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僞裝下的真實
李伯勞所求為何?
無他,鋼鐵意志的踐行而已。
沉入地下冬眠前,他懷抱的死志便是,哪怕蘇醒後天翻地覆,也要維系種族繁衍生存,為人類搏出一片生天,為此采取暴力手段、玉石俱碎也在所不惜。
然而,九星時代人類的發展遠遠偏離了他預設的道路。
人類開始分裂,瘋狂繁殖,養尊處優,不懂居安思危,暢享着新時代。
只有活化石還活在過去。
沉眠計劃的一百人如果放任被九星科研所一一複活,那麽等待他們的結局,只會是被“飼養”在遺跡所,收門票被三歲小兒指指點點看猴子。
那是恥辱。李伯勞絕不接受。
當年割舍了在世所有的依戀牽絆,抛棄自我期待,完全成為種族生存的輔助工具,不是為了四百年後被當做笑話的。
沉眠計劃的友朋都曾同生共死、共歷大崩潰時期,李伯勞絕不允許當今世上和自己聯系最緊密的幾十人,遭受如此羞辱非人的待遇。
機緣巧合。
他是第一個被複活的沉眠者。
——那麽,就讓他武斷一次,決定其餘親愛同僚的下場和去路吧。
這是自冬眠前的第一次死志後,李伯勞在木星國際牛頓研究所立下的第二次死志。
叛逃前,李伯勞詳查過木星國際持有的沉眠者數量。
31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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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他自己,還剩30具冰棺,深埋在木星國際各大研究所。
他仔細斟酌後,盜取了牛頓研究所的一具冰棺,并潛逃成功。
轉站火星時,偶然遇到了載歌載舞、纨绔霸道的白銀珠小姐。
不吹噓地說,這位小公主真是個24k純二百五。
被李伯勞美色和硬拗的神秘傲嬌人設迷得七葷八素,連家族飛船唯一一次的十分之一光速飛行機會都貢獻了出去。
這才有了娛樂業富足的金星一游。
去哪顆星球李伯勞無所謂,只要遠離木星,只要傍上白銀珠這傻大款,就有機會慢慢籌謀,複活冰棺中的夥伴。
畢竟,白銀珠生在柯伊柏帶,這地方遠離太陽系核心,常年極地嚴寒零下數百度,對冷凍和解凍技術的研究一定出類拔萃,對冰棺複活大有裨益。
本來一切計劃好好的,忽然就遇上了這個疑似識破他身份的女間諜。
李伯勞為人心狠手辣,行事原則向來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面對木子堰拔出刀的那一刻,他連如何毀屍滅跡都想好了。
殺了之後,澆上王水,屍骨消融。
打開通風扇排氣,殘骸沖進男廁所下水道,從此灰飛煙滅,和排洩物一起漚肥吧。
李伯勞愉快地想着,舔了舔牙齒。
木艦長微微驚悚地發現,對面持刀的祖宗笑容漸漸變态。
“先生,殺人犯法,殺人償命啊。”她警告道,快速撕開衣服,紮緊左臂傷口的近心端止血。
“有什麽事兒,咱們慢慢說。”
“說什麽?”
“法律的判罰只适用于有人知曉的情況。”
李伯勞慢條斯理将刀刃上的血擦淨,目光毒蛇似的盯住木子堰。
“你的死,不會有人知道。”
木子堰:“"
祖宗,您三觀歪到大西洋了。
“我确定,從沒見過您的面。”木子堰繃緊肌肉,暗自警戒,“何來這天降橫禍?”
“煩請解惑。”
說完,她将鞋幫裏的短刀掏出來。
呦,還真是同行。
李伯勞看着她隐蔽藏刀的位置,輕笑,“我不想說。”
“你若真不知道,就當我精神病吧。”
“你要是假裝,那真是死的不冤。”話落,他猛地打碎一旁的水道,水浪爆噴遮蔽視線,來勢洶湧,木子堰心思敏捷,她知道只有一秒反攻時間,便幾乎同一時間做出反應,一拳打碎了男廁的燈盒。
噼啪。
男廁燈光頓時熄滅。
黑暗中,打鬥聲傳來,洗手鏡碎成一片聲浪,稀裏嘩啦。
外面正準備敲門問拉個屎拉沒完了的賽手聞聲一愣,開始猛敲門:
“喂!”
“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有話好好說別打架啊!這只是全息游戲啊兄弟!”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啊!”賽手嚎道。
哐哐哐。
哐哐哐。
門敲個沒完。
架也打的正酣。
很明顯,李伯勞嘀咕了木子堰的武鬥能力,正面剛,古武高手的木艦長從不怕的。
緊閉的門內忽然傳出一聲脆響,噼啪,聽的人牙酸。
是清晰的骨骼碎裂聲。
皮肉相擊的聲音,磁實拳拳到肉。
男人的悶哼聲緊随而來。
聽的外頭捂裆憋尿、兩股戰戰的幾個小夥兒面面相觑、神情驚恐,噪雜的音樂聲也搓熱不起來心情,他們恐懼又興奮地嘀嘀咕咕:
“聽到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骨頭肯定斷了!”
“我的天,瘋了吧,這幾天巡邏隊查的這麽嚴,想吃牢飯嗎!”
“日狗了,我快憋出前/列/腺炎了,他們打快點!再不行嗚嗚嗚,我要去女廁了。”
“呵呵,老哥你小心被姑娘們毆死。”
男廁內。
木子堰擦掉嘴角的血,将通訊器的微弱熒光湊近李伯勞的臉,光亮明明滅滅照亮他。
男人被她暴力拆卸的下水管道別住手,左腿被硬生生打斷,現在骨骼正以一種詭異反物理的角度彎曲着,一看就劇痛非常。
但他一聲痛也不喊,暗藍色的義眼冷冰冰,“你有通訊來了。”
是格林東方。
木子堰微笑:“與您無關。”
李伯勞嗤笑,咳出一縷血絲,“我早該想到的。”
“你是那個水星逃犯。”
木子堰神情微滞,繼續微笑:“何以見得?”
