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警告
風吹動兩位少女細軟的鬓發, 褚蕙認真說着,英氣飛揚的一雙鳳眼前發絲拂過。
容央看她一會兒,把唇邊的一根絨發挽去耳後, 沉吟道:“其實, 我以前也是喜歡白淨斯文的。”
比如方仲雲, 比如宋淮然。
王忱雖然算不上白淨,但至少跟“斯文”十分沾邊。
至于褚怿,除了有一張不錯的臉蛋外, 一來冷傲, 二來粗糙, 三來更不像有什麽文采的模樣,哪裏符合自己對未來夫婿設置的标準?
誰又能知道, 兜兜轉轉下來,竟是越看越順心合意, 郎豔獨絕, 世無其二。
容央因道:“但緣分呢, 就是個很奇妙的東西,人合不合适, 還是要多多相處才能知道。既然現在二嬸嬸給你挑的郎君本就是你喜歡的類型,那你大可跟他多處處, 找機會提一提你想去北邊的事, 指不定他理解後,會鼎力支持呢?”
褚蕙一怔, 斂神深思片刻, 答:“那……他要是不支持呢?”
容央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他不支持,你自然就會有不支持的應對之策, 只是眼下倒不必把條條後路都備妥,像那淮陰侯韓大将軍,不就是斬斷後路,方能有背水一戰之功麽?”
褚蕙聽她竟跟自己聊起韓信來,會心一笑後,又抱拳道:“多謝大嫂開解。”
容央展顏擺手。
褚蕙笑着又道:“聽說後天的七夕,就是大嫂的生辰了?”
容央嗯一聲,倏地想起什麽,道:“蕙蕙你是哪天生的?”
褚蕙答:“十月初三。”
容央心中有數了,湊近:“那,你大哥又是哪一天的呀?”
褚蕙表情微怔,似意料不到容央會困于這個問題,握着杯盞靜了靜,答道:“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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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央揚眉:“那是很好的日子啊。”
冬至是大鄞的三大節日之一,素有“亞歲”、“冬除”、“二除夜”之稱,可見國人對其的重視。
容央不解:“他為什麽從來都不過?”
還不肯告訴她到底是哪一天。
褚蕙微微低頭,沉吟少頃後,低聲道:“這件事,本來不該我來說,但大嫂既然問了,我也不能藏着掖着。六歲前,大哥的生辰還是每年都過的,而且年年都辦得比除夕還盛大熱鬧,但六歲以後……”
褚蕙黯然而止,幾次嘗試措辭,屢屢梗住喉嚨。
最後只道:“大伯母,是在大哥六歲生辰那天去的。”
容央大震,駭然睜大雙眸。
褚蕙解釋:“那時候我還不記事,後來聽府上人說,大伯母是帶大哥去看南戲時遭的意外,動手的是大遼潛伏在京中的密探。那兩年,大鄞和大遼隔三差五就交戰,大伯率領褚家軍雄踞三州,屢立奇功,成了大遼的眼中釘肉中刺。據說那天夜裏,大遼的密探是想綁架大伯母和大哥來威脅大伯交出三州布防圖的,但是……”
但是……
褚蕙再次戛然而止,臉色較之剛剛,竟像凝重許多,容央的心懸在這片沉默和凝重裏,煎熬得如被淩遲。
“忠義侯,當時在嗎?”容央緊張地問。
“在。”褚蕙緩聲,“大伯母的屍首,是他親自抱回來的。”
欄杆外,蘸水的垂柳在秋風裏飒響,開始枯敗的草叢裏藏有寒蟬低嘶,褚蕙道:“大家說,大伯母是自戕的——因為不想讓大伯去抉擇。褚家人在家國之間,只能選國,不能選家,所以那時候的大伯是不能抉擇的。後來,大哥的生辰就再也沒有辦過,那一天,大伯也基本不會回府,日而久之,生日就只剩下忌日,等大伯再一去,對大多數活着的人而言,冬至這天,也就只是一個節日了。”
容央愕然地垂着眼,反複回憶上次問褚怿生辰時的情形,纖長的手指在瓷盞外越壓越緊。
褚蕙感慨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感情也是很深的,在大伯母生前,大伯就一直不肯納妾,哪怕多年來兩人只有大哥一個孩子,也一直堅持一生一世一雙人。大伯母死後,大伯也沒有續弦,最後捐軀疆場,一生就只大哥這一點血脈,以至于大哥每次出戰,奶奶在家都緊張得夜不能眠,生怕他像我那倆哥哥……還有其他的哥哥、弟弟們那樣。”
褚蕙苦笑兩聲,轉頭去果盤裏拿了個林檎果來吃,香脆的果肉在嘴裏化開水滋滋的甘甜,褚蕙忽然間像是明白為什麽褚怿那麽愛吃甜食了。
“所以,老太太很急切地想要長房開枝散葉,哪怕褚怿娶的是我,明知會冒犯我,也還是要想方設法地把其他女人塞進他房裏……對嗎?”
