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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是女兒家私交,作為長輩頂多當作睜一眼閉一眼地不知道罷了。

貌似親和的王太太不但拉着她的手說了許多話,還特意着人準備了見面禮。

那荷包裏面的小金锞子雖然她并不放在眼裏,但絕對不是什麽薄禮。

要說她對陸文秀也并非抱着什麽單純的心思,兩人身份差別太大,她所求的不過是交好一點兒,以圖讓兄長能有機會與陸活相交罷了。

畢竟這一世,顧三思的“神童”之名還在,只要他盡心看書,文才仍可以讓人側目。

她一面盤算一面進了翠竹院,院中的下人們看到她都急忙上來施禮,她只擺擺手,急匆匆向書房走去。

這個時辰,兄長應該在書房裏才對。

到了房門處,裏面傳來了說話聲。

咦?竟然有人來拜訪麽?

她急忙放松腳步,正想着是該進門還是回去暫避時,門開了。

裏面走出位寬服長袖的年輕男子,一身風流體态,面目俊雅,正是陸活。

大概沒想到門外有人,陸活略怔了一下,這才施禮道:“原來是顧姑娘,陸某冒昧了。”

微娘還未說話,顧三思的聲音在裏面傳了出來:“妹妹回來了?快進來罷。陸公子說上次在我家的鋪子裏買的簪子很得陸姑娘喜歡,特意給為兄送了方硯臺來以示謝意。”

微娘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原來是這樣。陸姑娘喜歡就好,生意上的事,原就是你情我願,哪裏還值得陸公子送謝禮過來?”

陸活後退了幾步,讓開門口,微娘信步走了進去。

那方碩臺正在顧三思手中,通體黝黑透亮,看着便不是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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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唇邊笑意更深。

有意思不?陸活買那簪子是花了大價錢的,陸姑娘再喜歡那也是陸活舍得花錢,關她什麽事?用這種借口來送東西,騙騙那些十多歲的小姑娘還差不多。若是前世的顧微娘,說不定還真會上當。可惜現在她已經重生,人又警醒得很,周圍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在心裏思量又思量,他這點兒小動作,真當她會上當?

她這邊剛剛去陸府,那邊陸活就找上門來。

說沒貓膩在裏面,誰信?

陸活長揖一禮道:“姑娘過謙了。雖說簪子是我買去的,但若不是見了姑娘,在下還真未必能下得了決心買。”

“哦?這是為何?”微娘略微有點好奇,看了身邊的溶月一眼。難不成真是被溶月激的?

“這個……。”陸活突然有點兒遲疑起來。

顧三思笑道:“我與陸兄一見如故,剛剛相談甚歡。實不相瞞,我這妹子也是個性情中人,陸兄有話不妨直說,不需顧慮什麽。”

陸活這才道:“實在是見了顧姑娘之後,腦中猛地想到那句‘人比花嬌’,覺得女孩兒便出這花兒一般,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出嫁之後,總該有人去護着疼着才是。因此在下才下了決心,買下那根簪。”說着他又對微娘一揖,“在下這話實是肺腑之言,并非有意唐突姑娘,失禮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微娘怔了一下。

她從陸府回來時,已經覺得陸氏母女應是有什麽計較。後在兄長書房裏遇到陸活,更認為他也是其中一環。但這時看來,他明明是一個溫文知禮的佳公子。連說一句贊揚的話都生怕唐突對方的人,會真的有那些龌龊心思麽?

她心思一動,道:“陸公子實在多禮。說起來顧家不比陸府是詩書之家,規矩也是差了一些,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陸活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不論商賈還是詩書,都只是出身。而人品一事,出于性情,與出身無關。我既愛護我的妹妹,視她為嬌花,自然不該輕鄙別的女子,要知道人雖有百态,內裏終究是相似的。”

這個陸活,說話還真有些意思。看他能說出這種話,要麽就真是一個磊落君子;不然的話,就太可怕了,至少在演戲一途上不下于顧三思。

三人又閑話幾句,陸活再次起身告辭,顧三思直将他送至馬車處,待回來時眉間卻有不解之色。

“哥哥在想什麽?”微娘笑着問道。

“妹妹看這陸活如何?”顧三思問。

“應是個君子,哥哥不妨與他一交。”微娘道。

顧三思點點頭:“我也這樣認為。”雖然他謀略不比微娘,但畢竟內裏已經活了近三十歲,這種是非判斷力還是有的。

“那哥哥還在為難什麽?”微娘看他執筆,笑着幫他研磨。

“不是為難,是想不通。剛剛回來時,門房說三妹妹來了,本來要進來尋你,可一聽說府裏有客人,還是陸家來的,她想了想就離開了。你說,這不是很奇怪麽?”

