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落平陽

第33章 指責

淩府當中，淩母滿懷高興說完婚事之後，沒等到兒子的回應，卻見他皺眉沉默下來。

這便是不樂意了。淩母有些意外。

他們和霜荷家裏走得近，兩個孩子小時候也曾熟識過，只是後來長大了才漸漸疏遠。

淩母以為那只是因為孩子長大了懂得了男女大防，兩人的婚事雖然從未擺在明面上，但是在他們兩家之間并不是什麽秘密。霜荷在她面前十分孝順恭謹，俨然是拿她當婆母看待了。淩戟雖然從未提起過這件事，也沒有表露過什麽态度，不過她這個孩子本來就是這麽個性子，少有人能看透他的心事。

他今年都二十二了，淩母看他從來不提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以為他是在等着霜荷出府的日子，不然何至于拖到現在？

淩戟默然半晌，道：“娘，兒子現在還不想娶妻。”

“這是怎麽說的？”淩母急道，“難道是嫌霜荷是丫鬟出身？”

“跟出身沒有關系。”淩戟道，“不是霜荷姑娘的問題，是我從未考慮過結親之事。”

淩母皺眉道：“荒唐。你都這麽大了，什麽叫從未考慮過結親之事？這麽多年來你不聲不響，我以為你是屬意霜荷的。現在你說你不想娶妻？”

淩戟無奈道：“以前兩家沒有把親事放到明面上說，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但是現在，我只能說，我不會娶親的。”

淩母知道淩戟自小就主意大，一旦他打定了主意，看上去不溫不火的，實則八頭牛也拉不回來。今天他說這不想娶親的話可是踩着淩母的痛處了。

“你這個不孝子，你若早說了你不想娶霜荷，我早就給你張羅婚事了，還容你拖到現在？！現在好了，這算什麽，你年紀大了，霜荷也被你拖到這個歲數。”

淩戟低聲道：“霜荷本來就到明年才能出府，怎麽是我拖的……”

“你還敢狡辯？！”淩母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往淩戟身上抽。淩戟僵着肩膀坐着不敢動，任淩母在他手臂上背上狠狠打了好幾下。

方越笙闖進來的時候正看到這個情形。

他闖得急，淩宅裏僅有兩個伺候的小丫頭，都跑不過他的腳程，來不急通傳。看到方世子突然出現在廳門外，淩母倒是吓了一跳。

這是哪陣風把世子吹來的？這個小世子可從來沒來過她們這裏。

“世子爺？快過來坐下。這是怎麽的，怎麽突然就來了我這裏。”淩母顧不上淩戟，慌忙迎上方越笙，拉着他的手讓他進來坐下。

“音兒，晴兒，還不快沏茶，再把我們家新做的點心端兩碟子過來。”淩母走到門外吩咐道。

方越笙一路小跑來的，這兒還粗粗地喘着氣，臉色緋紅，一臉不善地瞪着淩戟。

淩戟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開口道：“少爺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誰準你過問的？！你管得着嗎？！本世子來了你怕了嗎？你想幹什麽龌龊的事情怕本世子知道？！”方越笙憤憤開口。

他是來質問這個大騙子為什麽要娶別人的，不過淩母在這裏，他一個堂堂世子怎麽好開口。

混帳淩戟，果然不可信。三番兩次地騙他，他看上去那麽好騙麽？！

淩母走回廳裏，看到方越笙氣鼓鼓地瞪着自己兒子，眼圈都快紅了。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淩母不由得有些驚訝。雖然淩戟得方侯爺器重，但是方世子向來不跟他親近。淩戟對這個小主子倒是十足忠誠用心，但是方世子卻一直對淩戟很疏遠。怎麽這會兒看上去，雖然方世子面色不善，卻比以前顯得親近些。

他一來就向淩戟發難，到現在還瞪着淩戟，想來是淩戟惹了他生氣。

再看自己兒子，仍舊一臉淡定地坐在那裏，也不說哄一哄。這要是讓世子爺在自己這兒受了委屈，方夫人得多心疼。

淩母接過小丫頭奉上的茶水點心，親手放在方越笙的手邊。她看到方越笙腦門上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氣還沒喘勻，想來是一路跑過來的。

淩母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給方越笙擦汗，一邊道：“世子爺怎麽自己跑過來了？伺候的小厮呢？這麽怠慢世子爺，待我回禀了太太，看怎麽治這幫懶小子。”

