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迦娜的劉海被燒焦了。
金色的柔順的發絲變成了黑褐色，毫無光澤，幹巴巴地翹着。
她坐在卧室的鏡子前面，悲傷地都快哭了。
“毀容了毀容了毀容了……”
她擡起手摸着臉，她洗過臉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臉沒被燒到，只是髒兮兮的而已，但是這依然不能讓她高興起來，要知道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具身體的頭發了，燒成這樣怎麽辦啊！
擡手摸了摸翹起來的焦劉海，迦娜崩潰地捂着臉慘叫起來。
“閉上嘴，你太吵了。”
西蒙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迦娜回頭望去，就看見他憑空出現在自己房間，腳邊還有一只死皮賴臉咬着他黑色衣角的小龍。
“嘎嘎！”
小家夥噴出一團火，喊叫着朝迦娜奔過來，迦娜欲哭無淚道：“等一下！站在那別動！”
小龍立刻停住腳步，張着翅膀望着迦娜，疑惑地注視了一會，見迦娜對自己很抗拒，它慢慢開始抽泣，別提多可憐了。
“……哭什麽啊，又不是不要你了，只是讓你暫時別過來。”迦娜不想讓西蒙看見自己醜陋的頭發，雙手捂着額頭道，“你能先出去嗎？等我想到辦法處理一下頭發再進來。”
西蒙嘴角抽了一下，半晌才道：“我以為你會求我幫你這個忙呢。”
迦娜一怔，立刻眼前一亮：“對啊！我怎麽忘了！我守着一個強大的亡靈法師！變回頭發這種小事對你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迦娜興奮地跑到西蒙身邊，手還放在頭頂，正要說什麽，衣角就被人咬住了，她低下頭，小龍淚眼朦胧地望着她，迦娜那顆心啊，完全被融化了，她立刻蹲下來說：“好吧好吧，我沒忘了你，你可以靠近我，但我們打個商量好嗎，下次說話之前能不能不噴火。”
小龍委屈地望着她，沒什麽表示，但是依然不松開她的衣角。
迦娜正搞不懂的時候，西蒙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它還小，無法自如地控制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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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娜聞言沮喪了垂下了肩膀，過了一會對小龍說：“那你下次先不要說話，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回答我的問題，這樣可以嗎？反正在你靠近我的時候，不能對我噴火！”
小龍對着她猛點頭，看上去像是聽明白了。
西蒙冷冰冰地注視這一人一龍無語的交流，擡起頭望着天花板，很想消失。
“你別想走。”
迦娜在他要走的一瞬間拉住他的手，西蒙身子一僵，殺氣騰騰地望向她，迦娜不為所動道：“你還沒給我變回頭發呢。”她已經放下了手，把一塌糊塗的厲害展露出來，嗯，其實……也沒有她想得那麽難看，就是光禿禿，焦兮兮的，還……還挺可愛的。
什麽。
他到底在想什麽。
可愛是什麽東西，能吃嗎。
西蒙幾乎有些絕望地掙開迦娜的手，匆忙地施展了魔法，光圈在她腦門上轉了轉，迦娜便感覺到頭發全都回來了。
“你可真是太棒了！”跑到鏡子前照了照，發現自己的劉海已經變回了以前的樣子，迦娜高興得不得了，直接跑回西蒙面前，蹦到他懷裏，他下意識接住她，她的雙腿放肆地夾着他的腰，西蒙只覺那顆早就死去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疼得他幾乎整個頭發懵。
“親愛的，你真厲害！”迦娜喜滋滋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水嫩嫩的唇接觸到僵死的肌膚的一瞬間，她似乎發現，西蒙的臉變得更白了。
“诶？”迦娜摟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認真地打量了他一會，忽然嚴肅地說，“西蒙，有問題。”
幾乎是一瞬間，迦娜被人丢了下來，她摔在地上，幸好地面上有地毯，要不然就慘了。
“啊呀……”迦娜痛呼一聲，揉着屁股望向扔她下來的男人，正想興師問罪，就看見他在不停地、嫌惡地擦着臉頰。
“……”迦娜心裏升起一團火，從地上爬起來，無語地說，“我又沒有毒！親你一下有那麽嫌棄嗎！”迦娜跑過去，仰頭瞪着他，“你以為誰想親你嗎？還不是……”說到這，她愣了一下，然後呆滞地望着他的臉。
西蒙陰沉沉道：“把你的眼睛從我身上挪開。”
迦娜恍若未聞，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然後詫異道：“你的臉！”她轉身跑到桌子前，拿起大大的鏡子，抱在懷裏回到他身邊，大聲道，“西蒙，你快看！”
西蒙帶着煩躁望向了鏡子，根本沒想過會看到什麽稀奇的畫面，可當他真的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時，竟然難得地愣住了。