“還有這事?”微娘挑起了眉毛。

顧九歌急匆匆離開大房府上,直接坐馬車回家,進了母親房裏。

張氏正歪在軟榻上,兩個丫鬟跪着幫她捶腿。

看到女兒回來,她擺了下手,屋裏的下人們立刻退了出去。

“怎地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去尋你大姐姐說話麽?”張氏問。

顧九歌坐到母親腳邊,拿起美人捶邊幫她輕輕捶着邊說:“本來是去了,進門時聽說陸家的公子在,我想了想就退了回來。”

張氏怔了怔說:“他怎地會去那裏?難道大房真的完全和陸府搭上了線?”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顧九歌心裏生氣,手上不由得加重了力道:“都怪娘!上次還說那丫頭去了陸府也不一定能得陸文秀歡心,結果兩人不但走在一起,連陸活都勾上了。”

張氏“哎喲”一聲,嗔道:“你下手輕點!”待顧九歌放緩了動作,她這才重新道,“你就沒問問是去幹什麽的?”

“問了,說是特意去拜訪顧三思的!”

“這倒奇怪了。”就算大房那個狐媚丫頭再有手段,勾得了陸大姑娘的心,也不太可能左右得了陸活啊。難道這其中還有她想不到的什麽事兒?

可惜她手上沒什麽人手,沒法讓人去查查那個陸府的底兒。

“娘,你說這怎麽辦?那陸活都上了顧微娘的門兒了!”顧九歌越想越急。自從清華寺見過面之後,她就留意上了這個風度翩翩的男子。這段時日來,那感覺不但沒有減輕,還越來越沉。幸好母親知道了她的心事後,并不阻止,反答應幫她。

只是眼看着大房那邊就要得手了!

她“呼”地站了起來,道:“不行,我現在就去叫人做那件事兒!我不能讓那個丫頭搶了頭先去!”說着就要往外走。

“站住!”張氏厲聲道。

顧九歌不情不願地停住了,只是嘴撇着,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張氏無奈,嘆息道:“不是為娘不幫你,只是現在前面的事兒還沒安排好,你上下兩張嘴一碰說這些那些,有誰會信呢?”

“那娘就去安排嘛!”顧九歌轉回來,抓着張氏的手撒嬌。

“也是時候了,”張氏想了想,道,“不過這事兒還得改一下。”

“還改?娘後悔了不成?”顧九歌叫道。

張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急什麽?陸家這麽貼着大房,肯定不簡單,我先去你爹那裏探問一下陸府的情況再說。你放心,有娘在,什麽東西不會幫你争來?用得着你這麽急吼吼地?”

顧九歌想了想,放下心來,噙着淚珠笑了。

☆、賢良貌,挑撥語

顧家二老爺顧長卿在府裏是有名的軟和性子,平日裏幾乎都以張氏馬首為瞻。張氏怎麽說,他就怎麽聽。不過在做生意上,他終究是一把好手,所以顧府分家之後,雖然二房的産業比不上大房,但也差不了太多。

顧長卿在鋪子裏事情多,等回到府裏時常常夜已經深了,他會先看看張氏歇了沒有,如果燈還亮着,說明張氏有事情要和他說,他直接回主屋。如果主屋的燈滅了,說明張氏已經歇了,他就去旁邊姨娘的房裏睡。

一直以來這幾乎成了慣例。

這一晚,顧二老爺忙完後回了府裏,其時夜已經深了。他照例看看主屋,見燈還亮着,邁步走了進去。

屋裏,劉媽媽正幫張氏捶着肩,幾個小丫頭則陪着繡荷包,張氏微閉着眼睛,要睡不睡的樣子。

見到二老爺回來,小丫頭們都匆忙站起來施禮,收拾好手中的活計輕手輕腳地出了屋子。

劉媽媽在張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張氏睜開眼睛,看到二老爺,忙起身道:“終于忙完了?今兒累吧?晚上吃了沒有?廚房裏我叫他們留了飯。”

顧二老爺道:“不用,在外面吃過了。”說着坐到了榻上。

張氏親手端了杯茶過來,道:“平日裏忙歸忙,自己的身子還是要注意,別太疏忽了。”

二老爺笑了笑:“嗯,我知道。你也一樣,我白日裏事情多,這宅子裏的事情都只能靠你一個人,辛苦你了。”

張氏橫他一眼:“你我夫婦同心,說什麽辛苦不辛苦?”

