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宮芽來這裏的第二天就感冒了。
簡關垣放下準備換一個住處的念頭, 守在床邊忙前忙後的照顧了一夜,直到宮芽的燒稍微退了一些,他才放心下來, 剛剛從樓下買來的小米粥早就已經涼掉了, 宮芽沒有食欲, 只吃了幾口,屋子裏沒有微波爐,丢了可惜,簡關垣就着早上的榨菜胡亂吃下,把她的衣服洗了挂在窗子外面的鐵架子上。
初來乍到的生活似乎并沒有簡關垣想象中那麽容易, 他借着買食物的空蕩在樓底下詢問了幾家小店, 沒有誰家敢招收十八歲以下的孩子打工, 短期內無法解決最基本的金錢來源, 成了燃眉之急:
“簡關垣。”
他被宮芽一聲虛弱的叫喚拉回了思緒,忙拉上窗簾,走到床邊蹲下:
“你哪裏不舒服?”
他都不敢大聲和面前的虛弱人兒講話,不知是不是還有一點兒水土不服, 現在躺在床上的宮芽脖頸上長了一大片疱疹, 看起來有些滲人。
宮芽實在撐不住了,費力拉開身上的棉被:
“太熱了。”
簡關垣本來以為吃點藥就能好的病, 并未有多少改變, 宮芽的情況看起來更加糟糕,好像并不是輕微的感冒那麽簡單,簡關垣對此沒有什麽經驗, 好在這時候進來收房費的老板娘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疱疹,吓的躲到了門口:
“哎喲,要死了啊,是水痘啊,還不趕緊送去醫院。”
店老板娘起初以為這只是兩個偷跑出來開房的小混球,細細觀察才曉得,這兩個人或許是私奔人員,唯恐他們付不起房費,這兩天盯的緊了一些,進來看到宮芽的情況,她一眼就察覺到病的不輕,馬上建議簡關垣送醫治療。
簡關垣又只得把宮芽送到了醫院,這麽一番折騰,簡關垣背着宮芽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店老板娘的臉色很不好,守在門口打量了許久,等到簡關垣把人送回床上,這才敲了敲門,讓他們趕緊搬走,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水痘會傳染,影響了其它的客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簡關垣順手鎖上門,從兜裏掏出兩百塊錢遞給他,說的很小聲:
“老板娘,你就通融通融,我們在這裏舉目無親,實在找不到地方搬。”
老板娘沒收他的錢,目光裏并未見到半點愉快的神色,往嘴巴裏塞了一顆瓜子,咔噠磕掉一個瓜子。簡關垣一臉為難,想來想去,又幹脆低頭商量到:
“最近天氣那麽冷,老板娘你就睡個懶覺,以後我每天起來給你打掃樓梯衛生。”
經由私人住宅改造的招待所實則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洗滌阿姨,簡關垣知道老板娘什麽雜活都要幹,幹脆自己把打掃樓道的要求提了出來,只求能在這裏有個落腳的地方,當下最重要的是能先讓宮芽好好養病。
老板娘往嘴巴裏丢了一顆瓜子,算是應允了,語氣依然不好的提醒:
“你可別傻乎乎的帶着她出來吹風,這可見不得人!”
簡關垣進屋把門反鎖上,背靠着門嘆了口氣,心裏堵着一塊大石頭,好像要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原來想要完全脫離父母的掌控在這社會上生活,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至少現在,一切都糟糕透了。
“簡關垣。”
屋子裏只開了床頭那一盞小燈,簡關垣聽到宮芽呼喚自己的身影,忙挺直了背脊走過去,耐心問她:
“想吃什麽,還是想要喝水?”
