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事。說起來,我,沈殺,或許還有別的人,我們這些人都是三皇子刻意籠絡過去的,以恩情為誘餌。三皇子說幫我們報了仇,他殺的那幾個人,就算真的是兇手,當初也是奉了他的命令去做的。現在我想做的,只有自保。趁着他還沒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我們先幫自己扯一個護身符。”
“護身符?”
“是啊。不知道哥哥覺得,是太子好些,還是二皇子更合适些?”
“……。”
“如果是太子的話,現在正有個契機。雖然不知道那個蕭紫為什麽看上去像對沈殺很感興趣,說不定能從他這裏打開個缺口,讓他把我們舉薦給太子。”
“妹妹,你真的還要攪到皇族争鬥裏麽?”
“哥哥,不是我要攪,是我們只能用這個辦法來自保。不是我們不仁,是他不義。難道你還想淪為三皇子的棋子,讓他過河拆橋?他是皇子,又有圓空在,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皇位大概還是他來坐,今後這将是他的天下,我們躲不過去的。”
“他的天下?”
“是的,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還沒登上這皇位之前,先投靠另一個勢力,翻了他的未來天下,亂了他的命數,變了他的天!”微娘看着垂眼看着尖尖的十指,“前世圓空從來不承認我是他的弟子,他說,只有我勝了他,才算出師,才有資格喚他一聲師父。現在我倒要看看,我和他,到底誰勝誰敗!”
顧三思看着微娘堅毅的臉,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微娘本打算再遇到蕭紫後,就拉近和他的關系,借他的路接近太子。
沒想到沒等她安排好,老天已經給了她另一次機會。
相歡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下兩層富者入,中兩層貴者入,上兩層則富貴兼具者入。
除了這六層之外,還有最頂端的一層。這一層能進入的人可想而知會是什麽樣,非潑天權勢不可能入內。
微娘此時就和沈殺在相歡樓的第二層。
兩人坐在最邊上的單間裏,窗子臨街,從這裏可以把街上的情景一覽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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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在看什麽?”沈殺見她一直往街上瞟,開口問道。
微娘笑了笑:“看看那位蕭公子有沒有可能在這附近出現。”
沈殺搖搖頭:“京城這麽大,偶遇一次已屬難得。”
微娘的手托着腮,歪頭看他:“沈殺,你說實話。如果害了你師傅的幕後黑手是皇室裏的人,你怕不怕?還要不要做下去?”
沈殺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如鐵,森寒如劍:“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微娘一笑:“那就好。我昨天跟我兄長把我們一直以來的事情總結了一下,我現在告訴你,那個害了你師父性命的人極有可能是……。”
說到這裏,突然街上喧嘩起來。
微娘轉頭向外看去,就見一輛馬車正在街上狂奔,行人無不躲閃,偶有躲不及的被甩到了馬蹄下。車廂裝飾華麗,看得出裏面的主人應當有一定身份。
她眼角一掃,看到車廂上的暗記,不由眯了下眼睛。
“是她麽?”
“誰?你說的是誰?”沈殺問。
“她是太子賓客窦老先生的女兒,窦琳。”微娘說。
“我是說,害死我師父的,是誰?”沈殺急問。
下面街道上的喧嘩聲越來越大,眼看傷在馬蹄下的無辜百姓越來越多,微娘眉頭一皺,道:“阿沈,你能不能先止住那輛馬車?你師父的事情,我們回去再細說。我答應你,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隐瞞。”
沈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縱身從窗口躍下,姿态優美,如一只撲擊中的巨隼。
微娘從樓梯處下去,結了帳,這才匆匆向街上走着。
前世她不止一次聽過窦琳的名字,她的父親窦先德是太子賓客,可想而知是太子一派的人物。窦先德為人剛正,德高望重,不然也不會特意被皇上選為太子賓客。太子賓客共有三人,有兩人是太子自己選的,只有他是陛下賜的,可見他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當年太子事敗,泣血而死,窦先德本來有皇上特下的聖旨,免他死罪。可他自言愧對聖恩,無面目再見陛下與太子,撞柱而亡。
項羽和“亞父”範增還能生嫌隙,但太子和窦先德當年任憑三皇子如何派人去離間,卻始終沒能挑撥得了兩人的關系。
就從這點上看,微娘也很是佩服他。
只可惜,在教女這方面差了點兒。
難道是因為女兒由母親教導的關系?
