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迦娜滿心以為西蒙是帶自己去打獵，所以穿了一件方便行動的墨藍色長裙，裙子一樣是時下流行的泡泡袖，收腰設計，一字領，露出鎖骨和一小部分肩，她淡金色的長卷發披散在肩膀上，與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膚極為相稱。
這樣的女孩，哪怕衣着樸素，走到哪裏也都是焦點。
西蒙還是和往日一樣穿着黑色的長袍，裏面是立領的白色襯衣，袖口收緊，隐藏在長袍寬廣的袖子之下，迦娜遠遠望見他站在城堡門口，睨着荊棘森林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拍了拍跟在自己身邊的小火龍，迦娜一路小跑來到西蒙身邊，神采奕奕道：“我好了！我們出發吧！”
西蒙回過頭，垂眼睨着迦娜，她看上去沒什麽問題，雖然不像正常的淑女那麽優雅含蓄，但也有一種活潑開朗的美。
她生機勃勃地立在他身邊，跟他死氣沉沉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西蒙将視線轉到迦娜腳邊的小火龍身上，薄唇開合，語氣淡漠道：“它不能去。”
迦娜一怔，十分不解道：“為什麽它不能去？我們不是要去狩獵嗎？它也可以鍛煉一下啊！”
小火龍也不高興，它覺得媽媽說得對極了，爸爸不讓自己去是不合理的，所以撲騰着翅膀嘎嘎叫，時不時噴出火來，吓得迦娜趕緊躲開了一點，還好還好，再晚一步裙擺就遭殃了。
“誰說我們要去狩獵。”
西蒙側過身，繼續望着遠方，姿态極其……極其zhuangbility。
“不是去狩獵是去做什麽？”迦娜毫無頭緒，“我都準備好了，你現在告訴我不是去狩獵？你該不會是在耍我，要帶我去摘果子吧？”她嘴角抽搐，越想越覺得這很有可能，像西蒙戴斯這麽惡劣的家夥，做這種事情太正常不過了。
西蒙放空自己，過了一會才說：“好像是個不錯的建議。”
“你！……”迦娜瞪大眼睛，不滿道，“你太過分了，虧我那麽相信你，高興了一晚上！”
西蒙終于再次轉回了頭，牽扯嘴角，露出譏諷的弧度。
“相信我？你還真是什麽人都敢信。如果你把這句話告訴這個大陸上的其他人，我保證從三歲小孩到三百歲的老人，都會覺得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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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娜固執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不管他們覺得如何，我都相信自己的判斷。”她板着臉道，“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因為她前面的話，西蒙的表情變化了一下，不再那麽嘲諷了，但依舊冷冰冰的，毫無溫度。
真想把他臉上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面具給扯下來啊，迦娜盯着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千萬別着急，得循序漸進，溫水煮青蛙，不然就會把他吓跑了。
吸了口氣，迦娜放緩語氣說：“你告訴我要去哪，我有個心理準備，也好安慰一下小哈。”
她可真是個合格的母親，真在意和自己不同物種的“兒子”。
西蒙垂眸睨了一眼淚眼朦胧的小火龍，亡靈法師都很難想清楚為什麽一只火龍會這麽喜歡哭，他見過龍坑裏成年的龍，它們巨大、強勢，非常有攻擊性，完全無法聯想到它們小時候是眼前這副樣子。
“我們去城鎮。”
半晌，西蒙才惜字如金地做了解釋，然後揮了揮手，小火龍就消失不見了。
迦娜吓了一跳，緊張道：“它去哪了？你把它怎麽了？”
看她那副樣子，還真是個慈母啊，西蒙冷哼一聲：“送回城堡了而已。”
