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險
二人靜靜地躺在花海之中,月色之下,微風裹着淡雅的花香輕撫着肌膚。
方越笙只覺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寧靜與舒适。淩戟平常看上去總是顯得很淡漠,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冷意,所以他嘴裏所說的忠誠于侯府、忠誠于他,無論他說多少遍,方越笙是從來不相信的。只因為這個昔日家仆渾身所散發出的那種冷,讓方越笙親近不起來,自然也信任不起來。
沒想到他的懷抱卻格外地火熱而有力,和他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完全不同。那溫暖的懷抱在這些有微寒的夜裏熨帖地裹脅着他,再被那清冷冷的夜風一吹,在經歷過一場有驚無險的變故之後,現在整個人都感到無比舒适和放松,舒适得讓方越笙有些不願意動了。
不知道淩戟在想些什麽,他竟然也沒有再像往常那樣對他說教些大道理,只是靜靜地陪他一起躺着。若不是那沉穩有力的呼吸聲,方越笙都要以為他睡着了。
二人之間流淌着一種難言的和諧,這是方越笙從記事起和淩戟之間頭一次如此靜谧恬然,而他竟然也沒想要去打破。
他不想打破,這一刻的舒适寧靜卻也不會持續太久。夜裏時間的流逝難以捉摸,似乎只過了片刻,方越笙就聽到許如信帶領着好幾個人朝這邊趕來的雜亂聲音。
剛才還覺得許如信這一去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呢,擔憂自己獨自一人在黑暗裏要困上多久,現在方越笙卻覺得許如信來得有點太快了。
“該着急的時候不着急,不着急的時候亂着急。”方越笙抱怨着,推開淩戟坐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頭發。
淩戟聽出他話裏的意思,竟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絲笑容。看方越笙手忙腳亂地打理自己,淩戟自然而然地貼過去,為他将淩亂的發絲理順,身上塵土拍去,衣角撫平,又蹲下身來将他的下擺拉直。
許如信拉着鐘天羽幾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方越笙張開雙手,任淩戟在他身上細心整理。雖然眼睛還帶着哭過的痕跡,整個人卻已經平靜下來,甚至是有幾分愉悅的。
鐘天羽見他沒有受傷,松了一口氣。許如信走過去,拉着方越笙左看右看:“越笙,你沒事吧。”
方越笙抖了抖衣袖,哼道:“我當然沒事。這點小事如何難得住我。”
幾名将士相視一笑,誰也沒有揭穿這位世子的那點掩飾。只是于這清朗月色美豔花海之中,見他身形修長,姿容妍麗,神色天真,連這點逞強都顯出幾分耿直的可愛來,竟覺得這個京城聞名的纨绔子弟也并非傳言中的那麽不堪。對這些生來富貴權勢濤天的天之驕子來說,與才華相比,禀性卻顯得更為重要。
許如信看到站在一旁的淩戟,道:“是淩戟救了你?他倒是會收買你的心。難道你一下午都在跟蹤越笙,否則怎麽會出現的如此及時?”
方越笙一想也是,剛才只顧着害怕了,這會兒反應過來自然就能猜到淩戟的所作所為。
若在平時他便要生氣了,不過這時候他卻沒有一絲怒火,甚至想到下午吵過架之後淩戟一個人苦哈哈地暗中跟在他身後,竟然覺得幾分得意和雀躍來。
許如信看他神情,不屑道:“越笙,他這點手段就又把你攏絡住了?你也太好騙了,被別人賣了都不知道。”
“行了如信,我自有分寸,不用你說了。”方越笙幹脆地打斷他,許如信一時間神色變得不太好看。
鐘天羽将一匹馬牽到方越笙身邊:“請世子上馬吧。世子受驚了,還是快些回營地安歇下來。”
方越笙輕巧地上了馬,轉頭看向淩戟,向他伸出手道:“淩戟,你跟我一起回去。”
淩戟面上露出一絲笑容,繞過面色不善的許如信,絲毫不将他放在眼裏,從善如流地飛身跨上方越笙的馬,坐在他的身後,主動将缰繩拉了過來。
方越笙微微一怔。他本來只是讓淩戟跟在他的身邊一起走的,替他牽馬也行,并沒有與他同乘一騎的打算。但是他既然已經上來了,方越笙剛才得他援手,此時哪好意思趕人下去。再說淩戟坐在他身後恰到好處地環着他,并不讓他感到冒犯與不适,方越笙索性放開手來,由着淩戟驅馬前行。
鐘天羽見他二人如此行徑,彼此神情微妙地面面相觑,卻也沒什麽好說的。許如信卻是面色陰沉地看着二人漸漸行遠的親密身影,冷哼一聲,跨上自己的馬自行離去了。
一行人回到營地安歇不提,第二天一早,淩戟伺候方越笙梳洗完畢,一邊替他挽着頭發一邊道:“少爺,今天還要在這深山裏游玩麽?”