劉媽媽看到兩人相視而笑的樣子,不由在心裏暗暗高興。說起來自家姑娘就是厲害,自從過了門,就把二老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說起來年輕時二老爺也意氣風流過,現在還不是居家好男人一個?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二老爺終究是覺得累了,張氏上來幫他脫了外衣,劉媽媽叫小丫頭打了洗腳水進來,之後便領着丫頭們全退了出去,屋裏只留下了夫妻二人。

“今兒都去了哪裏?看這腳上都趕得起泡了。”張氏蹲下身子幫他洗腳時,看到他腳底居然有了水泡,不由問道,“等下我幫你都挑開上些藥吧?”

二老爺點點頭,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張氏邊往他腳上撩水邊似不經意地說:“說起來做生意雖然賺得多些,但始終不是正途。我看四平的讀書還是要抓起來,大房那邊的三思能和陸家公子齊名,四平的底子不差他什麽,明兒若是能請個好先生來,當也沒什麽問題。”

“你看着辦吧。”二老爺道。以前兒子請先生的事他也忙乎過,但請來的先生在張氏看來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不是太嚴厲了就是品行不夠,多看了小丫頭們幾眼。所以後來他幹脆就把這件事交給張氏自己處理,她覺得誰好,他就去請誰過來。

“陸家的公子名聲在外,家裏人口又簡單。說起來詩書之家真是不錯,有了聲名,平日裏開銷又不大,少了很多煩心事。”張氏似乎在抱怨。

二老爺睜開眼睛看看她:“哪個告訴你陸家開銷不大的?”

張氏起身拿起毛巾幫他擦腳:“我猜的。那種人最重聲名,不會像我們這種商戶之家營營茍茍的,人情往來會少很多。”

二老爺嘴邊現出一絲笑意:“婦人之見。你當不和商戶來往就幹淨了?他陸家有那麽大的名氣,還不是仗着祖上連續幾代入朝為官?這陸活現在名聲不錯,日後若是想像他祖上那樣,現在就得先把路鋪出來,你當不是商戶就不用人情了?那種人用得更多。”

“這麽說,陸家生計挺艱難的吧?沒聽說他家有什麽入項。”

“基本都是靠名下的莊子和祖上的積累。陸活小時還好說,現在漸漸大了,這路要是想鋪出去,要使的力可不能小了。人脈歸人脈,沒銀子推着,誰給你辦事?不過說起來也算值了,只要能把人推上去,過得幾年那些花費會翻着番兒地往裏來,算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張氏叫人把水擡了出去,服侍二老爺躺下,這才道:“說起來,大房那邊的事兒你真的不打算管?”

二老爺本來都要睡着了,先前那一番話在他看來無非是閑聊,待到這句話入耳,他才終于重新坐起來,睜開眼睛看着她:“什麽叫不打算管?”

“你可別多心,我沒別的想法。”張氏忙道,“就是看大房那邊一個小姑娘撐着,再加一個沒束冠的侄子,我看着心裏都疼。再說這微娘去年就除了服,難道真不嫁人就等着他哥頂門戶?再好的姻緣都頂沒了。落到旁人眼裏,未免說你這做叔父的薄情了些。”

“這些話,以後都不要再提。”二老爺重新躺下,“娘去世之前都安排得好好的,當時我跪在床頭前面答應過娘,除非大房那邊有大難,支不住了,我才會出手,不然絕對不能插手過去。別人說什麽是別人的事,我們商戶人家,不貪不占,心裏無愧就行了,那麽在意別人的眼光做什麽。”

張氏目光閃了閃,道:“前幾日還有人打聽微娘的情況呢,我這做嬸娘的不是替她着急麽?這女人嫁得好不好關系到後半輩子,你要真是一推三不管,就算有老太太臨終的話撐着,我都覺得你這當叔父的太狠心。”