迦娜松了口氣，念叨了一句“這樣也好”，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城鎮上。
“我們要去城鎮？”她欲言又止的，似乎有話要說。
西蒙原以為她聽到要去城鎮，看到這個世界上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會很興奮的，但她現在是有點激動沒錯，可猶猶豫豫的，還真是不像她。
“你想說什麽。”西蒙竟然問出了口，問完了自己都愣住了，他什麽時候這麽有求知欲了，別人不想說的話，不聽就是了，幹嘛要問呢，他一向不在意這些的。
迦娜聽他問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嘆了口氣說：“我在擔心你。”
西蒙看上去更僵硬了，半晌才道：“擔心我？你瘋了嗎？”
迦娜輕聲說：“是的，你很強大，除了我沒人有機會打敗你，但我不是擔心你會有危險。”
“那你擔心的是什麽。”西蒙皺着眉，他居然又問出來了，世界末日要來了嗎？如此反常，如此……匪夷所思。
“我擔心你怎麽面對他們。”迦娜溫聲道，“你要和我一起去，難不成也這副打扮？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現在你的臉變成了這樣，手也正常了，你看起來和正常人沒區別，雖然……”英俊得不像個凡人，“但是，你真的做好準備面對他們了嗎？城鎮應該很熱鬧吧，你出現可能會引起圍觀。”
迦娜說得太實誠了，實誠到西蒙以為他真的要和她一起出現在人前了。
過了半晌，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誰說我要出現在他們面前。”
迦娜睜大眸子：“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嗎？”
西蒙懶得再說話了，直接拉起迦娜就走，迦娜被他橫抱在懷裏，心撲通撲通地跳，這種感覺從第一次跟着他一起飛就有了，那時候還不明顯，因為他臉上一團黑霧，看上去很不真實，她沒辦法真情實感。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能看見他的臉，他那張臉……也太具有殺傷力了，別說他強大的力量，就只用那一張臉，大概就可以俘獲所有人了，應該很難有人能對着那樣一張俊美無俦的臉說出拒絕的話吧？
當然，迦娜并不僅僅是因為這張臉而心跳加快。
這家夥……很多時候都很惡劣，可他又那麽神秘，他身上有那麽多謎團，他為什麽被詛咒萬年不死？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他二十歲的時候經歷了什麽？他……二十歲之前是什麽樣的，什麽身份，什麽性格？
西蒙戴斯真的是他的名字嗎？她不相信真的有人生來就是以“死神”為姓氏的，他應該有別的姓氏，在他變成如今這樣之前。
他就像一個謎題，深深吸引了喜歡解題的迦娜，迦娜靠在他懷裏，臉龐距離他的臉非常非常近，她沒去觀察周圍迅速轉變的場景，嘴唇一點點靠近他的臉頰，當兩人的呼吸混雜着高空的風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她差點就親到他了。
但是沒成功。
畫面變換，空間扭曲，他們直接出現在一棟很有年代感的房子背後，怎麽說呢……你們看過《冰與火之歌》嗎？就像電視劇裏的君臨城，一切房子都是用石頭建造起來的，在密密麻麻的民居盡頭，那很遙遠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城堡，比起西蒙那哥特式的古堡，那間城堡龐大、恢弘，比迦娜在現代看到的那些城堡都要大、要震撼人心。
“那是哪裏？”迦娜站在地上，指着那座遙遠的只能看見模糊影子的城堡。
西蒙跟着望向那裏，黑色的眸子裏充斥着複雜的感情，他聽見自己用與平日無差的語調說：“翡翠國王的城堡。”
“那就是翡翠王國嗎？”迦娜收回目光，繞到屋子邊緣，觀察着這個龐大的城鎮，“這裏已經是王國的領土了？”