那是他的臉嗎。
西蒙戴斯在被詛咒後的幾年裏，掌握了整個大陸上最強大的魔法，在那之後，他就使用魔法遮住了自己的臉，不管是獨自一人的時候，還是在面對人類的時候，他面前總是升騰着一團黑霧，連他自己都快忘記自己長什麽樣子了。
這是幾萬年來，他第一次照鏡子。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與記憶裏幾乎消失的印象不同，那本該如死人一般的肌膚，竟然展現出了活人才有的光澤，他擡起手，落在臉上，連觸感都變得不同了。
他的臉，不再像幹屍一樣了，和他手上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那種熟悉的臉部輪廓，夾雜着久遠的記憶撲面而來，迦娜還沒等到他發表一下對這神奇變化的看法，就發現他消失不見了。
“……喂，怎麽就走了啊！”迦娜有點生氣地說，“還沒研究出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真是的！”有點生氣，但也不是太生氣，迦娜吐槽完，就彎下腰，和小龍玩起來。
西蒙回到了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很大，也很空曠，除了一張床之外，什麽都沒有。
站在窗戶前，望着城堡外的荊棘森林，他看似是在看森林，其實是在望着很遙遠的地方。
在那個地方，有一座王國，它統治着整個翡翠大陸，由原始王朝演變而來，那都是幾萬年前的事情了。
一晃，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
西蒙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他以為自己早已将那些記憶遺忘了，但今天照鏡子的時候他才發現，其實并沒有。
那種熟悉的，仿佛發生在昨日的往事，讓他再次體會到了焦灼、複雜與犧牲的心情。
迦娜在這之後一整天都沒再見到西蒙。
她在城堡裏到處找他，喊他的名字，可他就是不出現。
迦娜有點生氣，幹脆也賭氣地不搭理他了，一個人悶在屋裏和小龍玩。小龍有名字，叫小哈，小哈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也很乖，它和迦娜坐在一起吃果子，迦娜不嫌棄它會弄髒床鋪，因為一旦他們都走下去，床就會自己變幹淨。
這就是魔法。
該死的魔法！
迦娜恨恨地想着，使勁咬了一口果子。
再次見到西蒙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他又戴上了兜帽，迦娜看不見他的臉。
她坐在城堡門口的臺階上，身邊是陪着她的小火龍，這三天要不是有它在，迦娜早就被悶得發瘋了。
“我以為你死了呢。”迦娜坐在那，盯着走出城堡的男人惡狠狠道，“我還在高興，居然都不用我出手你就死了，真是太好了呢。”
小哈跟個人一樣坐在迦娜身邊，因為迦娜說過不能在她身邊噴火，所以它不敢說話，只能點頭附和媽媽。
西蒙垂眸睨着并肩而坐的一人一龍，保持着沉默。
迦娜冷笑一聲，望着他面前的黑霧道：“又見不得人了？我還以為活了幾萬年的亡靈法師有多厲害呢，原來也那麽脆弱，都見不得自己的模樣發生改變。”略頓，她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諷刺道，“怎麽，你是怕自己活過來嗎？”
尖銳的問題直接指出重點，西蒙遮着臉，迦娜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以前還能感覺到一點他的情緒變化，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就好像一具真正的死屍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迦娜忽然感到極度憤怒。
她深吸一口氣，将手裏的果子仍在地上，負氣地沖向荊棘森林。
她根本不知道那片森林裏有什麽，就這樣沖進去，和找死沒區別。
小哈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原地的西蒙，立刻不太熟練地飛着去追迦娜。
迦娜在心裏默數着，如果他現在過來找她，她就原諒他，可她都數到一百多了，人都站在森林入口了，身後依然沒有動靜。
迦娜生氣地回頭望去，無動于衷的男人依舊站在城堡門口，都不知道有沒有在看她。
“你以為我不敢進去嗎？！”
迦娜立在森林入口，冷着臉喊道。
黑袍的男人似乎在望着她，又似乎沒有，他不說話，她幾乎覺得自己在面對木樁子。
“很好，我就讓你看看，老娘到底敢不敢進去。”
迦娜冷笑着說完，直接轉身走進森林，一瞬間，天旋地轉，周圍的畫面瞬間變了，白天變成了黑夜，在城堡裏看着郁郁蔥蔥的樹林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落光了樹葉的枯木。
一陣陰風吹來，迦娜似乎還能聽見狼嚎的聲音。
…………
好吧，藝高人膽大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迦娜身上，迦娜瞬間認慫，轉身想要跑回去，可回過身卻發現，後面根本看不到什麽出口了，只有一片更深的樹林。