不知道窦琳的娘長什麽樣兒。
微娘一邊追思前世的事,一邊到了街上。這時候馬車已經停了,沈殺的做法幹脆利落,直接一劍削掉了兩匹馬的馬頭。
一個面色蒼白、梨花帶雨的美人兒正嬌弱無力地倚在沈殺身上,楚楚動人地哆嗦着。
沈殺一臉冷峻,微娘看得出來,如果自己再不出現,他就會把這位美人從身上揪起來直接扔出去了。
啧,确實阿沈長得出衆,而且身上還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野性的感覺。可是難道這位窦大姑娘不怕他手上還在滴血的長劍嗎?
微娘緩緩走過去,笑着和沈殺打招呼:“表兄,酒樓上你丢下我不管,直接跳下來。原來是在這裏英雄救美呢。”
沈殺猶如看到救星一般,直接把窦琳推到她懷裏:“你來。她說她姓窦。”說着長劍入鞘。
微娘一笑,伸手扶住窦琳:“這位姑娘,可是吓着了?在下姓顧,救了你的這位是我的表兄,姓沈。”
窦琳咬着嘴唇,對她和沈殺款款一拜:“多謝沈公子和顧公子救命大恩。”
“窦姑娘出來,沒帶着丫鬟嗎?”微娘問。
窦琳掃了車廂一眼:“暈在裏面了。”
“那個……不知道窦姑娘家居何處?不如随小生在這裏歇歇腳,讓我表兄給府上送信來接可好?”微娘問。
窦琳偷偷看了沈殺兩眼,還沒說話,已經有人趕過來,圍住了幾人。
為首的一人上來施禮道:“小人來遲,讓姑娘受驚了。”
窦琳下意識地直起了身子:“起來吧。那兩匹馬突然發了狂,幸好這位沈公子……和顧公子仗義出手救了我。”
那人對着微娘和沈殺又是一禮:“在下窦佑,多謝兩位大恩。還請兩位和在下一起回去,家主必有重謝。”
微娘看着窦琳時不時掃向沈殺的目光,道:“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窦佑派手下又找了輛馬車過來,請窦琳重新上車,還把那個昏死的侍女也弄了上去。一路上,有被馬車撞傷的,窦佑都讓手下人直接送到醫館裏,言說診金挂在窦府帳上。
微娘暗自點頭。
這樣看來,窦先德的府中風氣倒是不錯的。
兩人被窦佑帶到了花廳裏,窦佑和他們客氣兩句,就轉身複命去了。不多時,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鬟進來,幫他們上茶。
微娘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顧公子和沈公子,奴婢叫做桃奴兒。”小丫鬟脆生生地說。
“桃奴兒,你家姑娘怎麽樣了?”
“姑娘還好,有太醫來診過脈,說是受了驚吓,吃幾服藥靜養一下就好。姑娘特意囑咐奴婢,讓奴婢和兩位公子說清楚,以免兩位公子擔心。”
微娘一怔,轉頭看了沈殺一眼。
真沒看出來,這個不知道女孩子心事的男人還挺招桃花的。
之前在顧府上就左一個荷包右一雙鞋子收得不亦樂乎,現在到了京城,竟然還有太子賓客的女兒暗送秋波。
話說她現在也是男裝吧?在兄長的特訓下起碼看起來也不“娘”吧?外表看上去也算俊美風流吧?可怎麽窦琳就沒看上她?
微娘唇邊泛起笑意。
倒是沈殺毫無察覺,拿起面前的茶杯就開始喝,剛剛那一通忙活,他還真是渴了。
“不知道兩位公子可是京城人氏?”桃奴兒問。
“不是。”微娘知道沈殺不可能回答她,便直接回道,“我們是新近才搬過來的。以前一直聽說京城好玩的多,好吃的多,人也漂亮,所以總想來見識一下。”
桃奴兒捂嘴笑了一下:“兩位公子可見識到了?”