李伯勞不疾不徐道:“你用的通訊器款式老舊,現在市面上正常途徑根本買不到,要麽是仿古要麽就是廢物回收。”
“面目風霜粗糙,神情老練,從事高武職業。”
“我倒聽說那個水星逃犯年齡也不大。”
“你身手絕佳,剛才的打鬥懂得利用地利,就地取材,喉間的割喉傷也表明,你不是一般的逃犯。”殺人的手法千萬種,普通亡命徒用掏心捅刺等洩憤的手法遠多于割喉這種安靜一擊斃命的死法。
“最重要的一點是,剛才競技場中,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主持人。”
“他很明顯是傳媒三巨頭之一的在職人員,同時,和之前直播水星大逃殺的格林豪泰主持,有些面容上的相似感,疑似有血緣關系。”
機智。
能看出格林東方的身份。
木艦長接着聽。
“能同時滿足間諜、娛樂巨頭主持人跟訪、初星帶活動這幾個條件的。”
“近期來看,最大可能,你就是那個火爆星際網的冥王星間諜。”李伯勞失血氣虛,語氣卻連貫不斷,臉色愈發慘白。
木子堰細細端詳他,門外噪聲越來越大,聽起來快要踹門了。
“怎麽,說這麽多,打算威脅我嗎?”她變相默認道,伸手撩開李伯勞臉上的濕發,撫摸他的義眼。
冷冰冰的藍色,帶着刻骨的寒意,眼白界限清晰。
真的瞎了。
不是美瞳。
她暗中記住,刀刃親密地貼在李伯勞頸動脈上,感受着勃勃跳動。
“拿人短處,要償命的。”
“……”李伯勞低聲笑起來,牽扯到前胸傷口一陣劇痛,他咳嗽不止,含着一口血說:
“你盡管來。”
“白銀珠還在外面等我,我死在這兒,一刻鐘,她就能把這競技場夷為平地。”
“你逃跑,想來也不希望大動幹戈吧。”
暗光中,老祖宗氣喘微微,眉目出彩,白唇染血,真是平添一股任人蹂/躏的氣質。
木子堰心中啧啧稱贊。
美人啊。
刀鋒在前,還敢用命賭博,生死一線在寒光中起舞的人物啊。
“這麽講,你挨一頓打,出去還能順手舉報我,真劃算。”木艦長一腳頂住廁所門,哐的巨響,讓外頭推門的人一慫。
“事實如此。”李伯勞道。
“不知您後不後悔剛才貿然發難,在我背心捅刀呢?”木子堰笑眯眯。
“不後悔。”
“你此刻殺不了我,日後我必殺了你。”李伯勞冷淡道。
木子堰:“……”
有魄力。
但光吃虧不還手不是木艦長的風格,她蹲下,将李伯勞架起來,“能走嗎?”
李伯勞:“……作甚麽?”
這姑娘近在咫尺的臉簡直是人間殺器,真是個做女間諜的好材料。
木子堰:“送你出去。”
說完,拉松了李伯勞的腰帶,啪,又不輕不重給了老祖宗一耳光。
李伯勞:“……”
臉被打紅了。
嘎吱一聲。
廁所門開了。
外面幾個賽手趕緊退開。
只見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晃悠悠走出來,男的腳受了傷,行走不便,領帶松了,腰帶捶的都快掉下來了,女的衣服更松垮,一看就穿的不是自己衣服。
賽手們:“……”
頓時,啥抱怨都憋回去了。
倆人臉都紅彤彤的,和剛做完羞羞的事一模一樣。
賽手們:“"
賽手們一臉草泥馬,目送二人走遠。
進去廁所一看。
好家夥,黑漆馬虎,一片狼藉,真他娘刺激!
“兄弟,你不是憋出前列腺炎了嗎?”
“憋過頭了,看到這對狗男女就忘茬了。”
“日了,這叫啥事兒,野戰還能這麽玩嗎?”
“媽鴨!水管子都給掰下來了,兄臺好體力!”
幾人面面相觑,趕緊脫褲子對着便池畫地圖。
昏暗的競技場內,木子堰扶着李伯勞往前走,不說話。
李伯勞也懶得理她。
音樂聲中,木子堰輕輕開口:
“你說的沒錯。”
“我知道你是誰。”
李伯勞的弦兒再次繃緊,他面上平靜地嗯一聲,“有來有往。”
“不過你要覺得,這能要挾住我,那可太天真了。”
木星通緝令給他上的賞金才幾千幣,說出去還不夠笑掉大牙的,擺明就不重視。
“你既然說咱們是同行。”
“我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木子堰笑起來,讓李伯勞靠在牆上,掏出紙巾将他臉上的血擦幹淨。
……用一種飽含觸動和慈愛的神情,像在觀瞻偉人的遺像。
看得李伯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實說,您可能不信。”
“我早就認識您,也了解您,甚至我對您的預判可能比您自己還準确。”好歹也是後世被扒爛的知名人物,木子堰對李伯勞整體人生軌跡的了解,遠比現在才28歲的青年伯勞小哥清楚。
“……”
李伯勞不語。
“很高興認識您。”
“報喪鳥老祖宗。”木艦長瞧着他死人臉,沒忍住笑了起來。
李伯勞:“……”
李伯勞心髒一頓,猛然狂跳起來。
她怎麽知道我冬眠前的代號?
還有,九星時代人倫輩分有什麽修改嗎?
老祖宗聽起來真像個橘皮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