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結婚日(二)
車子一路往山下走去,到了城裏的時候,陳浮接了一個電話,是蘇澤錦打來的。
“人到了?……好,好。我現在就過去簽個字。”
陳浮對着電話這樣說。說完之後,他看了一會周圍,大概辨別了那麽三五分鐘,對季遲說:“轉過前面拐彎位置停下,我去處理一點小事情。”
“一起?”季遲問。
“不用,挺無聊的,你先回酒店,等我一個小時。”陳浮笑道。
“行。”季遲聳聳肩膀,接受對方需要那麽點單獨的小空間這一事實。
車子按照指示在指定的位置停下。
雞翅看着陳浮打開車門走下去。對方穿着休閑的衣服,意态輕松地向遠處走去。大概走了那麽五六步的距離,那個人突然又回過頭來,臉上帶着笑容,沖他揮了一下手。
車中的季遲同樣笑了起來。
他剛才看着陳浮背影的時候沒有感覺,現在對方突然回過頭來朝揮手再見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等着這個,等到了之後,就滿意了。
季遲啓動了車子。
他在想陳浮剛才的笑容。
那是一個怎麽樣的笑容呢?
愉快,輕松,揚起眉梢,微微帶着自得。
那是一個,把這世界上所有其餘的東西都給他,他都不願意換的笑容。
季遲的車子正穩穩地向酒店開去,不過在中途的時候他繞了一個圈,拿了點東西,所以最後到酒店的時間比預計的時間玩小半個小時,不過一個小時還剩下一半,距離陳浮回來,時間足夠。
但在酒店的停車場前,他突然看見了一個老熟人。
這真不容易,在京城說實在的他還真沒幾個認識的人。
對方看準了車子,這個時候已經沖到他的車子面前了。五星酒店的門童看着奇怪,在酒店門口慢慢踱着步,打算一有什麽不對就直接過來。
季遲停下車子,搖低車窗,看着車子外頭的人。
他今天心情很好,所以他笑道:“方老板,幾年不見,你看上去不太好?”
“季先生。”方榮只說了這一個稱呼,就覺得酸甜苦辣,委屈得差點掉下眼淚來。
他沒有掉淚,只是心酸說:“季先生,你和陳先生就高擡貴手,把我放了吧!蘇總真的讓我走投無路了,我這些年做什麽生意敗什麽生意,只靠着老婆養,你說這怎麽能行呢,所以我又出來了——”
“做生意然後又失敗了,負債累累?”季遲瞎猜。
“做了個鴨脖生意,十平方米的店子,一幹就兩三年。”方榮言簡意赅,想想當時穿着西裝和陳浮坐在一起喝咖啡,真是恍如隔世。他舉起手中的袋子,對季遲說,“這是我做的鴨脖,季先生您如果不嫌棄,就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季遲要笑不笑。他說:“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當時我讓方老板引薦引薦的時候,就給了方老板一個小幾千萬利潤的工程了吧?”
“可是您看,它造成的傷害和後遺症也太大了——”
季遲不耐煩。
“最重要的是,”方榮硬生生轉了口,小心說,“您現在也和陳先生在一起了……我就算沒有功勞,那也有一點點苦勞,您說是吧?”
季遲頓時心情好多了,只要提起陳浮,他的心情就像被雨水洗過,被太陽照着,然後閃出了三色小彩虹。
他想了想,再看一眼時間,剩下二十分鐘,有些兒緊了。
他對方榮說:“行了,我回頭會和陳浮說的,我估計他也忘記你了——”
說話的時候,他又從口袋裏掏出筆和支票本,寫下一串數字,撕下來從車窗遞給對方,笑道:“感謝吉言,不要再見了。”
車子毫不猶豫地離去,原地上,方榮撿起地上的支票,看見上面寫着一個一,七個零,美金。
四十分鐘之前,從車上下來的陳浮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別墅。
金燦燦的太陽将傍晚的雲彩染成橘紅,陳浮踩着一路樹木投下的筆直影子來到室內。
他走進門的時候就被還沒有散去的灰塵味給嗆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拿手在鼻子前揮揮,散了氣味之後才對靠在一旁的蘇澤錦說:“不是已經賣了麽,對方之前都沒找人來打掃嗎?這味道也真太重了。”
蘇澤錦手中正在盤玩着一塊古玉,這是他最近新開發出來的興趣。他對陳浮說:“你還說這個。本來對方相信我,房子都沒有看就把錢給了。昨天你剛好回國,我說大家簽個字把房子給過戶了,他才找人來這裏打掃,然後——”
蘇澤錦一邊說着一邊打開櫃子裏的每個抽屜。
當時陳浮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現在所有的東西還留在抽屜之中,全成了主人不再需要的垃圾。
蘇澤錦打開抽屜,拿一樣東西起來,丢一樣東西下去。
“然後發現漏水斷電了?”陳浮瞎猜說,“那你就讓他修修不久好了。”
“然後發現了一屋子的家具,是房價的十幾倍,當時就吓掉了褲子,急急忙忙的找我來說是不是搞錯了。”蘇澤錦接上話,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靠着的桌子,感慨說,“這算不算是商人的浪漫?這麽好的木頭你不要給我也成啊,還有房間裏那一整間屋子的大鏡頭……哦,對了,還有這個。”
說着,蘇澤錦打開一個抽屜,從抽屜中拿出了一個相框,相框中是一張全家福。
陳浮離開國內的那一天就像是在昨天。
他将照片拿着長久凝視,細細放在手中摩挲的樣子也仿佛剛剛才出現在蘇澤錦眼前。
陳浮幾乎沒有注意到蘇澤錦手中的東西,他對蘇澤錦說:“主要是木頭值點錢,也就木頭值點錢了,你想要就直接搬去吧,我拿着這些也沒什麽用。”
蘇澤錦意識到了對方的答案。
他挑挑眉,笑容自然而然流瀉出來:“算了,你說得也對,不就幾個破木頭嘛,送了也就送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說完他将手一揚,全家福準确落入旁邊垃圾桶中。
合同從剛才就放在桌子上,蘇澤錦将正經的東西拿起來遞給陳浮。
陳浮翻到最後,爽快地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和蘇澤錦一起離開,臨走時贊揚了一下蘇澤錦手中的東西:“還挺漂亮。”
蘇澤錦挑起了另外一邊的眉毛:“淘的。沈淮一和我一起,幫我分析了賣家的神态心理,don’!”