這話就有點兒不好回答了,微娘索性轉了話題:“今天的事我們兄弟倆只是湊巧碰到而已,些許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倒是剛剛才知道,原來這裏竟然是窦大人的府上,以前我們兄弟還未進京時,就聽聞窦大人為人最是剛正不阿,是我們兄弟倆最最景仰的人物。”
“哦?小兄弟竟然也聽過窦某人的名字?”一個滿面威嚴之色的白須老人走了進來。
第 59 章
微娘和沈殺進了書房,沈殺看到她唇角帶笑,似乎下一刻鐘就會像之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小孩子歡唱歌謠的樣子,不由多看了幾眼。
“阿沈,怎麽了?”微娘注意到他的表情,便問了一句。
沈殺搖搖頭,沒說話。
“今日這事兒還多虧了你。”微娘笑彎了眼睛道。
她正想着要不要找個機會接近太子或二皇子,畢竟要趕在三皇子察覺她們到京城之前就要先找到靠山。沒想到就有了今天這椿巧事,還真算是瞌睡碰到了枕頭。
如果讓沈殺和蕭紫搭讪,以沈殺的性子和他以前對蕭紫愛理不理的表現,不管這次他說什麽做什麽都會多少有些刻意的成份,雖然不至于讓蕭紫背後的人因此有什麽不滿,但對微娘來說,這終究不算是完美。
而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迎刃而解。
沈殺看着微娘,眨了眨眼睛:“大姑娘是說,我幫了你的大忙。”
“是啊。”微娘用力點頭,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多虧了你。”
“那我可以要賞的吧?”他問。
微娘一怔,笑了起來:“你是想要銀子嗎?還是別的什麽?只要我能力範圍內的,我肯定不會拒絕。”
沈殺道:“想吃大姑娘做的面,”說着他揉了揉肚子,“有點兒餓了,之前在酒樓上沒吃到什麽東西,後來那姓窦的老頭兒留我們那麽久,天都黑成這樣才放我們回來,又沒說請我們吃飯,忒小氣了。”
微娘本來微笑的表情僵住了。
沈殺見她這樣,喃喃地道:“是不是有點兒麻煩?麻煩就算了,我去外面吃也一樣。就是以前吃大姑娘做的東西,挺好吃的。……已經好久沒吃過了。”
他的話沒來由地讓微娘想起他之前提過的身世,不由心中有些發酸,她急忙道:“阿沈,你說哪裏話呢?我怎麽可能會覺得麻煩?你既然覺得好吃,我現在就去做。”說着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裏的廚娘們已經散了,現在一個人都沒有。
其實顧府的格局很大,很不錯,各院子也都有預設的小廚房,但因為微娘初到京城不久,顧府的下人還沒招全,暫時還不可能把這些小廚房一一利用起來,只能先統一在大廚房處開夥。
微娘舀了幾碗面,對沈殺道:“既然沒有人在,只好麻煩沈大俠幫我生火添柴了。”
沈殺倒不計較,果真去堆柴的地方抱了木柴過來,熟練地生起了火。
微娘在竈上看了看,見居然還有一鍋炖得稀爛的牛肉湯,撫掌笑道:“今兒我們做牛肉面,阿沈你覺得怎麽樣?”
沈殺這時已經把火點着,正把木柴往裏扔着,火光在他臉上跳躍着,給他本就出衆的臉上更是帶上了一層神秘感覺,讓人想起大草原上的那些野性動物。
“好啊,大姑娘做什麽都好吃。”沈殺擡頭對她認真地道。
一種完完全全毫無防備的信任口氣。
微娘正在和面的手一頓。
信任?
她垂下眼睛。
不論是收留他的初衷,還是毫無留情地利用他的做法,她……值得他的信任麽?
她的胸口像是又有了冰寒的長劍透體的感覺。
就算知道當初的事情是無奈,她與他都是三皇子刻意施恩拉攏的人,沈殺也不過是奉命辦事。
只是,那件事,難道真的這麽輕易就能揭過去?
錯在三皇子,可沈殺卻是三皇子手中那柄殺人的刀。
她磕了兩個雞蛋在面裏,和好之後,開始摔打。
沈殺在那邊把竈火燒旺,揭鍋開始燒熱水。
聽到這邊嘭嘭的摔面聲,他轉頭問:“大姑娘,這是幹什麽?”
微娘把所有的思緒全鎖回去,臉上風清雲淡,絲毫不露痕跡:“這樣做,面才會筋道,煮出來的面條才會更彈,更好吃。”
沈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還以為有肉塊在裏面就好吃。”
微娘一下子笑出聲來,剛剛陰霾的心情好了不少:“哪那麽輕易,肉也是分上中下三等的。今日太晚了,只能用剩下的肉湯。哪日我得閑時,親自熬一鍋肉湯給你嘗,那才叫真正的好喝呢。”
沈殺認真地道:“好的。我記下來了,大姑娘不許賴帳。”
微娘抿唇一笑,接着摔面。
沈殺看了一會兒:“大姑娘,手疼嗎?不然我幫你?”