“再過段時日再說吧,看看微娘表現得怎麽樣。要是她真有什麽好姻緣的話,難道我這做叔父的還真不幫她?晚了,都歇了吧。”

張氏熄了燈,自己也上了床,躺下後聽着身邊二老爺微微平穩的呼吸聲,她又開口道:“說起來九歌也及笄了,昨兒還有好幾家托人來打聽呢。”

“你有沒有細打聽過,那幾家都怎麽樣?”二老爺問。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又是嫡女,多關心些是正常的。

“人品還要細問,但是這門戶上實在是差了些。”張氏道。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二老爺道,“我們是商戶,家業又大。要真是那些小門小戶的,差不多也就行了,現在只能細細挑,看上我們的,未必入我們的眼。入我們眼的,未必看得上我們。”

“我前兒倒聽說一件稀奇事兒。”

“什麽事兒?”

“聽說微娘那丫頭和陸家關系不錯。”張氏微微漏了點兒口風,雖然屋裏黑看不清二老爺的表情,卻細細聽着他的呼吸聲。

果然二老爺的呼吸亂了幾分:“哪個陸家?”

“還能是哪個陸家?當然是剛剛你說過的那個陸家。”張氏加了一把火。

二老爺呼吸聲急了起來:“真的?陸家兩個女兒,是庶出那個還是嫡出的?”

張氏心裏驚訝起來,平日裏顧長卿看着溫溫吞吞,不顯山不露水地,沒想到她只稍稍一提,他就知道陸家還有庶出女兒。

“嫡出那個,好像叫文秀吧?”張氏道。

“這是好事啊,難得那陸姑娘竟然肯和微娘交往,這對微娘以後的婚事也有助益。”二老爺道。

張氏皺起眉頭。

這個顧長卿,一門心思替大房高興,他怎麽不想想怎麽把陸家人拉到二房這邊來?怎麽不想想問一下自家女兒和陸家有沒有交往?

“說起來也巧,是之前九歌去清華寺進香,怕微娘在府裏悶壞了,拉着她一起去。結果在寺裏偶然就遇上了陸家人,那陸家姑娘後來就給了微娘帖子,請她去生辰宴。”

“沒給九歌帖子麽?”二老爺問。

“奇怪就是這裏,沒給。而且今天九歌去大房那邊找她玩,聽說陸活竟然也在大房那邊,吓得九歌連門都沒敢進就回來了,你說這……。”

張氏話沒說完,就覺得身上一涼,原來是二老爺突然坐起來,動作太大,把她的被子也帶得掀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的聲音裏帶着沉沉的怒意。

張氏索性也坐起來:“我什麽意思?我就是說幾句閑話給你聽,你聽出是什麽意思,那就是什麽意思。我可有說過大房一句不好?我可有搬弄過是非?我可有說微娘如何如何?你別老是把我當成那種心思惡毒的女人,只要我一提到大房,你就立刻覺得我要把那兩個可憐孩子怎麽樣!”

張氏氣焰一盛,二老爺立刻軟了下來,他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沒壞心。但是這種事情你還是不要到處亂說,這些話落到有心人耳朵裏,不定會想成什麽樣。陸公子在大房又怎麽樣?大房除了微娘還有三思在,他定是去找三思議論詩文了,畢竟三思和他在文章上都是出名的好。”

這話雖然沒完全說中真相,但也差得不遠。張氏見挑撥失敗,也不再多說,只道:“我又沒多說什麽,我只是如何聽,就如何對你說。你是他們親叔父,難道我就不是他們的親嬸娘?就你心腸好,我就是個毒的?我只是怕他們行差踏錯,好意提醒你罷了。罷罷罷,你既不覺得怎麽樣,我亦不當這個惡人。”說着拉下被子背對着顧長卿睡了。

☆、送書信,約私會

第二日,張氏派人将九歌叫來,兩人還未說上幾句話,劉媽媽已掀簾子進來,道:“太太,老爺派人在外鋪送信兒來了。”

張氏怔了一下:“可是說他今晚不回了?”