“是主城，這裏是薩拉維多。”西蒙跟在她後面，說完話就超過了她，迦娜立刻跟着他走出去，其實，她光想着他過于引人注目了，完全忽略了她自己。
迦娜真的很美。
十六歲，正是最好的年華，哪怕迦娜一身樸素的衣着，但當她步入民衆們的視線裏時，這個明豔動人仿佛閃閃發光的女孩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迦娜站在那，發覺到大家都在盯着她看，有一瞬間的遲疑，她壓低聲音，對西蒙說：“他們都在看你，我就說你太紮眼了，你還不信。”
西蒙實在忍不住了，他真的不想嘲笑她的，實在是她太好笑了。
“白癡，他們在看你。”他幾乎沒開口，但聲音就傳入她耳中，迦娜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根本看不見我，在他們眼中，你正在和空氣說話。”
……和空氣說話？！
迦娜愣了愣，再去看周圍的人，果然，他們表情古怪，看着她好像在看鬼怪一樣。
不行，絕對不能被當做怪物，迦娜立刻朝他們露出微笑，拍了拍腦袋說：“看我，都忘了，我丈夫沒跟我一起出來。”
她這麽一說，大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迦娜松了口氣，邁開步子往前走，也不去看被稱之為“丈夫”的西蒙臉色多難看。
“您好。”迦娜跟路邊的攤主打招呼，這裏的人衣着打扮都挺古老的，也很保守，尤其是沒出嫁的女孩子們。如果是出嫁的婦人，倒是會像迦娜這樣只穿着一條裙子，稍微露出點頸項。
迦娜忽然想起衣櫃裏那些長袍和披風，原來是給未婚少女穿的，幸好她今天沒穿，穿了剛才那個借口可就得改成“哥哥”了，那還怎麽逗弄跟在旁邊隐去身形的西蒙？
“您好，這位夫人。”
迦娜長得漂亮，攤主非常熱情，這是為蓄了胡須的老大叔，穿着皮草，背着長刀，在賣肉。
“需要點什麽呢？請讓我為您效勞。”他殷勤地抽出長刀，将一塊一塊肉翻過來，迦娜發現街上其他的婦人都挎着個籃子，用來裝買來的東西，但她沒有。
迦娜露出苦惱的表情：“可是我忘記帶籃子了。”
西蒙立在一邊，幾乎是懸空着，因為地面真的不怎麽幹淨，大概昨天這裏下過雨，地面泥濘潮濕，迦娜腳上的黑色短靴都弄髒了。
之前西蒙還覺得迦娜笨，但現在又發現，其實她一點都不笨。
她只用了幾眼就判斷出了不少當地人的生活習俗，還提到自己忘記了帶籃子，然後賣肉的大叔很快就從背後取出一個籃子，笑眯眯地遞給她。
“送給你，夫人，不收你錢。”
漂亮就是有好處，迦娜接過籃子，莞爾說道：“那怎麽好意思呢？我還是要付錢的，我想要一點肉，就這塊，從中間切開就好。”
賣肉的大叔立刻照辦，轉過身去為她切肉，迦娜趁此機會立刻對西蒙說：“給我錢。”
西蒙：“……”他真的沒打算花錢讓她買東西。
他原計劃是，她想要什麽，走過去，輕聲告訴他，然後他們離開的時候，他會使用魔法将她看中的東西全部召喚過來。
現在看來……
她還真是……守律法啊。
迦娜感覺到手心熱了熱，低下頭去，發現自己握着一堆金幣。
賣肉大叔這時已經稱好了肉，轉過身來遞給迦娜，迦娜謝過他，接過用長草包裹的肉，放進籃子裏，又問大叔：“多少錢？”
大叔掃了一眼她手裏的錢幣，發現她不但美麗，還很有錢，他有點着迷，過了一會才說：“十個銅幣就足夠了。”
迦娜直接拿出一枚金幣，交給對方說：“不用找了。”
大叔愣住了：“什麽？”
迦娜笑了笑，挎着籃子離開。
接下來她又買了很多東西，有了肉，當然還要來點蔬菜，這裏的肉和蔬菜看起來都和她世界的不太一樣，她叫不出名字，就看什麽順眼買什麽，她見到唯一比較眼熟的就是雞蛋了。
她沒敢直接稱呼它為雞蛋，買了一些之後，不算小的籃子已經滿滿當當了。
“啊，可以回家了。”
迦娜仿佛自我感嘆地說了一句，然後在衆人傾慕的視線裏消失在街頭。
在普通人眼裏，她的出現簡直就是翡翠女神降世了，否則怎麽會不管買什麽，買多少，都給一枚金幣呢？
一定是翡翠女神來普度衆生了。
終于離開了那群炙熱的視線之後，迦娜站在房子後面，挎着籃子松了口氣說：“可算出來了。”
西蒙冷漠地望着她：“我以為你會很習慣這種生活，你在你的世界不是這樣嗎？”
迦娜變了變臉色道：“我的世界才沒這麽落後。”
