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索性趴在了床上,一手撐着下巴看着他.
從這個角度看,重冥的臉色很不好,跟躺在床上的我有的一拼。我覺得重冥不打這個電話還好,打了反而會更擔心。
我無計可施,伸手在重冥的面前晃了晃:“嗨?哈喽?重冥?小屁孩兒?”
重冥突然伸出了手,吓得我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還以為他感覺到了我。可是重冥卻是捉住了我的手頂在他了他的額頭上,他額前淩亂墨發垂了下來,擋住了他的臉龐。
在月光的反襯下,重冥的身影拉的極其修長,我環顧四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重冥似乎一直都很孤獨。
小時候見他的時候也是被一群人追着打,還下了那種毒手。之後過了幾萬年我是不知道他過得怎麽樣啦,不過從鬼君夫婦那種自身甩手黨的作風上來說,重冥八成也是自言自語的時候比較多。
不過可以看得出他在那三萬年裏,也是勤奮好學孜孜不倦的,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就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斬殺九頭蛇,直取內丹。
在我看來,鬼族的人還是很怕重冥這種在冥淵裏降臨的家夥的。至于重冥的手下,本也都是鬼君的得力幹将,重冥再怎麽說也是養子,所以他們也都是做做大面上工作,不然這三百年我也沒見過他們幾次,大多數都是在鬼界不現身。照理說為了聚魄棺,重冥應該回鬼界養精蓄銳,他着實沒有必要跟我糾纏,還把自己的魂魄同我綁在一處,更不要說還到現世開什麽酒吧。
只是重冥什麽都不跟我說,我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當初從魔界出來被他逮到的時候,我其實是想跟他解釋一些事情,只是重冥當時是真的因為紀川發怒了,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變對我下了縛仙咒。
其實這三百年中,我有的是機會強行解除,可是還是放不下,還是想要賭一把,所以我留在了重冥的身邊。
可雖說留在了他身邊,心裏卻還是捉着那一絲絲僅有的自尊心不放。明知道重冥喜歡紀川的我拉不下臉去追他,也提不起勇氣問他一句還記不記得當年的那件事,說一句喜歡。
我那時已經跟重冥互砍了一百年,如果我表了白,重冥一定會笑掉大牙。再說那時候他總是因為我殺了紀川而對我惡言惡語,我也賭着一口氣不肯對他解釋,更不想讓他知道我跟紀川的關系,因為我不想讓重冥可憐我。
我想法其實很簡單,要麽就讓他喜歡上我,要不然就什麽也不要。
我可不想跟他做什麽狗屁朋友,所以我抱着孤注一擲的态度給了自己三百年機會,因為我知道三百年後聚魂棺便會大成,而如果紀川回來了,我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後來的後來,我一度覺得我跟重冥之間的那層堅冰已經融化了一些,我也會心平氣和的跟重冥一起吃飯,聊聊那些有的沒的,甚至可以一起在家裏看那些無聊到爆的肥皂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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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之後……有一天重冥壓着的我折騰了一晚上之後,卻說讓我去魔界奪凝魂石,那一刻我真的是哭笑不得。
雖說我知道凝魂石其實起不了什麽作用,但我只是點頭答應了。我本來是想去魔界找那些魔物洩憤,順便提乘風清理清理門戶,誰料碰見了幾只這麽難搞的害我差點挺了屍。
其實躺在靈川旁的時候,我有告訴過自己“算了吧”,“放棄吧”,可是那個在我心裏生了根的東西太頑固,後來我還是找到了一個堅持下來的借口。
我告訴自己“三百年,就三百年!”所以我沒有強行解除縛仙咒,不然我就真的可以把自己搞成重傷,到回九重天養老去了。
之後,我将凝魂石交給重冥之後,之前那些轉變的種種就又倒回了。
不過說起來,自從我替重冥得到了凝魂石之後,重冥就有些變了。雖然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可是我卻不能再跟他心平氣和的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了。
我做不到了。
再後來,我跟重冥之間的相處模式,便退回到了剛被他下縛仙咒的時候。重冥似乎比以前更加沒有耐性了,他以前控制的很好的,可自從紀川死後,他就會時不時暴走。我們之間變得說不了幾句就要吵架,然後就是被重冥狠狠壓在身下貫穿。
呵,其實那真的很疼,只不過我也确實是想用那種像是喝我血吃我肉的痛楚,來提醒自己不要再犯賤,不要再癡心妄想。
直到前段時間,聚魄棺有了動靜。
我也曾想過重冥留下我或許是想利用我去奪聚魄棺,可上次重冥卻說不讓我插手聚魄棺的事情。我本以為重冥是怕我再做出什麽對紀川不利的事情所以才會這樣,但後來似乎也不是這樣。
從那之後,重冥就不太想讓我出門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曾問重冥等紀川回來可不可以就那麽放過我,可重冥卻拒絕了我,可我想不通他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再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我就碰到了焰珂,去了冥淵。而當焰珂用咒金印解開了我縛仙咒的那一刻,我卻只是看向了重冥,重冥那時的樣子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我見過他那種近乎絕望又卑微的樣子,那是重冥還是小屁孩兒的時候,在求我不要死,不要離開他的時候。
