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暴
淩戟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聽到屋裏傳來方越笙的傳喚。
“淩戟,你在外面嗎?我洗好了。”
淩戟推門進去,滿室氤氲水汽尚未消散,鼻端萦繞着淡淡清香,方越笙已經自覺地爬上了他的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你有幹淨衣服嗎?我什麽都沒帶。”方越笙皺着鼻子道。
淩戟從衣櫃裏拿出自己洗幹淨的中衣遞給他,方越笙接過去塞到被子裏,見淩戟還在目光炯然地看着他,不悅地道:“你不要看,怪奇怪的。你去把浴桶收拾一下。”
淩戟無奈地一笑,也不與他争辯,自己去把那浴桶搬了出去。桶裏的水還熱着,淩戟便就着剩水簡單清洗了一番,才将水倒掉,又涮幹淨浴桶,洗幹淨毛巾,都放在窗外風幹。
他進來的時候,方越笙已經穿好了中衣。方越笙比他稍矮一些,卻比他瘦弱不少,因此他的貼身衣物穿在方越笙的身上就顯得空空蕩蕩。淩戟走到書桌旁坐下,目光卻仍舊盯着床上的方越笙。他正将過長過寬的袖口一層層挽起來,嘴裏抱怨道:“你看着挺瘦的,怎麽衣服這麽肥。”
淩戟一笑,也不答話,也不上去幫忙,只是看着他一個人在那裏和衣服糾結。
方越笙的長發披散下來,發梢還滴着水,不一會兒便将那一片床單洇濕了一片。淩戟又拿了一塊幹毛巾走了過去,一片黑影籠罩過來,方越笙吓了一跳,猛地向後一撤,皺眉盯着淩戟:“你幹什麽?”
“我替少爺把頭發擦幹,省得濕着頭吹了風,明早要犯頭疼。”淩戟輕聲道。
方越笙想了想,便準了他的伺候。
淩戟小心地把方越笙的長發攏在手裏,用毛巾細細地抿幹水分,又将十指插在發根裏,輕輕地按摩着那細白幹淨的頭皮。
方越笙舒服地眯起雙眼,兩人之間仿佛又回到了在山裏時的自在氣氛,誰也不用說話,沉默着,卻惬意舒适。
不知何時淩戟也坐到了床上,将方越笙的半個身子都攬在懷裏,一邊用內力慢慢地為他哄幹頭發,一邊指法娴熟地為他按摩着頭部和肩背。
方越笙漸漸慵懶地倒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半睡半醒地迷糊着,過大的衣領翻開,露出一片白皙細膩的胸膛。
簡直像養了一只貓一樣,淩戟恍然這樣覺到,輕柔地撫摸他,他便會慢慢卸下防備,愛嬌地讓人抱在懷裏,而将他抱在懷裏的時候又是如此地舒服,只想抱得更緊,更深,再也不想放開。
“好了,不用擦了,我要睡了。你出去吧。”方越笙突然打了個哈欠,擡手推開淩戟,自己往被子裏縮進去。
淩戟将毛巾搭到臉盆架上,又走到床邊,方越笙已經把自己密實地裹了起來,只有一頭長發鋪散在枕頭上。
淩戟将那枕上的一縷發梢繞在指間,暧昧地撚、揉、纏繞,面上卻仍是一派淡然。
“少爺,你睡的是我的床。”
“那又怎麽樣?”方越笙頭沖着裏面,連轉過身來都懶得動,不悅地道:“難道你還要趕我出去?你的床我睡不得?”