“落後？”西蒙皺起眉，顯然不是很能容忍她這樣污蔑他生存了幾萬年的地方，但迦娜立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的魔法多久失效？”迦娜偷瞄了一眼身後問道。
西蒙被她問得愣了一下：“什麽魔法。”
“變出錢的魔法啊。”迦娜望着他說，“那絕對不是真的金幣，對吧？我太了解你了，你的城堡那麽……”她沒敢說比起翡翠王國的城堡，西蒙的城堡堪稱寒酸，她間接道，“你那麽的視金錢如糞土，怎麽會有那麽多錢呢？所以肯定是假的吧。”
“……所以你才花得那麽大手大腳？”西蒙麻痹地問。
“是啊。”迦娜理所應當道，“既然都是假的，那就那麽花吧，幹嘛還要人家找錢，不是讓人家更虧嗎？”
“……”說得太有道理了，而且她真的猜對了，有那麽一瞬間西蒙竟然覺得有點無地自容，他偏頭望向一邊，暗自決定要搞點真錢堵上她的嘴。
“我們回去吧。”迦娜抓住西蒙的胳膊興奮道，“我買的這些東西足夠吃一段時間了，你一定有辦法讓它們不腐爛對不對？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白做事的，我會請你吃好吃的，你肯定沒吃過。”她想燒點中餐。
西蒙掃了一眼被她抓住的手臂，不容置喙地扯了回來，淡漠道：“你在這裏等我。”
“……什麽意思？”迦娜警惕地皺起眉，“你要去哪兒？不帶我？”她尖銳地指出，“你要丢下我嗎？”
西蒙麻木地說：“沒有要丢下你。”他臉色不太好看，好吧，他臉色其實也沒好看過，“不要胡言亂語。”
迦娜不肯放他走：“那你要去幹什麽？為什麽不帶着我？”略頓，她冷聲說，“不帶我也可以，我可以在這裏等你，但你必須告訴我你要去哪兒。”
什麽時候西蒙戴斯也需要向人彙報行蹤了？
真是可怕的改變啊。
“我要去見一個人。”
西蒙過了很久才說，“你不需要知道更細節的東西。你只要在這裏等着，我很快就回來。”
話音剛落，他便消失不見，迦娜孤零零地被丢下，挎着一籃子東西，想到他一個被人人恐懼的亡靈法師能去見誰，還背着她，心裏就委屈得不行，竟然不自覺濕了眼眶。
就在她兀自憂傷的時候，動亂的聲音響起，她聽見有人大喊道：“是魔法！金幣是假的！天呢！西蒙戴斯出現了嗎？！那個女孩！——”
接下來再有什麽聲音，迦娜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太多的喊叫聲混在一起，迦娜只能聽出似乎有不少是她買過東西的商戶。
糟糕，肯定是西蒙離開了，他的魔法就無法維持了，所以假金幣被發現了！
人群喧鬧的聲音中突然穿插進急促的馬蹄聲，迦娜躲在房子背後，探出頭去查看情況，發現剛才還騷亂不堪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他們筆挺地站在那，望着一個方向，然後……突然全部跪了下來。
“拉斐爾王子！是拉斐爾王子！”
王子？
迦娜皺皺眉，她還以為他們突然跪下是看見西蒙了呢。
不過，竟然真的有王子出現？
迦娜一個現代人，根本沒見過真正的王子，唯一有印象就是英國那有點禿頂的威廉和哈利兩位王子，這種異世大陸上的王子是什麽樣子，迦娜真的很有興趣。
想了想，迦娜挎着籃子悄悄往前走了幾步，想一探王子真容，但她沒想自己剛一挪動腳步，就有一把利劍插在了她面前的土地裏。
一把火焰似的鑲嵌着寶石的利劍。
迦娜目瞪口呆地望着，回過神時，面前出現了一個騎着白馬的男人。
他高高在上地俯視着迦娜，一身白色西裝，披着長大衣，大衣肩膀上有肩章，垂着金色的線，他……
“拉斐爾王子，就是她！就是這個魔女！”
迦娜皺起眉，瞪了一眼說話的家夥，是之前那個殷勤的屠夫。
“就是你使用魔法欺騙我的子民？”
拉斐爾如神降世般騎着馬擋在迦娜面前，迦娜跑也不是，站也不是，幹脆立在那不動了。
她挺拔地站着，一頭金發披在肩上，湛藍而美麗的眼眸坦坦蕩蕩地看着他說：“是我，怎麽樣，要殺了我嗎？”
她不信自己會死。
她會自救，她擁有勇士之劍。
當然，她也想看看，在她受到危險的時候，那個不知道去見誰的死神，會不會及時趕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