不過那一瞬間,我真的不明白。
我又不是要死了,只不過是掙脫了他的掌控而已,他實在是有些大驚小怪。不過那一刻,我确實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就像是堅持了這麽多這麽多年的一件事突然有了終結,可心裏已經紮根的東西卻像是被誰一把抓住,連血帶肉生生扯了出來,沒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卻又像是有比那種痛楚更讓我恐懼的東西鞭撻而來。
比如……兒時那種侵入骨髓,讓我的魂魄都為之顫栗的孤寂。
其實再度回到九重天的時候,我的日子比起以前要好過得多,一來那正妃被流放了,而來那些年我拜了師,碰見了暴力女他們還有阿肆,其實可心裏卻還是缺了一些什麽,缺了一塊只有那個小屁孩才能填滿的東西。
說起來,重冥這個名字是鬼君給他起的,他之前是沒有名字的。雖然沒有了正妃,我又入了師門,可因為我半仙半魔的,沒有幾個人會跟我搭話。
所以那三萬年中,我對下界一無所知。
如果不是小仙童告訴我是黑麒麟斬殺的九頭蛇,我甚至不知道小屁孩的有了名字,叫做重冥。
往事回顧起來總是很長。不過這一刻,我很慶幸自己那時多讀了寫書,多學了一些術法,不然我真的要是十天半月回不去,導致元神越來越虛弱直到消失于天地之中,那估計我就是九重天之上死得最冤的一位仙君了。
可是此時此刻我又在想……如果我真的就那麽消失了,或許重冥……也會傷心的吧?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床上的重冥突然拿出了手機,我湊了過去,就看到他點開了微信,按下了語音鍵,沉聲道:“半小時之內到別墅集合,這是命令!”
我被重冥鄭重的語氣震到了,他的語氣就像是再說九重天給鬼族下了戰書一樣。
重冥站起了身就這麽睡在床上了我,沒過多久鬼君手下的得力幹将們就趕了過來。
幾位鬼将面面相觑。
一位老人家看了看床上的我,行了一禮:“不知少主喚老朽前來所謂何事?”
重冥看了看我,“落川元神出竅了,但在我看來他并非自願,我想不通。父親說落川很可能是想回來卻回不來,也有可能是因為落川的魂魄受了傷。但是落川在他的身體上設了界,除了九重天的人,沒有人可以探的到他魂魄的狀況,故而将諸位請來。”
幾位鬼将聞言紛紛探了探我的心口跟眉心,卻清一色的搖頭,像是在表示我得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疑難雜症。
一位鬼将道:“早就聽聞仙家的元神是六界之中最為純潔的,故而無法承受塵世間太多的污濁。因此仙君元神出竅的時日最多不過三日,三日過後便會被這六界中的濁氣一點一點侵蝕,或是被那些個魑魅魍魉拆吃入腹。眼下又聚魄棺大成在即,落川不會不清楚。”
另一位鬼将亦道:“正是如此,可老夫活了這麽多年,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一群鬼将讨論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所以然,我聽着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就這麽盤腿坐在了床上。
“三天是吧……”重冥突然開了口,“三天……我知道了,你們回吧。”
衆鬼将紛紛行了一禮,在重重鬼氣之下消失在了遠處。
我就這麽蹲在一旁看着重冥,重冥站在原地盯着我許久,最終擡起了雙手緊緊地握住了的右手,我有些發想的手背上印着他因指腹太過用力而留下的白痕,此刻重冥看上去就像是虔誠禱告的信徒。
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盡管我知道我根本觸碰不到他。
“傻瓜,老子命大着呢!”我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身子卻湊近了一些。我的指尖淩空點了點他的鼻尖,或許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敢說一些醒着時永遠也問不出口的話。
“重冥,你心裏……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我啊?是不是呢?”
如果沒有,就不要再做出這種讓我誤會的的舉動了。
如果沒有,那麽壓着我的時候,明明那麽粗暴對待我的時候,就不要再吻我了啊。
你不會知道,你的一點點舉動我都會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記很久很久。
“醒過來吧,好不好……”
一直沉默不語的重冥突然出了聲,卻嘶啞的不成樣子,我的指尖徒然僵在了他的下颚上。
“落川,你別吓我,這不好玩……”
他濃濃的鼻音讓我聽着很難受,他看到重冥的雙手将我的右手握的更緊了,他的腰彎的更厲害了,幾乎是一種幾近卑微的姿态,可重冥總是高高在上的,讓我又愛又恨的,他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突然,有一顆晶瑩的東西從重冥的臉上墜落,生生穿透了我半透明的指尖,砸落至純白的被單上,繼而暈染開來。
“重……冥?”
我的聲音開始顫抖不已,“喂喂喂,你不是吧重冥?”
重冥他……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