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的冬天刺骨的冷,尤其是這冬末,鵝毛似的大雪就沒停過,皇宮裏那紅牆上的黃色琉璃瓦籠罩着一層白,早起的宮人們開始清理宮道上的積雪。
三聲沉悶的鐘聲響起,已是寅時二刻。
殿中省韓姝手捧玄色朝服領着幾個宮人快步穿過那九曲回廊,兩邊打掃的宮人見到她後紛紛跪地行禮,只是大家都明白他們行禮的對象實則是那殿中省手上捧着的繡着八爪金龍的朝服。
宸佑宮內,早在那鐘聲響起的時候,葉紀棠就已經醒過來了,她起身坐在床榻上,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她低頭看着搭在被褥上的雙手,白皙修長,絲毫不似夢中那血跡斑斑,滿是傷痕的手。
她已重生回來小半月了,原本她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可當這件事真正的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才覺得這世間萬物皆有各自的命數。
葉紀棠嘴角蕩起一抹嗜血的笑容,上一世軍中出了叛徒,她被算計,萬箭穿心,至今她都記得那冷箭刺破皮肉的聲音,如今老天既然給了她重生一世的機會,那些算計過她的,她一個都不放過。
韓姝手捧朝服望了望被珠簾隔斷的內殿輕聲問道“王上可醒了?”
“進來”
不等蕭姜回應,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殿內響起,蕭姜和韓姝對視一眼後,兩人領着伺候的宮人一前一後的往內殿走去,葉紀棠身着一襲玄色寝衣,身上披了一件黑色寬大的長袍端坐在床榻邊,她疲憊的擡手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頭,這小半月來她沒有一日是能安枕入睡的,夜裏總是夢魇。
她擡起頭來,冷厲的眼神朝她們看過去,膽小的宮人齊刷刷的跪在地上,絲毫的聲音都不敢發出,生怕惹惱了這位陰晴不定的皇上,脖頸上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能到宸佑宮侍候的基本都知曉,他們這位皇上當初可是踩着鮮血一步步走上那金銮殿的臺階坐在那龍椅上,手中的長劍上還滴着血,跪在地上的朝臣無一人敢反抗,那日的場景至今都深深刻在他們的腦海中。
“北辰和親的隊伍到哪兒了?”
葉紀棠踩在鋪着厚厚毛毯的矮榻上雙手張開,由着韓姝服侍着為她更衣。
“回皇上,北辰來使今日午時方可進城,明日便能進宮拜見皇上。”
“嗯”
近日朝中并無大事發生,唯一的大事就是這北辰和親的事情了,不少朝臣心中犯了嘀咕,原本她們以為皇上定然不會同意和親,可沒想到皇上不僅同意了,看那樣子似乎還有些迫不及待似得,她們這位皇上的心思至今沒有一個人摸明白了的。
近來這段時間,皇上下令處決了不少士族,尤其是太君後一脈的,就在其他家的心思活絡想要上位的時候,誰曾想皇上竟然提拔了不少的寒門子弟,這一舉動引起了同為士族的其他人心中警鈴大震,不少人暗中打探虛實,想要一探皇上究竟是何意思,可奈何那宸佑宮跟鐵桶似得,就算是一只飛禽想要進去或者出來都要被揪下來檢查一番。
随着蕭姜的一聲“皇上到”,原本還還在小聲議論的百官瞬間安靜下來,分成文武兩列站定後跪在地上,低着頭絲毫不敢擡眼相看。
葉紀棠身着一襲玄色八爪金龍朝服,一步步的從外面走進來,她慢悠悠的走上那漢白玉鋪成的臺階轉身坐在龍椅上,垂眼看着下面跪着的百官。
殿中一陣死寂,朝臣們心中開始打鼓,暗暗思索這幾日自己是不是有什麽過失之處,亦或是又說錯了什麽話。
“起”
朝臣們小心翼翼的從地上起來,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氣了,這第一關是過了,只要平安度過今日的早朝,她們也算是又能多活一天了。
首輔越華清手持笏板站出來“皇上,臣有本奏。”
“準”
“皇上,後宮不可一日無主,如今北辰和親,皇上應當早日迎娶君後入住中宮執掌鳳印才是。”
随着越華清的話一出,葉紀棠的眼神就冷了下來,眼看着氣氛不對,那些個朝臣都縮着脖子不敢附和,偏偏那越華清梗着脖子一副非要葉紀棠今日就将君後的事情給定下來的樣子。
“首輔莫不是想要将手伸進朕的後院?”
越華清惶恐的跪在地上,朝臣齊刷刷的跪了一地,越華清雙手伏在地上叩首“臣不敢,只是中宮一日無主,唯恐天下百姓會為之議論,還請王上早做決斷。”
“朕記得首輔有兩個兒子,長子如今應當已經及笄了,不如今日朕就為其指一道婚事如何?”
越華清臉色大變,連忙出聲道“皇上,小兒已經定了親事,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那可真是遺憾了。”葉紀棠一臉的惋惜,這老狐貍也是反映得極快,她心中還有人選呢,越家和伯遠侯府兩家一直都不對付,恰巧伯遠侯之女還未定親,啧。
“有本啓奏,無本退朝!”
