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紀川入魔,總體來說是益處大于害處的,比如說他之後吃得飽睡得香,本來比我足足矮一頭的個子眼下卻同我一般高了。為了告別他得前半生,紀川改了名字,叫做雲澤,說是跟乘風的名字很配,為此我還諷刺他為什麽不叫破浪。
因為九重天向來對血統這件事瞎矯情,所以乘風對外是說紀川死了,還搞了一個厚葬。本來嘛……知道我還有紀川存在的人就不是很多,并且還有一大部分在這場厮殺中被乘風刺成了血窟窿。
而紀川不之前只是因為有病在身,所以才會一直渾渾噩噩,現在整個人清爽的起來,偶爾也會跟我打趣了。并且紀川确實有一個很靈光的腦袋,比如他可以用在這三萬多年在九重天讀書學來的東西,準确的算出魔界魔眼的方位,讓乘風趕在前魔尊的餘黨當他們老大身體從到萬年魔眼調養生息之前把那處魔眼給封了,徹底斷了他們唯一的念想。
魔眼的美夢幻滅之後,那些餘黨們又将他們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彼時已經碎成渣渣的九重天某帝君的聚魄棺上。
乘風說,那聚魄棺大成少說也得要幾萬年,到時候他的魔尊之位就坐穩了。再說前任魔尊性格陰陽不定,也不愛言語。并且害得帝君變成了一顆蛋。等他出來,不要他出手,九重天也得出這口惡氣。
不過不得不說的一點就是,那些餘黨也不是吃白飯的,以至于乘風也算不出他們到底将前魔尊的身體藏進了哪一處。
乘風承魔尊之位時,十萬魔軍齊齊跪拜,五位魔将分列兩側,而紀川也因魔眼一事被他們稱為小軍師。紀川為人謙和,在身體大好之後便顯示出了他渾然天成的慈悲品格,又因為小白慘死一事,紀川便日日刻苦鑽研,終于琢磨出了怎樣将只能起到詛咒作用的魔界咒術轉化為能夠起到安撫魔化魔物的靈語。用紀川的話來說,這是仙術與魔界咒術的新突破。
我覺得紀川這麽見多識廣的,一方面跟他的聰明努力有關,一方面就是跟她已經仙逝的娘親有關。
紀川說他的娘親很疼她,但同時又很嚴格,從他記事開始,他娘親便開始叫他識字習術,因為正妃的兒子,也就是我所謂的兄長是個不學無術只知道遛鳥溜寵的,故而紀川的娘親就想讓紀川學識淵博。我父君又不傻,說不定到時候一高興就把仙君之位給了紀川了。
不過紀川成魔之後,我跟乘風才知道,原來紀川體弱多病并不是天生的,始作俑者自然是我父君的那位正妃,每日以很少用量的放在紀川跟他娘親吃的那些點心上,叫人難以察覺。若非如此,紀川不會這樣,紀川的娘也不會去的這麽早。
索性紀川并不是嫉惡如仇的人,他說他既已成魔,便不會在踏入九重天。可我跟紀川不同,若換做是我的娘親被這樣對待,老子一定要殺回九重天,親手擰下正妃的腦袋當球兒踢!
事實證明魔界着實是個邪氣的地方,就在我們念叨這件事的不久之後,九重天還真的派人來了。說的是那位正妃的父君,也就是我某種意義上的姥爺勾結私通妖族,咳……也就是把一個妖狐給睡了。
誠然……誠然這委實算不上什麽大事,可那只被帶上回九重天,被冊封為我那長輩的側妃的狐貍精卻偷走了天界的秘本,變向地揭露了一些九重天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個吧,其實妖界是對這個狐妖寄予厚望的,眼巴巴的想等着她偷下天的至尊陣法,挫一挫天兵天将的銳氣。不料那位被給予的厚望的妖族美人兒,實則卻是一個一腦子漿糊的花瓶。
她先是借着正妃她爹的地位結實到了九重天的某位太子,從他一摞被其稱之為“珍藏版”的天書中偷來了幾本,小心翼翼地鎖在一個匣子裏。
然,天不遂人願,偏偏那位太子是個喜歡游蕩反間,遛鳥都蛐兒逛青樓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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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軍交鋒,衆目睽睽之下,妖族将那匣子一打開,就只見從裏面掉出了幾本天書,經過就九重天夾雜着騰騰瑞氣的仙風一吹,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副副凡間春宮,那叫一個活色生香。
妖族的某将軍一生氣,上去就給了那小美人一巴掌,委實可惜了小美人一張妖氣禍重的臉,瞬間腫的像個不帶褶的豬肉餡包子。
那小美人抖的內丹都快要出來了,撲通一跪就開始喊冤:“長老要命啊,這些東西真的是奴冒着九死一生的風險從天界三太子那出得來的呀!他對着東西可是寶貝得很,日日溫習。我本以為天界天子應是文韬武略樣樣精通,誰成想他竟如此不成大器,想我妖界今年才五千歲的小少主也萬萬不會堕落與此啊!”