褚蕙因容央這一句诘問愣住。
容央以手支頤,垂眸晃着瓷盞裏涼下來的碧螺春,臉上神情冷寂下來,落寞下來。
“我明白了,理解了。”容央緩而低地道,“也不快樂了。”
褚蕙:“大嫂……”
容央扯唇笑笑,把那半盞涼茶喝下去,她突然間想起上回去興國寺探望明昭帝姬的事來,青煙缭繞的內室裏,姑姑背影孑然地跪在佛像前,用着最冷漠最譏诮的話談起忠義侯府:——這種人家的男人,從來都把子嗣看得比天還重,你們眼下剛剛大婚,他又是尚主,不便納妾,自然是要先哄着你,疼着你,好诓你盡早把孩子生下來的……
所以,那或許并不是姑姑的戲谑和成見,而是成為侯府的新婦後必須要去面對的現實,對吧?
容央的心驀然像被一大片冷水淹住,橫豎都喘不上氣來,她驚愕于這種處境,但又糾不出這處境的錯。
忠義侯府征戰疆場,一代代為國盡忠捐軀,于家而言,唯一能盡力保留就只那一點血脈,有什麽錯?
她堂堂一國帝姬,不給予這保衛家國的将門支持,反而要把褚怿據為己有,歸根結底,是哪一方不夠明事理,識大體?
容央不能強說前者錯,也做不到承認後者的錯。
“大嫂。”褚蕙又喚一聲,容央摳着瓷盞外的青花紋,恍如不聞。
褚蕙赧然一笑:“大嫂難道忘了我剛剛說的,大伯和大伯母的事了?”
容央依舊不應。
褚蕙便道:“既然大伯能為大伯母做到擇一而終,大嫂為何就不能多給大哥兩分信任呢?”
容央終于撩起眼皮,淡淡地看過去,褚蕙展顏道:“大哥和大伯一樣,都是用情專一之人。”
容央反诘:“可他連生辰都不肯告訴我。”
說什麽喜歡,什麽中意,最後卻還是不願意跟她交心,不肯把內心最隐秘的創痛袒露給自己。
這樣的喜歡,又能維系多長時間呢?
褚蕙怔然,不及回複,容央又道:“他前兩日跟我說,如果沒有和我結緣,他的确是會娶林雁玉的。”
褚蕙蹙眉。
容央道:“可見對他來說,有情無情也并不是那麽重要,至少,沒有成家和生育重要。”
※
申時三刻,一衆部屬自四爺書房離開,小厮把重沏的熱茶送進去。
褚晏端起茶盞喝了兩口,朝下首翻開軍情的人道:“後天,帝姬的親友确定會來府上赴宴?”
褚怿眉眼不擡,徑直答:“明昭帝姬不會來。”
褚晏:“……”
小厮還候在一邊待命,似有話要彙報的模樣,褚晏不耐煩地把人屏退。
小厮猶豫道:“四爺,早上後院來了大夫,是去給陶小娘子診脈的,診脈的結果,您要不要聽一下?”