他看着似乎有點兒粗枝大葉,又很貪吃,卻總能注意到這些細節問題。
微娘道:“不用了,你看好竈火就成,等下把牛肉湯那邊的火也升起來,把湯熱一下。”
沈殺“嗳”了一聲,繼續為吃飯大業努力。
微娘摔打得差不多了,用擀面杖開始擀面,邊擀邊向上面灑些粗面,以免粘連。
牛肉湯的香氣漸漸飄了出來,沈殺的肚子咕咕叫了幾聲。
“你先喝碗肉湯墊墊肚子。”微娘知道他禁不得餓,提醒他道,邊說邊用手腕蹭了下鼻子。
沈殺起身拿起一個大碗,用勺子在湯裏挑大塊的肉盛出來,連帶着肉湯。盛了滿滿一碗後,他拿雙筷子稀哩呼嚕地吃了下去,速度之快,就像是直接倒進去的一樣。
外面有風聲,他走到門口對外面看了一眼,轉頭道:“大姑娘,起風了,看樣子今天應該會下雨。”
“變天了。”微娘道。
沈殺歪頭看了看她,突然走過來,朝她臉上伸出手。
微娘眉頭一皺。
沈殺不是顧三思,這動作太親密了些。
“臉上有面。”他說,順手抹了下來,突然又皺了下眉頭,“黑了。”還邊說邊看看自己的手。
微娘無語。
他的意思是說,他看到自己臉上有面,就好心過來幫忙擦一下,結果忘了他剛剛填過柴,手上有黑灰,反而把她的臉越弄越花?
沈殺仔細看了看:“燭光不亮,黑得不顯眼。”
“……。”沈大俠,你的安慰太不高明了。
微娘久不做面條,等把一大塊面都擀成粗細均勻的面條之後,不但手腕酸痛,連腰都有些直不起來,不由伸手捶了兩下。
還好沈殺這時候沒有再好心過來幫忙。
“大姑娘,水開了。”他提醒。
微娘把面條下到鍋裏,慢慢煮着。
“大姑娘好像不喜歡那個窦家姑娘。”沈殺看着竈下跳躍着的火苗,突然說。
微娘轉頭看看他。
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挺好的,連窦琳都沒感覺到異樣,不是嗎?
“怎麽這麽說?”她問。
“說不出來,只是種感覺。”
微娘确定,沈殺這種天生的直覺準确得可怕。
她不再說話,把煮好的面條撈出來,放到大碗裏,上面再澆上牛肉湯,配上一雙筷子,放到沈殺面前:“嘗嘗怎麽樣?”
沈殺看着她的笑臉,雖然燭光昏暗,卻不會錯認熱氣氤氲中她的笑容,眼中滿是與年齡不符的寬容,還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期待。
“大姑娘親手做出來的東西,全都很好吃。”沈殺說。
微娘一怔:“你還沒吃,就這樣說,莫不是哄了我開心的?”
“我是說真的。就算以前大姑娘做的那些點心,雖說個頭太小了,吃起來不過瘾,但也是很好吃的,我很喜歡。”沈殺說。
神色無比認真。
好像每次他對待吃的都會擺出這麽認真的态度。微娘隐隐約約地想着。
她知道他飯量大,平時按頓吃飯基本一個人都要吃掉三個人的份量,而且自己還會用銀子去買別的吃食填肚子。這次兩人錯過了晚飯,她特意多和了些面,用平時裝湯的大碗幫他盛面,那只大碗幾乎稱得上是個小盆子。
饒是這樣,沈殺幾乎很快就吃完了,擡頭往鍋裏看。
微娘這時候剛把鍋裏的面條全撈出來,見他這樣,就拿過他的碗又幫他盛了一大碗,照樣澆上幾大勺帶着肉塊的肉湯。
再看裝面的盆子,如今只剩下了飄在清湯裏的數根,恰巧裝滿一小碗。
“喲,你們在這裏吃好東西?”一個很古怪的聲音突然外面飄進來,聽不出是男是女。
微娘眼睛一眯,轉頭看去,卻見到門窗處都沒有人影。
沈殺随手将面板上的一個東西彈了出去,她看得清楚,卻是她一塊極小的面疙瘩。
鈴姑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沈殺!我只是逗逗你們,你竟然就用暗器傷我?”