迎娶君後這一事就這麽掠過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向來不喜朝臣插手後宮之事,奈何這首輔仗着越家出了三代君後,自己的家弟又是當朝太君後,就妄想對皇上的後宮指指點點,她們之前怎麽沒聽說這首輔家的長子定了親,她們知道的可是那位越大公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是按照君後所養,她打得什麽主意昭然若揭,只可惜當朝皇上并不理會,不少人心中暗暗嘲諷。
越華清面色不虞的起身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站着,太女被廢,至今還被囚禁在皇宮中,越家處處被打壓,如今放眼望去一些重要官職都是那些個寒門子弟,越華清心中有了考量,她倒要看看到時候所有的士族聯手,她們的王上如何應對。
不過,今日這場君臣之間的博弈,顯然是葉紀棠勝了。
下了朝後已是辰時三刻了,近日雖無別的大事,但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卻是一直都有,如今朝中分為三派,一派是以越家馬首是瞻的士族一脈,一派是以柯苑為首的中立一派,還有一派就是葉紀棠登基後扶持起來的寒門子弟和武将。
簡單的用了早膳後,葉紀棠就徑直去了交泰殿中的暖閣處理政務,只是剛坐下心口突然一陣劇痛,葉紀棠捂着胸口,臉色蒼白,這是上一世都不曾出現過的,上一世的她沒有半點病痛為何這一世,她會心絞痛,葉紀棠首先想到的就是中毒,上一世那個在背後捅了她一刀的叛徒還未找到,她不禁懷疑是不是這一世那些人早早地就下手了。
疼痛過後,葉紀棠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微微上揚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紅暈,為蒼白的臉色添了一絲血色。
“皇上,禮部尚書求見。”
“進”
蕭姜引着禮部尚書焦琪進來,焦琪挺着宛如男子懷胎五月的大肚子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叩首行禮“臣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
葉紀棠看着焦琪此時前來就知曉所為何事,焦琪被她指派去負責北辰來使的事情,算算時辰應該也是到了驿館了。
“皇上,北辰來使已經被安排在驿館了,臣特來複命。”
“北辰送來和親的五皇子許是有些水土不服,臣已經派人請了大夫,請了平安脈,先下應當已經歇息了。”對于那位未曾露面的北辰五皇子,焦琪是半分都不敢怠慢的,在接到這個差事的時候,皇上身邊的蕭姜女官特意給她指點了一番,現下那位主兒身子不适,她自當是不敢隐瞞的。
葉紀棠微微蹙眉,眉心一跳,聽到焦琪這麽一說,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兒來,上一世的時候也有這麽一檔子事兒。
當時驿館那邊派人來說北辰來的五皇子水土不服,卧病在床,進宮一事兒往後延遲了兩天,後來還是那小破孩兒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在她“嚴刑逼供”下,她才得知事情的真相,分明是那小破孩兒知道進宮後他就不能出宮了,佯裝病了,帶着他的那個小侍從驿館某處的狗洞爬了出去在外面玩兒了兩天。
至于那“嚴刑逼供”……
葉紀棠眼中閃過一道寵溺的笑容“驿館那邊你細心照顧着,此事了解後朕不會虧待你的。”
“諾”
越府那頭,越華清的夫郎宋氏坐在太師椅上小聲的抽咽“妻主好端端的為何要說咱們澤兒已經定親了,這不是害了他麽,妻主真是好狠的心啊。”
越華清也是一臉的不耐煩“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以為我願意麽,我在澤兒身上花費了多少心思,不就是為了能讓他入主中宮麽,可如今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豈是你我能擺布的,我這般說不過是權宜之策,誰知道皇上會給澤兒許哪家。”
“可是妻主……”
越華清沉着臉說道“明日你進宮去拜見太君後,找他拿個主意,別的什麽都不用管,還有,管好你那張嘴巴。”
“妻主,主君,大少爺來了。”
越澤被人扶着款款從外面走來,他臉色蒼白,今日朝中的事情他已經知曉了,他幼時見過一次皇上,是廢太女生辰的時候。
在那個時候太女深受寵愛,她的母親對她說日後太女殿下登基後他就是君後了,可是他卻因那一眼記住了還是孩子時候的皇上,她身着一襲藍色襖子靜靜地坐在一旁,斜長的桃花眼卻是一片的冰冷,月色籠罩,宛如那天上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後來皇上登基,太女被廢,他的心中還有一絲的雀躍。
宋氏心疼的起身将他摟在懷中“我可憐的澤兒啊。”
“爹爹,我無事。”越澤攙扶着宋氏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沉着臉的母親說道“母親,今日之事兒子已經知曉了,不知母親準備打算如何?”
對于自己的長子,越華清也是十分寵愛的,看着越澤蒼白的小臉,她語氣溫柔的說道“明日你随你爹爹一同去拜見太君後,想來他會替你出個主意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