迦娜腦子一懵，整個人都傻在那了。
沖動是魔鬼。
魔鬼害死人。
今次要交代這兒了嗎？？
“嘎嘎！”
熟悉的聲音響起，迦娜幾乎是滿含熱淚地望向了腳下，小哈站在那，仰頭望着她，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它的一瞬間，迦娜就特別想哭。
“只有你陪着我。”迦娜蹲下來，抱起小哈，哽咽地說，“只有你陪着我。”她重複着。
小哈并不知道迦娜在想什麽，但它能感覺到她的悲傷，它慌張地在她懷裏撲騰翅膀，想要安慰她，它越是這樣，迦娜就越是委屈，她居然發現自己哭了。
“我居然哭了？”抹着臉頰上的淚水，迦娜呆呆地盯着手心發呆，就在這個時候，好像有什麽東西帶着一陣風朝她沖過來，她茫然地擡頭望去，看見一只黑色的巨型蝙蝠，幾乎已經要沖到她的頭上了。
她毫不懷疑，那樣的速度和撞擊力，能把她腦漿都撞出來。
小哈反應迅速，一瞬間從她懷裏沖了出來，咬着她的衣服想帶着她飛起來，可它還是太小了，根本辦不到，迦娜傻傻地蹲在那，幾乎就要被蝙蝠襲擊而死了。
小哈怒吼一聲，發出凄慘的哀鳴，迦娜突然感覺身體一輕，緩緩倒在一個懷抱裏，而剛才那只巨型蝙蝠，已經換了個方向，飛到了天空中，瞪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
迦娜回過頭，看見了救了她的家夥。
是西蒙戴斯。
“還想發瘋嗎。”
他冷漠地詢問，好像她做的一切在他看來只是愚蠢的發瘋而已。
迦娜使勁推開他，冷冰冰道：“關你屁事，我願意，你可以不出現，誰求你來救我了嗎？”
……不講理到這種地步，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敢這樣和他說話的人，墳頭草都十幾米高了。
西蒙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片刻之後，他擡起手，再次襲來的蝙蝠瞬間化成灰燼，那種強大的力量讓迦娜身子一僵，氣勢弱了不少。
“跟我回去。”
西蒙轉過身，示意她跟上，迦娜盯着他的背影，咬着唇不動，小哈見此，也不動，翅膀抱着她的腿，和她一起瞪着西蒙。
黑色衣袍的男人慢慢停住步伐，他高大的身軀在黑夜的荊棘森林裏顯得異常出挑和恐怖。
“你想死的話，不需要在這裏，我就可以幫你。”
他從遠處傳來話語，迦娜站在原地道：“想要我跟你回去也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男人的臉依舊遮擋着，迦娜也感覺不到他的情緒，他肯定又升級了，搞了什麽魔法，屏蔽了她的感知，迦娜越想越生氣。
“我們這樣的關系，你就非得連我也防備嗎？！我要你摘下帽子，不準屏蔽我，你得直面我，否則我就算死了，死在外面，也不會回你的城堡！”
迦娜堅定地發出宣言，那模樣可比王境澤都強勢，當然，西蒙不可能知道王境澤是誰，他立在那，望着不可理喻的女孩，女孩蹲下去，抱着小火龍，一大一小委屈地望着他，好像他犯了什麽天大的錯誤一樣。
長久的沉默彌漫開來，過了也不知道多長時間，反正應該很久很久，迦娜雙腿都麻痹了，只能靠着小火龍才能穩住身形。
就在這個時候，西蒙緩緩走到了她面前，倏地摘下兜帽，冷冰冰地問：“現在你滿意了嗎。”
迦娜望着他，眼神一點點變得驚訝。
距離上一次發現他的臉有了變化，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現在的情形，已經和當時完全不一樣了。
不是朝壞的方向發展，而是朝好的方向。
迦娜看見的，是一張鮮活的，和正常人沒有區別的臉。
西蒙他真的……
他真的特別英俊。
迦娜長這麽大，也算是飽覽美人了，可從沒有誰長得比他還要好看。
他像是古畫裏的王子，盡管他穿着一身陰沉沉的黑色長袍，毫無其他裝飾，但依然讓你無法将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迦娜放開小火龍，撐着一雙麻痹的腿一點點站起來，踮起腳尖，近距離凝視那張完美的、毫無瑕疵的臉。
她算是終于見識到了，什麽叫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了。
“你……”
迦娜有點口幹舌燥，不知道說什麽好，還有點臉紅，被那樣一雙悅目的眼睛盯着，還是那麽冷漠刻骨的視線，迦娜實在有點惶恐和不好意思。
“我……”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半晌，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睜大眼睛盯着西蒙，然後再一次……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上次是不是這樣？”迦娜漂亮的藍眼睛目不轉睛地凝視着臉黑得吓死人的西蒙，大膽地說，“是因為我親了你，所以你才有這樣的變化，對嗎？”
西蒙目光一凝，也不免有些驚訝地望向了她，迦娜對上他的視線，幾秒鐘之後，她忽然牽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吻。
就像是……
就像是親吻尊貴的王子的手背一樣。
虔誠，認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