沈殺把嘴裏鼓鼓的面條咽下,這才道:“不是暗器,是面疙瘩。你開這種玩笑,對大姑娘的名聲不好。”
雖然這個男人看上去什麽都不懂,但确實很在意她的名聲。
很小心也很體貼。
鈴姑一撇嘴:“大姑娘現在是男裝吧?再說你一個木頭棒子,懂什麽名聲不名聲的?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居然對我出手,太可恨了!”
沈殺把碗裏的面條都吃光,道:“你再這樣,我還打你。”
“你!”鈴姑剛想說什麽,鼻子動了動,“哎呀好香,是什麽東西?牛肉湯?不對,晚上的牛肉湯我喝過了,沒這麽香。這是什麽?面條?”她邊說邊自覺自動地舀了勺牛肉湯上面,眉開眼笑地道,“太好了,雖然本姑娘晚上飽了,非常不介意來一次夜宵。”
沈殺一掌将她逼出廚房:“那是大姑娘的晚飯,不許你動。”
鈴姑氣得火冒三丈,雙手叉腰站在外面:“沈殺你個王八蛋!”
沈殺根本不受她影響,等微娘吃完了,這才對她說:“你送大姑娘回去吧。”
“憑啥……。”鈴姑剛說兩個字,猛地想起自己已經是微娘的貼身丫鬟,這才不甘不願地道,“好吧。”
微娘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後沈殺道:“大姑娘!”
她回頭,不解地看他。
“大姑娘什麽時候才能得閑了炖牛肉湯?”
得,他還記挂着這一出呢。
真是……該怎麽形容他呢?
她嘴邊帶笑,道:“最近應該會有閑時。”
沈殺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微娘回了自己住的偏僻院子,坐在梳妝臺前卸妝,鈴姑則在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她沒良心,做了夜宵居然不帶自己那份。
微娘卸完妝,看她還是一副不肯罷休的架勢,無奈地道:“不然,下次做牛肉湯帶你一份?”
鈴姑立刻收起了那副小媳婦的哀怨模樣,笑嘻嘻地道:“大姑娘說話要算話喲。”
她無語撫額。
難道說江湖上的人都是一群吃貨?還是說功夫越高的人越喜歡吃?
她到底都是招了什麽樣的人放在身邊了?
第 60 章
第二日,微娘破例沒有出門,而是呆在自己的偏僻院落中安心地做自己的“久病表姐”。
顧三思卻仔細打扮一番,身着深藍衣服,穩重而不張揚,領着銘寒出門了。
他這一出門,到了近傍晚時分才回來,當下衣服也沒換,直接去了微娘院中。
“妹妹。”見微娘身邊只有鈴姑一個人,他道。
微娘正在臨摹他的字跡,聽得他的聲音,仍舊穩穩地寫了最後一筆,這才放下筆,擡頭看了過去:“如何?”