顧長卿雖然外面生意事忙,但除非遠行,不然一年裏也難得外宿一回。

“這倒不是,”劉媽媽走近張氏,在她耳邊悄聲道:“聽說叫了大房那邊的思哥兒去鋪子裏,兩個人說了許久的話,後來老爺就叫人送信回來了,說叫太太備幾樣貴重點兒的禮。”

張氏頭天晚上剛和他說過大房的事,現下聽劉媽媽這樣說,估摸着應該是打聽陸府的事兒,但就算這樣也輪不到備重禮吧?

難道是要巴結什麽人?

張氏一邊想着,一邊對劉媽媽道:“老爺既這樣說了,你等下就拿了庫房鑰匙去挑幾樣放着,等老爺回來過了目再說。”

劉媽媽應了,挑簾子出去。

九歌這才撇了撇嘴,道:“娘,昨兒和你說的事兒,你想得怎麽樣了?”

張氏道:“和你爹打聽了一回,陸府現在生計應該不像以前,我琢磨着,她們應該會在陸活的婚事上做些文章吧。”

九歌眼睛一亮道:“這樣的話,我不是很有希望?”

張氏看她一眼:“你不要忘了,論家産的話,大房那邊可比我們有錢得多。而且微娘現在又是個失怙的,雖說失怙長女不娶,但如果陸家黑了心想要銀子,沒了爹娘倚仗的她不是個更好的求娶對象?三思雖然文名在外,畢竟是個未束冠的。”

九歌扭了下身子:“娘怎麽這麽說陸家?好歹那也是個詩書人家,聲名在外的,哪會做那種黑心事?”

“這人吶,如果不牽到銀子上,看着誰都是個好人。如果扯上銀子,誰知道誰是什麽樣的?”張氏冷笑,“要是陸家真那麽幹淨,祖上有了做官的,怎地家就發得那般快;這一沒了當官的撐腰,就徹底沒落下來?”

九歌想了想,低聲道:“陸家公子是個有風骨的,我不信他是這種人。”

“陸活或許不這樣,但他既是讀書人,當然更知道以孝為先。他的婚事他做不了主,能做主的是他的爹娘。他爹娘要他娶誰,難道他會不娶?”

九歌惱火起來,站起身道:“娘你就非要把陸公子和大房那個丫頭說到一起嗎?”

張氏伸手将她攬過來,哄她道:“我的乖乖,你是娘身上掉的肉,娘如何會不疼你?只是娘要你知道,這要是論到婚事上頭,你若是不加把勁兒,陸家真要是娶商家女的話,你不會是獨一份人選。”

九歌翹嘴道:“前幾日我每次說到做那件事,娘都不許。”

“那是因為時機不對,現在差不多了。”張氏道。

九歌眼睛一亮。

“平哥兒那模仿筆跡學得怎麽樣了?”張氏問。

“很不錯了,前幾日我去看,平哥兒仿得陸家公子和三思的筆跡都很像,我幾乎認不出來。”九歌道。

“微娘的呢?”

“這個多少還差了點兒。微娘畢竟是女孩兒家,平哥兒一個男的,仿她的字做什麽?”九歌不解。

張氏唇邊泛起笑意:“當然是以防萬一。現在這個萬一不就來了?我告訴你幾句話,你去讓平哥兒仿出來。記住,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誰都不成。”

她貼到九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母女倆在房中密謀了半晌,最後九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這天陸活正在房中習字,他的貼身書僮執墨幫他将書案上的書整理一下,突地從其中一本書中掉出了一頁紙。

執墨撿起來一看,見上面畫着一個女子,雖然寥寥數筆,眉目不清,但那股超凡脫俗的韻味卻撲面而來,他不由笑道:“公子這是摹的哪家姑娘?真真是美。”

陸活手一顫,寫到一半的字當即就歪了。他放下筆,抿着嘴走過來,把執墨手裏的那副小畫取回來,帶着幾分惱意道:“不該你問的事兒,別亂問。”

執墨笑道:“難道公子有心上人了不成?”

陸活聽到他那句“心上人”,不由心中一動,眼前出現一張花一樣嬌嫩的臉龐。

“今日你沒見過什麽畫,不要往外聲張。”陸活叮囑道。

私摹別人家的女兒,這要是傳了出去,難免會對人家的名聲有損,絕非正人君子所為。

“公子放心,執墨什麽時候壞過您的事兒?”