“我的床少爺自然睡得。”淩戟笑道,“只是這房裏只有一張床——”
方越笙打斷他,蒙在被子裏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你再出去找個房間休息不就好了。難不成要讓我去別的地方睡?誰知道是什麽人睡過的,我必然不去的。”
雖然淩戟一直對他很恭敬,別人也都說淩戟是他的一頭忠犬,他平日裏對淩戟也沒什麽好臉色,但是方越笙其實不太敢把淩戟當成一般奴仆來使喚。
一方面是因為淩戟本就是自由之身,平民的身份,不是他方府的家仆,另一個更大的原因卻是淩戟身上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明明在他面前一直表現得誠懇謙卑,卻讓方越笙每每面對他時總有點莫名其妙地發怵,被他那雙墨黑的看不出深淺和情緒的眼睛一盯住,方越笙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他覺得淩戟其實有些可怕。
因此他平日裏的頤指氣使竟大多都是虛壯聲勢,在方府裏的時候還好,那是他的地盤,他自然不怕淩戟。但是在這個地方,如果淩戟現在執意要趕他出去,方越笙還真不敢賴着不走。
想着自己孤身一人跑上山來,卻可能要受淩戟的欺負,連個睡覺的地方都不給他,方越笙只覺得心裏分外憋屈,只管縮在被子裏在嘴上耍橫命令他,卻不敢轉過身來直面淩戟與他争辯。
“我當然不會趕少爺出去,別的人睡過的床,我怎麽能讓少爺去睡。”淩戟笑着道,似乎因為這時的氛圍十分暖融,連着他說出口的話也多了些平日裏沒有的暧昧。
“只是,少爺也不能趕我出去啊。”淩戟将一只手臂放在那隆起的棉被上面,輕輕地将賴在他的床上不願意下去的少爺攬在懷裏,他俯下身來,嘴巴正好靠在那柔嫩耳垂的邊緣。淩戟小心地撐着身子,把握着度,不讓方越笙感到被冒犯。
“這裏只有一張床,你不出去,你還不是要趕我出去?”方越笙繼續咕哝道。
“我怎麽舍得趕少爺出去。”淩戟拍了拍那鼓起的棉被,在他耳邊輕聲道。
溫熱的氣息噴在頰邊,有些癢癢的,方越笙擡手抓了抓。
“你別離我這麽近。”看淩戟态度這樣和軟,顯然還是會對他言聽計從,不會忤逆于他的,方越笙的膽子又大了起來,“那你想怎麽樣?先說好,我是一定要睡這張床的。”
這張床上的床單被褥的料子都很眼熟,顯然是淩戟從侯府裏帶過來的,這讓生性喜潔的方越笙十分自在中意。
“少爺給我留點空地方,我在床邊湊和一宿就好。”淩戟神色如常地道。
“你要和我睡一張床?不要。”方越笙一聽就皺起眉頭,馬上搖頭反對,“不要,我從來不和別人睡一張床。”
“那我只好出去替少爺再收拾一間房出來。少爺放心,我會安排最好的天樞院的房間給你,那是舊日裏皇子求學時住過的院子,最是高尚尊貴。少爺千金貴體,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委屈了少爺的。”
方越笙不出聲了。淩戟看着那鼓起的棉包沉默地背對着他,也不着急催他開口,唇角卻露出一絲笑意來。
半晌過後,方越笙的聲音才猶豫着傳了出來:“你自己過去睡不行嗎……做什麽非要我去……”
“那怎麽使得。哪有少爺委屈自己住我的房子,我卻自己卻去住最好的房間的道理?若有好的,自然都是給少爺的。”
“我睡這裏沒有委屈……”方越笙悶悶的聲音卻是真的有些委屈起來了。這個淩戟好煩,為什麽偏在這種事情上這麽認真?什麽皇子住過的最好的房間,他也是根本不要住的,為什麽他就不懂。
淩戟唇邊的笑意更深了,頗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聲音卻仍是一本正經:“少爺善解人意,自然不覺得委屈。但是落在別人的眼裏,這卻是大大的委屈了。但凡有更好的,就不能讓少爺屈就次一等的。”
方越笙又一次地沉默了,淩戟耐心地等着他,卻見他是打定主意不開口了,好像已經睡着了似的。
淩戟搖着那鼓起的棉被包:“少爺?少爺,先不要睡。等我去收拾好了天樞院的房間,再來請少爺移步。”
“你好煩啊。”方越笙連裝睡都被他識破打斷不讓他得逞,他幹脆使勁往床的裏側擠了擠,“你要一起睡就睡吧,別再煩我了。”
淩戟終于不再說什麽收拾房間請他出去的話,只聽身後一陣細碎聲音,帳子放了下來,油燈也不知道被哪裏來的風吹滅了,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
身後有一個溫熱的身體躺了下來,沒有離他太近,甚至沒有碰到他的身體,再加上那味道其實是他很熟悉的,方越笙終于安下心來,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