方越笙此時已經歇過乏來,昨夜的那番歷險早抛到腦後了,甚至因為有驚無險,又見識了那般只有深山之中才有的奇景,反而激出幾分意猶未盡的興味來。只是在淩戟跟前卻不好作出先前那番無賴模樣,何況他更希望淩戟陪在他身邊,這樣他玩起來才盡興,有淩戟在他全然不用擔心任何事,因此淩戟這樣問時,他便有些扭捏地遲疑片刻。
淩戟見他這副模樣,還有什麽猜不出的,有些寵溺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反正都已經來了,就這麽折返也有些可惜。只是以後幾天少爺要跟在我的身邊,有什麽事都要同我商量,這樣我才能放心。少爺以為如何?”
這正是方越笙求之不得的,哪裏還有不願意的,連連點頭答應。
淩戟見他心情如此之好,也不由地露出笑容。
方越笙以前在府裏,都是由貼身婢女給他束發,沒想到淩戟的手藝絲毫不輸給她們,甚至伺候得他更加舒服。他的手指自然不比婢女們的纖指柔嫩,那有些粗砺的觸感輕撫在頭皮上,卻格外舒适。
方越笙滿意地眯起眼睛,嘆道:“你的手藝不錯。”
淩戟微微一笑道:“少爺若喜歡,以後我天天為少爺束發,可好?”
“那也不錯。”方越笙被他十指摩挲得周身舒坦,懶洋洋地道,“只是你願意,老爺可未必同意。肯定又要說我欺負你折辱你了,他可是對你寄予厚望,你這種青年才俊怎麽能專門伺候我呢。”說完還不屑地嗤了一聲,也不知是笑淩戟還是笑自己。
淩戟不再說話,只是一雙墨黑的眸子緊緊地盯着他烏黑發頂。
若能與你同起同卧,若能天天這般親近你,伺候你,其他的所有事情所有人,又有什麽重要的?
淩戟雙手穩穩地束起他的長發,只用柔軟的發帶一圈一圈地挽緊,什麽多餘的飾品也無,卻猶其顯出方世子的俊美容顏和清雅氣質來。
淩戟又殷勤替方越笙整理更衣。方越笙帶着的兩個小厮已經同鐘天羽的小厮一起趕了過來,因此方世子不用再委屈自己穿昨晚的那套髒破衣衫,只将包袱攤開,任由淩戟從中擇選,替他穿戴。
鐘天耀等人并不知道昨晚變故,只是一早起來,淩戟竟然跟在方越笙身前身後地周到伺候,不由得都是十分驚訝。
許如信不在,徐遠清和鐘天耀靠在帳蓬旁邊看了半晌,徐遠清道:“這一晚上睡得,是變了天了不成?昨天不還吵得天翻地覆的,這一晚上就和好了?真真是看不懂了。”
鐘天耀卻道:“我都要羨慕越笙了,有這麽一個忠心能幹的仆人,打都打不走。越笙你是得了什麽造化,收服這麽一條忠犬為你所用啊。”
方越笙已經在淩戟的伺候下收拾妥當,聽到兩個好友的話,看了淩戟一眼,他卻仍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淡定神情,似乎全然未将那兩人的話聽在耳裏。
方越笙轉頭轟人:“就你們話多,快點滾吧,小爺不想看到你們。”
徐遠清和鐘天耀看他不像從前那樣附和,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各自出去牽自己的馬,準備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