陸活點點頭。

“公子,今兒還和顧家大爺論詩嗎?”執墨問。

自從上次自家公子親自去顧府給那位和他齊名的顧三思送了方硯臺之後,兩人的關系就迅速拉近,三不五時就在一起聚一聚,談文論詩。

眼看着公子最近神色越來越好,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或許這就是那個什麽“同道中人”?執墨不懂。

“不了。三思說他今日要閉門讀書,我就不去擾他了。”陸活道,“備車去金玉閣吧。”

“公子真是體貼,上次剛剛花大價錢給姑娘買了簪子,今兒又要去麽?”

“就你話多,叫人去備車吧。”陸活道。

主仆二人徑直到了金玉閣,正下車時,從閣裏出來一位夥計打扮的人,走到陸活身邊低聲問道:“陸公子,我家姑娘派我送封信給你。”

陸活一怔,看着那人手中的信沒接:“你家姑娘是誰?”

那人四周看了看,似乎很怕被別人發現:“我家姑娘姓顧。姑娘說,公子今日會來閣裏,讓我在這候着。”

陸活心下大為驚異,伸手接過信,匆匆掃了一眼,見上面秀氣的簪花小楷寫着某時某處一約,有事相商。

他再擡頭看時,那人已經不見了。執墨說他送完信就回了金玉閣。

看來是顧姑娘的夥計沒錯。

只是她怎知他會來金玉閣?

難道她一直注意着他?甚至和他懷着相同的心思?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陸活的心裏熱了起來。

怪不得昨日三思說要閉門讀書,應該就是暗示自己要來金玉閣吧?

他越想越覺得對頭。

微娘将手中的衣服繡好最後一針,剪斷線頭,站起身抖了抖,偏頭打量着。

秋諺湊上來道:“呀,看姑娘這袖口衣擺的暗花,繡得當真是精致。大爺穿着這件兒外衣,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

微娘轉眼看她:“秋諺,你不是一直想學我那日的針法嗎?”

秋諺一臉喜色:“姑娘肯教我了?”

微娘淡淡道:“什麽肯不肯的?之前不教你,是因為你繡工不好,就算勉強學了,也不會成樣子。這段時日我看你學得勤勉,手上的活兒越加水靈了,到了教你的時候。”

“秋諺多謝姑娘!”說着竟然跪了下去。

“別那麽多禮了。在我身邊,就是我的人。只要你對我忠心,用心做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微娘道。

既然她一直表現得中規不矩的,不如這次就先給她點兒活兒,看看她的忠心到底在哪裏。

“這件外衣你先送到翠竹院去吧。”微娘說着将衣服遞給了秋諺。

秋諺疊好衣服出去,沒多久回來了。

“大爺可喜歡?”微娘問。

秋諺道:“姑娘用心做的,大爺定是喜歡,姑娘不必擔心。”

微娘眼睛眯了一下:“你沒看到大爺?”不然怎麽說出這種話?明顯是在寬她的心。

“奴婢去了,聽大爺院兒裏的人說,大爺今日出去了,說是和陸公子有約。”秋諺垂着頭規規矩矩地道。

嗯?昨日才剛剛說過要閉門多看些書,怎地今日又出門去了?

“什麽時候約好的?”微娘問。

“聽說本來大爺不想出去,是陸公子特意遣人送來了帖子,大爺才去的。”秋諺回道。

唔,這就難怪了。微娘點點頭。

微娘并沒多想,做了多時的繡活,眼睛有些累,她閉目休息了一會兒,便聽溶月道:“姑娘,李大奶奶來了。”

微娘沒睜眼,只眉頭稍稍皺了一下。

“她是自己來的,還是同三姑娘一起來的?”微娘問。

“自己來的,說是上次和姑娘說的那件事兒,她已經準備好了冊子,全都是城裏最合适的年輕男子,讓姑娘去相看相看。”溶月觀察着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

微娘一下子睜開眼睛,忍着怒意道:“把她的冊子全給我丢出府外去!”

