手倉促地縮回身後,回頭看時,對上雲瀾苑大丫鬟丹心的一雙善目。
丹心溫溫一笑,道:“老太太請你去過一趟。”
※
飒爽秋風穿苑而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落紅起伏,林雁玉跟在丹心身後,扭頭望一眼歡聲漸遠的摘星閣。
“表姑娘。”丹心駐足,在前邊低聲催促。
林雁玉斂神,随她步入雲瀾苑。
此刻的雲瀾苑和剛剛祭牛女時迥然不同,靜得簡直像無人之境,林雁玉調整氣息,袖手默行,隔着松影捕捉到那抹玄色身影時,自以為足夠沉寂的心湖還是怦然一震。
如滾石墜入,血脈裏全是漣漪。
“表姑娘,請。”丹心示意林雁玉上前。
松下石桌前,文老太君和褚怿相對而坐,各自面前擺着一盞茶,又涼又靜。
林雁玉深吸一氣,上前給二人行禮,及至褚怿時,垂眉低眼,柔柔喚:“大哥。”
褚怿眉目不動,文老太君一邊眉毛微挑,顯然意外于這突然變更的稱呼。
“坐。”文老太君發話後,也不拐彎抹角,示意石桌上的那份名冊,慢聲道,“你……大哥這兩日忙前忙後,替你物色了不少京中郎君,都是照你喜歡的樣子來選的,行伍中人,二十有二……可見很是貼心,費心。”
說及此處,冷然朝褚怿乜去一眼,繼而方道:“你要不看一看有無中意的,要是有,這婚事我便親自替你辦了,也不勞你大哥日後殚精竭慮,操勞朝堂的事不夠,還要為這後宅之事分憂。”
這一番夾槍帶棒,唬得邊上伺候的丫鬟小厮大氣不敢出,褚怿仍舊冷着一張俊臉,長睫垂着,一身戾氣斂而不發。
林雁玉盯着石桌上那份名冊,臉上緊繃的肌肉微微顫抖,片刻道:“不必看了。”
文老太君道:“不看看,錯過有緣之人,豈不是可惜了?”
林雁玉苦笑道:“雁玉的有緣之人,已經錯過了。”
庭中驀然一靜,林雁玉默默起身,後退一步後,在文老太君面前跪下來,文老太君愕然道:“你這是做什麽?”
林雁玉叩首,決然道:“雁玉家中蒙難,能得太君收容,已是萬幸之至,不敢再有非分之想。雁玉自知鄙賤,此生已無緣與心悅之人同路并肩,往後餘生,只願與青燈為伴,長齋禮佛,為家父和太君祈福。”
邊上數人聞言色變,文老太君板臉道:“什麽叫‘與青燈為伴,長齋禮佛’?你是要遁入空門,去做個半路出家的尼姑?”
林雁玉眸中噙淚,道:“雁玉塵緣已盡,除佛門以外,已無路可走……”
“胡鬧!”文老太君怫然喝斷,扭頭朝褚怿,“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了?!”
褚怿耷着眼皮打量地上人,片刻,大手在石桌上一按,起身道:“三思而後行。”
說罷,竟頭也不回,整襟往外。
文老太君猝不及防,放聲也叫不回他,一時又驚又惱,再看回跪在地上的林雁玉時,只覺頭大如鬥。
“唉!”
※
褚怿拉拉衣領,闊步穿行于廊內,百順急匆匆地跟上,懸心道:“郎君,今天這事兒,咱算成了還是沒成啊?”
為填滿那一份名冊,他這兩天算是把腿都跑斷了,要還送不成林雁玉走,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褚怿目視前方,聲音淡漠:“無所謂。”
百順當頭棒喝,轉念一想後,方慢慢領會過來。
今日褚怿帶着名冊前去找文老太君“催婚”,其實也就是表擺明了不會納林雁玉做妾,有當年忠義侯對抗文老太君的前例在,後者應該很明白這種事情只能軟來,不能硬碰,故短期之內,文老太君應該不會再提林雁玉入府之事。
至于林雁玉今天這一出要遁入空門的戲,雖然楚楚可憐,令人不忍,但打動不了褚怿本尊,那就是白費力氣,反而平白給文老太君增添壓力。
歸根結底,老太君要的只是長房開枝散葉,只要有人能夠給褚怿傳宗接代,那就是老太太的座上賓,既如此,她又何必在區區一個林雁玉身上大費心力?
百順恍然,佩服過自家郎君的狠心和魄力,又略微替那位表姑娘唏噓。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生十之八九罷了,錯過一段姻緣,再成下一段便是,何至于就心灰意冷,哀哀戚戚地要遁跡空門?
想他那份名冊上,才貌雙全的京中郎君也不知凡幾,以她如今太君幹孫的身份,還怕成不了一樁像樣的姻緣麽?
只盼還是早日醒悟,慎做抉擇,便如剛剛褚怿所言——三思而後行罷!
走神間,兩人前後走下長廊,褚怿突然道:“潘樓街那邊怎麽樣了?”
百順立刻回神,喜滋滋道:“郎君放心,進展得妥妥的,保準今晚上帝姬被您感動得芳心大動,涕泗橫流!”
褚怿斜他一眼,薄唇到底還是一挑,揚起抹得意的笑。
“要不哭,算你的。”
百順“啊”一聲,誠惶誠恐追上去:“這、這怎麽算啊?”
又壯着膽、壓着聲:“那……那帝姬不哭,我給您哭成嗎?”
褚怿:“……滾吧。”
作者有話要說:來,有獎競猜一個
褚怿給莺莺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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