褚晏在腦海裏把“陶小娘子”大概對應了一下,皺眉:“講。”
小厮看褚怿一眼,略微思忖,還是上前悄聲給褚晏彙報。
褚晏聽罷,點一個頭後,揮手把人打發。
小厮去後,褚怿翻開一頁軍情:“四叔要做爹了?”
褚晏咽下口中茶水,朝褚怿瞪去:“不急,等你。”
褚怿哂笑:“四叔這邊群英荟萃,怕是想等也等不住。”
褚晏冷嗤:“你眼饞,點一個頭,你那聞汀小築保準濟濟一堂。”
褚怿唇角微動:“那得刀光血影,硝煙彌漫。”
褚晏欲言而止,眼盯着褚怿端詳片刻,扯唇一笑:“照你們年輕人這種玩法,那是得處處見血,性命攸關。”
褚怿總感覺他眼神古怪,話裏也顯然另外有話,但一時參悟不過來,便笑一聲,由他去了。
離開素心齋,褚怿徑直往聞汀小築走,及至前院廂房前,倏地腳下一轉。
百順跟着他轉入廂房裏,疑窦重重。
廂房裏設有鏡臺,褚怿走過去,彎腰撐在臺面上,臉一偏。
百順盯着鏡中,尚不覺什麽,直至褚怿又緩緩把臉揚起來。
一束暮光斜傾而過,褚怿眯眼,再睜開,線條冷硬的下颌底部,一塊淤痕被鏡面映出。
百順在後看得虎軀一震。
褚怿眼睫半垂,拇指反複摸過那痕跡,片刻,薄唇一勾。
“走。”
※
容央今日顯然興致寥寥,褚怿來時,人在圈椅上坐着,眼都沒有動一下。
褚怿在落地罩邊駐足,看雪青,雪青很敬業地使眼色。
褚怿領會,吩咐“傳膳”,示意她退下,容央眼微動,但到底沒有去攔。
褚怿上前,把容央拉起來,而後抱着人坐下。
容央轉開臉,不情願看他。
褚怿捏住她下巴,先去看她脖頸處的吻痕,看了一會兒後,再把她臉轉回來。
眼盯着她眼:“咱倆是對狗兒麽?”
容央一震,反應過來後,猛捶他肩膀。
褚怿笑,任她捶。
容央一腔郁氣被他整得不上不下,拳拳如捶打在棉花上般,惱道:“你才是狗,你才是狗……”
狗男人,狗男人!
回回嘴上抹蜜,卻根本口不對心!
褚怿把她小拳頭握住,也不管邊上丫鬟在小圓桌前上菜,就着她嘟着的唇吻下去。
起先只是淺嘗辄止,你追我逐的,碰一碰,躲一躲……後來也不知什麽時候原形畢露,咬她的唇,勾她的舌,糾纏不休,恣意厮磨。
丫鬟上菜的動靜就在耳後,越小心翼翼,越令人局促難安。
容央又氣又羞,被親得臉紅耳熱,推開他時,只感覺自己快熟透了。
褚怿額頭抵着她額頭,一雙黑眸爍亮,嚣張又炙熱。
容央百感并至,也不知是哪一種情緒作祟,眼眶突然就酸得濕了。
褚怿:“……”
便欲撥她小臉來細看,容央撲進他懷裏,用力把他抱住。
褚怿一愣。
“我覺得,我是很喜歡你的。”容央甕聲開口,眼淚砸在他頸上,“不管你心裏究竟怎麽想,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我,我都不準你有其他女人,要不然、要不然……”
褚怿把人抱着,聽得蹙眉,卻也有點想笑,啞聲:“要不然什麽?”
容央吞聲飲淚,兇道:“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小公主奶兇奶兇噠。
昨天卡文斷更,按慣例今天發紅包賠罪哈。
感謝在2020-08-05 22:02:31 ̄2020-08-07 18:22: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哆嗦不哆嗦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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