“這不大好吧?”溶月有些猶豫,“畢竟李大奶奶平日裏走門串戶的,認得的人多。若是得罪了她,背地裏不知她會不會嚼什麽舌頭,敗壞姑娘的名聲哩。”

“去告訴她,她來喝茶,顧府是歡迎的。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再帶着亂七八糟的冊子來,休怪我顧府不講情面。”微娘道。

溶月雖然有點兒小私心,但話并非完全沒道理,微娘也是前世在三皇子府上強勢慣了,現下畢竟不比那時,很多時候該注意的地方還得注意。

“是,姑娘。”溶月道。

微娘看着她挑簾子出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失神。

前世翠兒那般忠心,不知道現在到底在哪裏?少了她的連累,翠兒會不會過得一世平穩?

溶月着人去回李大奶奶,回頭看到拂塵提了百合蓮子湯進來,便舀了一碗放到桌上。

微娘用白瓷勺攪了攪,淺淺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秋諺,大爺可有說何時回府?”

“不曾。”秋諺道。

話音剛落,微娘轉頭看到拂塵在和溶月說話,問道:“什麽事兒?”

溶月道:“是三姑娘坐了車來,想和姑娘去鋪子裏看胭脂去。”

微娘站起身:“既這樣,我去看看罷。李大奶奶可走了?”

“已經走了。”

九歌這次來,是找她買胭脂水粉的。據說二房的水粉鋪子裏特意從海路的貨裏新進了幾樣外國的香粉,不但味道特別,而且塗在臉上尤為細膩,比平日裏用的好很多。

“妹妹若是喜歡,叫二叔帶回去就是,何必還巴巴跑這一趟?”微娘不以為意地道。

九歌貼上來搖她的手:“哎呀,大姐姐,人家平日裏在府裏悶得緊了,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借口出來,大姐姐非要戳穿不成?”

微娘一笑:“偏你喜歡往外跑?”

“話不是這樣說,姐姐平日裏管着這麽多鋪子,想出就出,哪裏像我,出個門還要找借口。”九歌說着就鼓起嘴,“就這麽個機會,你還不陪人家麽?”

☆、玉顏軒,金玉閣

微娘想和九歌一同坐自家馬車去胭脂鋪子,但九歌堅持要坐二房馬車過去,說是方便,免得姐姐這邊再着人套車。

微娘想了想,點點頭同意了。姐妹兩人邊說話邊向外走,看起來好不親熱。

走到垂花門處時,沈殺正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用一把小刀削木頭。那把小刀在他修長微繭的指尖盤旋,木屑雪花般落下來,立時便吸引了九歌的目光。

“咦,姐姐家這下人好奇怪,哪裏來的?”她問道。這個男子,雖然一身仆役裝束,但長眉俊目,猿臂蜂腰,卻又和陸家公子那種文弱不同,透着一股野性粗犷的美,讓人一見就覺得有種危險性,可隐約還會升上來一股刺激感。

大房這邊的下人多是祖母在世時的老人,她從不知道還有這一號人物。

其實按說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沈殺,但第一次時沈殺的表現實在不好,讓她只把他當成一個沒規矩的油膩膩的下人,這次才算是真正看到他的長相。

“哦,是哥哥前些時日收進來的車夫,”微娘也不以為意,道,“當時他病重,哥哥好心給他幾兩銀子治病,他病好後就賣身到府上,說是要做工抵了治病銀。”

“倒是個有良心的。”九歌忍不住又看了幾眼。雖然她更喜歡陸活那種風流俊秀,不過這男子依舊讓她心裏微微一動。

“大姑娘,要用車嗎?”沈殺站起身過來問,無意中瞟了九歌一眼。

九歌立刻覺得通體冰涼,仿佛整個人都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那是怎樣的眼神啊,雖然并不兇狠,但她仍舊有一種自己變成了獵物的錯覺,似乎下一刻就将被撕碎、鮮血淋漓。

心中因為沈殺的外表而升起的幾縷绮念立時被凍得幹幹淨淨。

“不用了,這次我坐妹妹的馬車出去。”微娘笑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殺點頭:“好。”說着又坐回原處,繼續削木頭。

九歌和微娘上了馬車,悄聲道:“大姐姐,你家那個下人好可怕,叫什麽名字?”

“他姓沈,我們都叫他阿沈。是個沒父沒母的可憐人。”微娘道。

“原來和大姐姐一樣。”九歌說完,急忙用帕子掩住嘴,好像十分後悔自己的失言一樣。

溶月眉尖微蹙一下。

微娘卻微微一笑,并不說話。說起來這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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