這一通指桑罵槐下來,天界的天兵天将們的頭都快擡不起來了。
天地震怒,收拾了他那三兒子之後,順便收拾了妖族以及正妃一家子。然,念在我父君仙逝的份上,便只将正妃抓去跟他那位喜好美色的爹還有他們一家子流放了蠻荒之地,獨獨剩下了我那可憐的兄長。
只是這一抓不要緊,天地一查,如夢方醒,雲銘仙君分明有三子,怎麽眼下就剩生下了一個?天界随即找來了某星君一算……接着便有了今時今日某星君在魔界登場,好言好語勸我們回去,這麽一出子曠世古今的大戲。
然而最近這些年總是天不遂仙願,天界的意思無非就是将仙統純正的紀川接回去,但偏偏紀川入了魔,委實不能再踏入九重天一步。星君沒辦法交差,眼睛便跟老鼠見了燈油一樣緊緊盯着我不放,似乎是在說“哎,有總比沒有好,血統不純就不純吧,好歹是仙君生的。”
彼時,我被這老人家“器重”的眼神盯得嘴角一直抽,根本停不下來。紀川也眼巴巴的看着我,像是在說,“委屈你了,哥哥。”
後來我又想,其實我在魔界的光景也不怎麽好。天界的人嫌棄我娘親的血統,同樣的,魔界的人也在怪我娘喜歡上了與他們一族勢不兩立的仙君,又生出了我這麽一個不仙不魔的混血出來。偏偏我的性格又跟紀川大為不同,受不了別人一點的冷嘲熱諷,所以在紀川成魔之後,我便整天跟他們打架拼命。
乘風繼了魔尊位之後就搬出了這一處,彼時紀川正在測算魔眼的方位,便同乘風一起去了。因我當初那三萬年來連一頓熱乎飯都吃不上,所住的地方只有幾本不知被誰扔在了宮殿門口的,并且可憐到只剩下半冊的書,故而只算是知道了六界的一些皮。
因此乘風這處偌大的宮殿就只剩下了毫無用處的我,其實十次幹仗中,有九次都是我大題小做,其實人家也沒說什麽太不好聽的話,我的拳頭就上去了。我只是怕……只是怕自己又回到了在九重天上無人問津的生活,在我看來,縱然是渾身叫嚣的疼痛讓我夜不能寐,也總好過沉睡中的我被那三萬年蝕骨的孤寂驚醒到坐立不安。
只是紀川有乘風來疼,來挂念,我為什麽沒有呢?
難道真的是我命犯孤星不成?
我悟不出其中的道理,也找不到為我答疑解惑的人。在魔界的歲月匆匆,也就這麽在隔天差五鼻青眼腫混吃等死的日子中度過了。其實這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只不過是在三萬多漫長而寂寥的的一頁中郵多畫了寥寥一筆。
至少……至少我可以每日裏吃上熱乎飯了,這也算是比以前的生活質量有了大幅度的長進。
不過我也不算悲慘,因為乘風告訴了我娘親的所在,雖然如今只有一個墳頭,可在我心裏那是個能讓我安下心來的地方,有時候我會坐在我娘親的墳頭前跟他說說話。
說起來第一次還有點不還意思,傻了吧唧的問了一句,“您的琴聲真的如此曼妙嗎?如果您能教一教我就好了。”不過後來我才明白,無言作陪才是最好,畢竟這種話說多了,也只會徒增傷悲。
然而在某一天,有個老頭卻突然領了一些好吃的到了墳前,他在知道了我就是琴女的孩子之後,便交給我一把扇子,老人家說這扇子裏有我娘親的半數修為,可是她還沒來得及給我,襁褓中我的就被九重天的天兵天将給抱走了。
但由于我彼時修為實在是“慘慘戚戚”,是以并不能參透其中真秘。只不過從那之後我便不再找他那些人打架解悶了,我也體會到了紀川那些日子裏日日為小白梳毛,跟小白說話的心情了,那是一種類似于羁絆的東西,也是唯一的寄托念想的地方,必須要小心翼翼的對待,那是一種絕對不想失去的執念。
天界做事,要麽放置一旁不管不問,要麽一查到底挖地三尺也得治你得罪,顯然這次星君奉的命屬于後者。不過我跟紀川被趕下九重天,怎麽說也是天界的責任,故而紀川這個存在,九重天也權當他死了,入了魔便不再是天界之人,怎麽着也是回不去了。
再說這幾十萬年來征伐不斷,天界也損了不少元氣。此番收拾了妖族之後,自然是要養精蓄銳一點時間的,故而對于紀川入魔這件事便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再者正妃一家子已經被流放了,所以就算我上去了也沒人再敢欺負我。或許乘風又覺得我這整天打架,不能與魔族之人和平共處的暴脾氣實在是夠嗆,便默許了這件事。
可是沒有人知道,我不想回九重天,實則跟那正妃是沒有什麽絲毫牽扯的。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一個人,想要一份溫暖。
我覺得我實在是個專一的人,別的小孩子要想的東西簡直可以說是一個時辰變三種,可是想要的,三萬年來只次一個,卻依舊沒有得以實現。就連弱小的紀川也變得強大了,不再需要我的傷痕累累的羽翼保護了,沒有人需要我的。
當我收拾東西的時候,紀川一直站在那裏跟個冰雕似得看着我,如果不是看見他紅的跟兔子一樣的眼睛,我還以為他就要杵在門邊變成石像了。
其實紀川根想跟我說話,好好相處,我知道的。
但是我們在九重天的時候只見過一面,在魔界之後我們才算是真的說上話。再加上他日日昏昏沉沉,我們都是孩子,是還不懂得怎麽跟同齡人相處。所以他能叫我哥,把那些好吃的分給我,偷偷的在冬天拱進我的被窩跟我說他發燒身體很燙,正好能給我暖暖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雖然我沒叫過他弟弟,但是我心裏卻是已經将他當做我的手足了。
我來的時候頭破血流,走的時候鼻青臉腫,也算是有始有終。
當我的踏出門檻的時候,我聽到背後的紀川叫了我“哥!”
這是他第二次那樣叫我,跟第一次一樣,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但不一樣的是,他的語氣裏多了一份堅強與成長。
他說:“哥,你好好照顧自己,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再擔心我了。”
我沉默了許久,才吸了一口氣,回頭白了他一眼,“誰會擔心你啊,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