陳浮失笑,随意揮了揮手和秀恩愛的人告別,他決定自己也去秀恩愛。
當天晚上,一個小時提前五分鐘,他和季遲碰面。
兩個人一起吃了燭光晚餐,在夜風中沿着花園慢慢散步,看霓虹燈下,夜晚的花木五彩斑斓,在風中簌簌生香。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短暫又綿長。
陳浮和季遲的生活總是那麽健康,晚上十點的時候,他們回到酒店,洗漱之後上了床。
陳浮的腦袋沾到枕頭上,他正攬過身旁的人想要索要一個親吻或者更多的東西的時候,季遲問他:“你以後打算在哪裏定居?國外還是國內?”
陳浮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暫時放開對方,想了想說:“随便吧,你有什麽傾向嗎?”
他腦袋枕着枕頭不太舒服,換了個位置。
“沒有。”季遲回答得平淡無奇,“我的傾向就是你在的那個城市。”
“那我想想。”陳浮又笑道,他又換了個位置,“還是國外吧,我們都習慣了,我最近有點想做點生意,國內試過了,就回到國外去吧,剛好一直有人邀請……”
說到這裏,他自覺已經解決了季遲的問題,于是窺準機會一個偷襲,将人攬住,雙雙砸到枕頭上,然後陳浮感覺腦袋也被磕了一下!
興致接連兩次被打斷,陳浮頓時坐了起來,怒道:“這枕頭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季遲莫名其妙,“你枕頭不舒服就換我的枕頭吧。”說着就要将床上的兩個枕頭對換。
“不不,”陳浮擺手制止了季遲,他翻着自己的白枕頭,對季遲說,“裏頭好像有東西。”
他說着拍了拍枕頭,又拿起來放在耳邊抖一抖,最後挨個地方的将枕頭芯捏過去,直到在差不多中間的位置捏到一個堅硬的東西。
“你看,還真有。”陳浮指給季遲看。
但季遲不以為然,壓根不想陳浮為這個多花時間:“有就有,你管它那麽多,這酒店這麽多人住,誰知道哪個傻逼會在裏頭放東西。”
陳浮覺得季遲說得有道理。
但好奇心還是讓他找來一個剪刀,将枕頭的縫線剪開,掏出裏頭的鴨絨,直到看見一個黑絲絨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小盒子。
季遲在這個時候突然安靜下去,他臉上帶上了神秘的微笑。
看到盒子的那一瞬間,陳浮心中就閃過一種預感。
或者不能說是預感。
他在看到盒子的那一刻,他已經确定了。
他将盒子從鴨絨中拿起來,先沒有打開,而是轉臉對身旁的季遲說:“傻逼?”
季遲這時候從旁邊環住陳浮,他親吻對方的嘴唇,在親吻的間隙裏将兩個字送到另外一個人的嘴裏:“真愛。”
陳浮砸了咂嘴,他說:“我收到了。”接着他問,“你把它放在枕頭裏,就不怕我沒有發現嗎?”
“那它就會出現在你的抽屜裏,水杯裏,文件夾裏,口袋裏……直到最後出現在你的手指上。”每說一個字,季遲就輕輕地啃一下陳浮的嘴唇,等到最後,他們再一次雙雙倒在床上。
枕頭只剩下了一個,但對他們來說已經夠了。
上空的燈光正對着投入眼中,在眼裏落下一層淺影。
季遲握住陳浮還抓着盒子的手,然後将這只手拉到唇邊親吻,對陳浮說:“怎麽不打開來?”
自己的手在另外一個人的唇邊。
細細的碰觸停留在手上,但讓心髒跟着一起酥麻起來。
陳浮對季遲說:
“因為突然……”
因為感覺太過珍貴。
“有點害怕,有點不敢……”
踟蹰生疑,不敢确信。
“就這樣将它打開來。”
就這樣将它緊緊拽入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