顧三思一笑:“既然妹妹昨日已經做得差不多,今日為兄自然只要依着往下做就是。”
前一日,微娘與太子賓客窦先德見了面,以後輩之禮相見,之後談吐間表達了對窦大人的仰慕之情。她既然知道窦先德的性格,自然知道如何表現才能引起窦先德的注意。
窦先德果然與她一見如故,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只是天色已晚,兩人談到後來,微娘起身告辭,卻故意透露了自己目前的住處。
果然今日顧三思出門沒多久就遇到了窦先德派來相邀的人。
若只論文彩談吐,顧三思比之微娘不知高明了多少。他前世又是出名的戲王,前一日已經從妹妹那裏得知了需要注意的幾點。因此這一日的表現竟比昨日微娘更加出色,且完全沒讓對方起什麽疑心。
“雖然窦大人沒承諾什麽,不過我看他的樣子,估計怕過不得幾日就會将我引薦給太子吧?”顧三思道。
微娘點點頭:“據我這幾日得來的消息,太子身邊雖然人不少,但得力的并不多,有哥哥今日的表現,窦先德定會另眼相待。”
聽了她的話,顧三思輕輕嘆了口氣:“那窦先德也算得上是當世大儒了,我與他談論整日,若非有前世的底子,這段時日又努力研讀,怕是還真沒辦法應對他的查考。”
微娘撫掌笑道:“窦先德是什麽人物?只要能勉強能應對他的,怕就是出色人物了。今日我雖沒見當時情景,卻想像得到哥哥侃侃而談的樣子,他必亦會對兄長的文采驚豔。”
顧三思看着她笑眯的眼睛,低聲道:“引薦給太子之前,他定将我顧家的事查得清清楚楚,內地裏的污髒怕是察覺不到,但大面上我們倒都過得去。這樣一來,我們也算是有了個靠山,等三皇子反應過來再想抓我們的什麽錯處,也得掂量一下了。”
微娘松了口氣。
兄妹倆商議得沒錯,窦先德确實派了得力的人去江南,查了查顧三思的底。只是顧家大房一向低調,再加上查訪的人不可能面面俱全地查,因此返給窦先德的消息上寫的與顧三思說的倒是差不多,無非是商賈之家,父母早亡,家有一幼妹尚未定親。多的一句便是“此女曾傳欲與江南神童陸活定親,後轉訂顧家二房之嫡女”。因着這句話,又提了提二房那邊的情況,無非是突遇大火,除顧三思叔父顧長卿外再無生還親人。
而顧三思在江南的盛名上面也有提及。
這樣一來,窦先德再無猶疑,很快就在太子面前提了顧三思的名字。
太子一向對窦先德敬重,雖然不怎麽喜歡這些刻板僵硬的文人,卻也知道自己若想順利登上皇位,非這些人不可。再加上窦先德的話極有份量,因此他确實上了心。
“本宮傳了那顧三思來見見?”
“不若殿下親自去見更顯誠意。”窦先德提議。
太子一愣。
窦先德對顧三思滿口推崇,這讓太子覺得能夠盡快召見已經能顯出恩榮,沒想到這位太子賓客竟然幫他想了這麽個主意。
一想到要親自去見一位臉上木僵僵、一舉一止都像是木頭、談吐更是酸唧唧的年輕“窦先德”,太子就覺得心上有些不舒服。
他尊重窦先德是一回事,再找第二個窦先德回來供着就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窦先德見太子不語,催促道。
“本宮近日事多,若想效仿前人三顧茅廬,過幾日可否?”太子問。
窦先德微嘆一聲,不再說話。
太子這邊把事情放下了,顧府卻有些不安起來。
“妹妹,你說怎麽還沒動靜呢?”顧三思問微娘。
一晃已經過了近半個月,除了第二日窦先德派人叫過他一次後,到現在竟然全無聲息。
難道是他們估計錯了,其實太子那邊對他們毫無興趣?
微娘想了想:“或許只是他們不想讓我們自恃甚高?所以想晾晾我們罷?這樣也好,鋪子的事情很多,一時半會兒脫不開手,我先前還想着把溶月培養一下,不過看她是個禁不住事的,只得罷了。這段時日我一直在TIAO教秋諺,她在這方面卻終究沒有大天份。前幾日二叔來了封信,說想把京城這邊的鋪子收了,只專心那邊,我順勢捎了信回去,想二叔把鋪子連裏面的人都盤了給我,回信卻還沒有到。”
顧三思眉頭皺了起來:“這樣拖來拖去,我怕三皇子察覺了什麽,我們現在就在京城,他要是想對付我們,随便一個借口都能把我們捏死。”
微娘抿了抿嘴唇:“哥哥擔心的不是沒有道理,這幾日我叫沈殺一直注意着,倒是聽說太子殿下出過一回宮,本以為會順便召見我們,哪知道卻沒了下文。”
“不然我再去拜見窦大人?”
微娘搖搖頭:“不,這樣就太刻意了。”
顧三思想了想:“那麽……一次偶遇怎麽樣?”
“偶遇?”
“妹妹,過兩日就是百花節呢。”
微娘一怔。
百花節算是京城特有中的節日,這一天因為百花盛開,青年男女們都會出來游玩。而文人墨客們也會齊聚這一天,開個詩會文會之類的,各寫幾篇詩作文章。
本來這算是民間的節日,後來先帝偶然在百花節時微服出游,撞進了文人們的百花會裏,并借此結識了當時文會上奪得頭名和第二名的兩個學子。那兩個學子果然出衆,後來竟然在殿試中分別中了狀元和榜眼。先帝大為高興,大筆一揮,竟把這百花節作為半官方性的節日了,而這一天文人們的文會也常有朝廷官員們着便服隐了身份進來參與。
“妹妹對這些并不是很關心,我倒知道太子被廢之前,時常在百花節時微服溜出來,借着結交文人的名頭四處游玩。”顧三思道。
微娘的眼睛閃了閃。
“若是妹妹不感興趣,不然我去試試?”
