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溫存
下午時分,淩戟便收到侯府小厮送過來的行李。
“老爺說了,讓少爺在淩少爺這裏多住些時日,不用急着回府。傅老先生壽誕在即,請少爺跟在淩少爺身邊用用功,也打聽一下傅老先生的喜好,到時候千萬不要露了怯,不要丢了我們侯府的臉。”小厮低頭将方侯爺吩咐的話一一說來,淩戟點了點頭,回頭看向方越笙。
方越笙也只是無精打采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你回去吧。請老爺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少爺的。”
“誰也不如淩少爺對少爺照顧得周到細致,老爺自然是放心的。”小厮笑着說完,便告辭回府去了。
淩戟把行李打開,裏面除了衣物之外,還有一套方越笙慣常要用的餐具,和幾個繡功精致的香囊。
“霜荷姑娘倒是細心。”淩戟笑道,将裏面的東西一一收拾到自己的衣櫃裏。
“你和霜荷很熟嗎?”方越笙聽他的語氣,似乎不只是認識那麽簡單,不由得有些好奇起來。
“也不算很熟……”淩戟道。
“我想起來了。”方越笙似乎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道,“我記得你家和她家裏都是從老國公爺的時候就跟在我們府裏伺候的。那你們兩家應該關系不淺吧,畢竟我們府裏伺候的幾房人只有你們兩家是資歷最老的。”
“的确有些交情。”淩戟笑了笑,“只是我多數時間都不在府裏,和其他人便生分了許多。”
“也是啊,你這麽有本事,跟其他家仆自然不是一路人。”方越笙說道,卻也不知道他是嘲諷還是感慨。
淩戟也不在乎,将東西收拾好之後便走到方越笙身邊。
“這兩天就委屈少爺與我同吃同住了。至于傅老先生那邊……”
“我不要讀書。”方越笙往桌子上一趴道,“根本就沒有幾天了,再怎麽讀我也成不了大文豪啊!白白浪費時間受折磨而已!”
淩戟看着他耍賴的樣子,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好,少爺不願意讀,那就不讀。”
“真的?”淩戟這麽好說話,方越笙反而不敢置信了。
淩戟點頭道:“自然是真的。少爺是天之驕子,養尊處優嬌生嬌養都是應該的,本就不必像普通人那樣苦熬出頭。少爺讀書原只為陶治情操,若少爺得不到樂趣,那便不讀也好。”
他一本正經地說出這樣一番話,方越笙被他捧得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真是這樣想的?那你平常還跟老爺一唱一和地逼我。”方越笙道。
淩戟笑了笑道:“那是為了應付老爺。老爺總希望少爺勤奮上進,少爺便是作出個上進的樣子來,讓老爺高興了,也能少受許多為難,又何必總是在老爺面前違逆他的心意。”
方越笙聽得暈暈乎乎,自己皺眉思索了片刻,卻遲疑道:“那我什麽都不會,好像也不太好……”
淩戟看着他的目光更加柔和起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少爺能知道這個道理,便足夠了。”
“不用用功讀書也夠了?”方越笙不确定地問道。
淩戟點點頭:“少爺将來是要襲爵的,榮華富貴都是少爺的囊中之物,哪裏有需要少爺用功的地方?對于少爺這樣的地位,本性卻是最為可貴的。少爺赤子之心,至真至純,至潔至善,哪裏是凡俗世人能夠企及的。”
再有一點,十二世家至今已是三代承襲,彼此勢力盤根錯節,越滾越大,又分黨結派,把持朝政。在當今皇帝的眼裏,方越笙這樣的世家子弟越是出衆,只怕越是危險。只是這樣的理由,卻是不用對方越笙說出口的。就連方侯爺都沒有這樣的危機感,只希望方府的富貴權勢能更再進一步,卻看不到腳下已是危機四伏,步步驚心。
方越笙平日裏聽的奉承話多了,卻是頭一次從淩戟的嘴裏聽到對他這麽高的評價。淩戟這些話與其他人的奉承又有不同,方越笙也說不上哪裏不一樣,只是聽在耳裏卻覺得十分熨帖。
方越笙臉上紅撲撲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擡頭看着淩戟:“你真的這麽想?”
“自然是真的。”淩戟認真道。
“你怎麽以前不說。”方越笙心裏開心,卻還是要抱怨。
以前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這麽融洽過的機會,仔細想一想,兩人現在能這樣相處,似乎是從山裏回來之後才有的。只是淩戟自然不會這樣說,只是笑着道:“少爺說得是,是我不對。”
“恩。”方越笙滿意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不過傅老先生的壽誕,我還是要重視一下的。你只管将傅老先生的喜好和厭忌跟我一一講明,我自會料理清楚。”
淩戟一笑,躬身行了一禮:“是,少爺。”
兩人一直講到日頭西落,一連兩個時辰,向來沒有什麽定性的方越笙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細致耐心,聽着淩戟對他講述去赴這場特別宴會需要注意的種種事項。若讓方侯爺看到自己這個頑劣兒子這般乖巧受教的模樣,絕對要對淩戟拜服得五體投地。
咕嚕一聲,一道不太雅觀的聲音打斷了專心致至的兩人。方越笙捂着肚子擡頭看着靠在書桌邊的淩戟——房裏只有一把椅子,讓給方越笙坐了,因此淩戟竟是站了一下午,對此方越笙自然是沒有任何負疚感的。
“我餓了。”方越笙道。其實他也聽煩了,只是下午被淩戟那樣子誇贊,他才一直忍耐着,勉強自己認真聽講。不然若讓淩戟覺得他其實不是那麽好,方越笙是絕對不願意的。
“辛苦少爺了。”站了一下午講了一下午連杯茶也沒喝着的淩戟垂首向方世子道累,“少爺稍待片刻,我去膳堂買些飯菜回來。”
“不用了,我也去吧。”方越笙站起身來,“一直待在房裏怪悶的,吃完飯正好你陪我在書院裏轉轉。”
“是,少爺。”淩戟拿出一件薄披風給他系上,又帶着小厮送過來的餐具,這才牽起方越笙的手向外走去。
方越笙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想要甩開淩戟的手,淩戟卻似乎沒有注意到,仍舊不松不緊地将他的手包在手心裏。
方越笙見他不撒手,也并不執意要甩開,從善如流地讓他牽着自己,走在書院裏的山間小道上。微涼的晚風吹來,頗讓人神清氣爽起來。
越往膳堂走,人便越多起來,三三兩兩的學子結伴而來,從不同的方向去往同一個地方。
這其中從天樞、天璇、天玑、天權四院的方向來的人是最少的,卻個個身份尊貴,衣着不凡,與其他學子自有着格格不入的高傲。
“咦?越棋,那不是你的世子堂弟麽?”從天璇院走過來的三人當中,走在正中間的正是方越笙的那個堂哥,方越棋。
“他怎麽跟淩戟在一起?”走在左邊的年輕公子一臉訝然。
方越棋沒有出聲,皺眉看着自己那個天真愚蠢的小堂弟一臉懵懂地左看右看,手還被那個淩戟親密地握住,他竟然也不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