淩母是在方夫人面前伺候的，也算是看着方越笙從小長大，方越笙對淩母還有幾分親切。此時他昂着臉讓淩母給他擦汗，面容精致眉目如畫，淩母心裏也是十分喜歡。

方侯爺和外面的老爺們都說小世子是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說淩戟文武雙全成熟穩重。淩戟從小就自立，開始是作自己的主，後來是作淩家的主，十幾歲的時候就幫侯爺打理方府的田莊商鋪，後為他中了武舉卻不願出仕，侯爺便在侯府裏給他單辟了院子，經常與他商議朝堂上的事。

淩母自然是以兒子為豪的，他早已成了能獨當一面的主心骨，可以遮風擋雨可以讓人依賴。但若論平日，在她們這些內緯婦人的眼裏，還是懂得撒嬌膝下承歡的世子爺來得招人疼愛。

此時這個讓人疼愛的世子爺一邊乖乖仰着臉讓淩母擦汗，一邊還斜着眼睛瞪淩戟。

淩母伸手打了淩戟一下：“你是不是惹世子爺生氣了？”

淩戟平白挨了一下，捧着茶碗無辜地道：“我沒有啊。”

“都是狡辯！”方越笙指着他怒道。

淩母忙安慰道：“好好好，都是淩戟狡辯。世子爺說說看，淩戟怎麽惹你生氣了，看淩大娘教訓他。”

方越笙立刻閉上嘴不言語了，只是氣鼓鼓地生氣。

淩母看着反倒有些歡喜。不管怎麽樣，世子爺跟自己兒子是越發親近了，這是好事。不然以後侯府總是世子爺承繼的，他若不願意重用淩戟，淩戟就是對侯府再忠心也是惘然。

淩母本就是侯府的家生子，也沒有非要兒子出将入相，只要能安安穩穩地在侯府做着差事，以後看着淩戟娶妻生子，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淩戟也在一旁道：“是啊，少爺，我哪裏做錯了，說出來我也好改正。”

方越笙瞪着一臉坦然的淩戟，心裏不知道罵了多少遍。果然是個心機深沉的男人！現在淩大娘在這裏，明知道他什麽也不能說，還故意當着淩大娘的面讓他說，還說得這麽道貌岸然，真是個僞君子！

淩母已經給他擦好了汗，到一邊坐下，看着他二人。

淩戟繼續道：“少爺？”

方越笙看了淩母一眼，淩母和藹地向他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麽方越笙覺得有些心虛，轉開了視線看向淩戟。淩戟還在裝模作樣地一臉疑惑地看着他，方越笙不禁更生氣起來。

但是在這裏他卻不能說，吱唔了半天卻向淩母問道：“淩大娘，太太說您今天沒有去府裏，我來看看您。”

淩母看他眼神閃爍就知道這小主子在撒謊，他哪是來看她這個老婆子的，分明是沖淩戟來的。但不管怎麽樣淩母都挺高興的，也不拆穿他，點頭笑道：“多謝世子爺關心，老身沒事。今天叫淩戟過來只是有件事跟他說說。”

方越笙馬上提起一口氣，有些緊張地問道：“什麽事？”

淩母想到剛才淩戟拒絕了婚事，還不知道後面要怎麽處理，她要跟淩戟再說一說，還要跟趙家娘子再說一說。現在反倒不好多說什麽，免得壞了霜荷的名聲。何況霜荷是方越笙的貼身丫鬟，更有一層顧慮了。

“不過是一些家常話，也沒什麽。”淩母繞了過去。

方越笙一看連淩母都替淩戟瞞着，頓時心裏更怒了，扭頭瞪向淩戟，指着他怒道：“騙子！”

淩母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來的？

淩戟坦然地喝完了杯中茶水，才放下杯子，起身向淩母一揖道：“娘，我先送少爺回府。晚些時候再回來聽娘教誨。”

淩母點了點頭：“也好。”

方越笙正巴不得和淩戟獨處，要好好質問他。淩戟一把拉住他的手，帶着他往外走。

兩人剛走出淩宅的大門，外面不臨街，平常也沒什麽人，方越笙馬上甩開淩戟的手，瞪着他怒道：“你說，你是不是要成親了？！”

淩戟看了他一眼：“少爺聽誰說的？”

“你管我聽誰說的，你還想去問罪不成？！”方越笙哼了兩聲，“不管你幹什麽壞事，也別想瞞着我！”

淩戟平靜地看着他，道：“少爺為什麽會覺得我成親是幹壞事？”

“什麽？”方越笙對于淩戟到現在還要強辭奪理感到分外生氣，指着他怒道：“你還敢狡辯？！”

“我哪裏狡辯了，少爺何不指出來。”淩戟居然孟浪地攥住他的手指，一雙黑沉沉地眼睛注視着他，“知道我成親少爺為什麽這麽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