“不,哥哥,還是我來吧。”微娘擡頭看着顧三思,“初次見太子,茲事體大,我親自來。”
前世,太子沒被廢掉時,是三皇子最大的敵人。當時她為了扳倒他,仔細研究過這個人,花了不少心力。甚至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太子的怕就是她了。只有她才知道怎麽說怎麽做能引起他的注意,得到他的歡心,讓他另眼相待。
有句話說得好,最了解你的,通常就是你的敵人。
微娘打算百花節中“偶遇”太子,但節前一日,她與沈殺上街時,竟遇到了蕭紫。
蕭紫看到沈殺,眼睛一亮:“沈公子?”
沈殺看看蕭紫:“蕭公子有事?”
蕭紫哈哈一笑:“連日遇上,當真有緣,不若為兄做東,請沈兄弟去酒樓一起吃次酒如何?”
微娘無語,不過遇到兩三回而已,竟然就成有緣了,還上趕着非要請人吃飯。
難道他就這麽想知道糕點是誰做的?
沈殺看了微娘一眼。
蕭紫忙道:“這位……。”他明顯忘了對方的名字。
微娘道:“在下姓顧,顧三思。”
“三思兄弟一起來。”說着竟走過來伸手要握住她的手。
沈殺微微上前一步,做不經意狀,卻正好擋在兩人中間:“我們有這麽熟?”
“喝次酒就熟了。”蕭紫順便挽上了他的肩膀,攬着就走。
沈殺給了微娘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兩人跟了上去。
圓喜在後面嘟着嘴,沈師傅搖了搖頭。
蕭紫叫的是個單間,叫了酒菜之後,他親自給沈殺和微娘都滿上酒:“沈兄弟,顧兄弟,我先幹為淨。”
微娘看着酒杯有些皺眉頭。
她極少沾酒,酒量不高。別說男子喝的酒,就算是閨閣女子們喝的酒,她都碰得不多。
沈殺拿過她面前的酒杯:“我表弟最近身體不适,郎中給他開了藥後,叮囑要忌酒,他喝不得。”
蕭紫本想再勸,看沈殺眉頭微皺,不像是說假話,便任由他将那杯酒喝了。
兩人喝了幾杯酒,蕭紫忽地來了興致:“沈兄弟,不知你身手如何?不如我們比上一比?”
沈殺一怔,還未說話,他已經探手過去,襲向沈殺。
沈殺向後一躲,終究地方太小,被他扯去腰上的玉環。
蕭紫哈哈笑道:“沈兄弟,若是不想把這玉環送給我,就自己來拿吧。”說着翻窗躍了出去。
沈殺轉頭看微娘一眼,飛身追去。
微娘怔了一下。
不過是個玉環,她以為沈殺不會在意。
但話說回來,蕭紫既然有求于他們,自然不會讓微娘出事,何況隔壁還有沈師傅和福圓候着。
還沒等微娘想完,單間的簾子已經被掀開,一個笑聲傳了進來:“小紫,聽說你在這和人喝酒?”
微娘轉頭,就看到一個華服男子走了進來。
那男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鳳目狹長,眼角微挑,唇邊尚含着笑意,舉止間透着渾然天成的華貴之氣。
這是……太子?
前世微娘和太子曾遠遠見過一面,因此當下一見就認了出來。
只是難道這是太子和蕭紫設好的局?
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太子見到裏面只有微娘,也很驚訝:“你是……。”
微娘站起來,客氣地道:“這位兄臺是來找蕭紫蕭公子的嗎?真是不巧,他剛剛和我表兄出去了。”既然太子沒表明身份,她自然不能先露出認得他的表情。
太子看了看她,想了想,轉頭又看了看。
“你是誰?”他問,沒進來,倒也沒出去。
微娘眼尖地看到他身後露出了一角衣服,應該是跟着的侍衛吧?
“在下顧三思。”
太子一怔:“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