宮芽什麽也不要,從被角裏伸出一只手來,在昏黃的燈光裏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很抱歉。”
他們這個出逃小分隊,首先就因為她的身體出了狀況而停下了腳步,她心裏愧疚,卻又不知道需要做些什麽。她借着燈光打量着面前的那個人,少年頭發齊眉,有些淩亂,看起來很是頹廢不堪,但落到他的眼睛裏,她便又能尋到那裏面微弱的光芒,他沒放棄,也沒覺得她是個麻煩,蹲在床沿邊看着她:
“沒關系,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沒有什麽東西會一直糟糕下去,人生也一樣,他堅信只要挺過了這個檻,就能看到太陽和希望。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宮芽聽。
他希望宮芽不要那麽輕易就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于是蹲在床沿邊,繼續和她說道:
“我說過會照顧你,我就一定不會丢下你,你要對我有信心。”
宮芽已經知道他不會丢下他了,她從床上費力坐起來,從錢包裏掏出所有的錢:
“我所有的錢都在這裏。”
宮芽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拒絕,硬塞到他的手上:
“我們是一起來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簡關垣再看向她,發現她已經笑了起來,和他說:
“這是我完全沒有體驗過的生活,哪怕困難一點也沒關系,我不會輕易放棄哦。”
那聲對未來還有些希望的尾音,帶了一些小女孩子的調皮和期待,她笑起來真是好看,好像心裏剛剛還堵着的一口氣都沒了蹤影。
——
這人到底有怎樣的魔力啊,好像得到了那個微笑,就能讓接下來的一切變的順順利利。簡關垣睡的無比安穩,連早上起來幫店老板娘打掃樓梯都顯得那麽精神抖擻。下樓買了一份應聘周報,簡關垣帶着早餐回去的時候宮芽已經起床了,比起昨天的狀況,今天顯然好了很多,有了些精神,簡關垣也松了口氣,按照醫生的叮囑給她配好藥,燒好熱水端到床邊給她洗手。
宮芽看他細致到這種程度,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從床上下來,自己把盆子端到洗手間去洗,結果剛剛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她就控制不住的叫了一聲,簡關垣急匆匆的沖進來,才看到她整個人都要貼到了鏡子上:
“我臉上長了好幾個痘痘。”
“接下來幾天還會長的。”
簡關垣是聽醫院這麽說的,不過是如實說了一遍,那個丫頭就崩潰的從行李箱裏翻了個口罩戴起來,一刻也不想這種形象會在簡關垣的腦海裏留一輩子。
簡關垣想讓她的臉多通風,奈何說不過她,直到午睡才找了個機會把她臉上的口罩取下來,小心觀察了一番,确定了沒有醫生說的那些惡化情況,這才小心拿了報紙坐在窗邊翻閱,完全不知道這個年紀能做些什麽,直到看到報紙上一連串的大學以上學歷,這才暗自感到吃力。
宮芽的錢根本撐不了多久,他必須要想辦法去找個工作賺錢,不然兩個人會被店老板娘丢在大街上,指不定連大年三十都撐不過。
他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會兒,又夢到以前和奶奶一起踏青,在山路上奶奶和他說的那些話“你看這山那麽高,現在爬不上去也沒關系,等你長大了,總能登頂。”
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卻始終在原地踏步,怎麽都翻不過那座山,直到被窗外寒風吹在玻璃窗上的聲音吵醒,猛地一睜開眼才發現窗外已經下起了雨,他往宮芽那邊看了一眼,這才瞧見她在睡夢中不自知撓自己的水痘,他忙走過去捉住她的手塞進棉被裏,沒一會兒,宮芽又伸出手往臉上撓:
“你想毀容嗎?”
宮芽許是再做什麽噩夢,沒有醒,只是皺着眉頭,抿着嘴巴,差一點兒就要哭出來。被捉住了手的宮芽實在是可憐,好像一只毫無抵抗力的小貓咪,哪怕臉上長了幾顆痘痘又能怎樣,簡關垣蹲在床邊看着她,雙手握着她發熱的手掌心,看她一直皺着眉頭,大着膽子往她的手背上親了一下,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這樣,算不算和她交往?
畢竟沒有什麽正式的告白儀式。
捧着她的手蹲在床邊的簡關垣陷入兩難的境地,好像這麽多天以來才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
宮芽到底是怎麽看待他的?
小夥伴?隊友?同學?
不喜歡他的話,不會和他一起跑來這種陌生的城市吧?
難得靜下心來思考這種問題的簡關垣立刻擺出一副思考着的模樣,像只小狗狗一樣的蹲在床邊皺着眉頭,直到睜開了眼睛,他才看到宮芽睜着眼睛,一臉疑惑的看着他,看着他捧着自己的那雙手。
這姿勢一定像個傻狗一樣無疑了。
簡關垣跳開幾步遠,背靠着自己的那張床,硬着頭皮解釋:
“晚上睡覺之前我會把你的手綁起來,你不能抓自己的臉,這樣會留疤,會毀容。”
宮芽哦了一聲,總覺得他剛剛不太像是幫自己綁手的模樣,從床上下來,蹲在他的面前問道:
“你是不是還想和我說什麽?”
簡關垣看她也蹲在地上和自己平視,雙手抱着自己的膝蓋搓了搓,紅着耳根子否認:“沒有。”
像是那種我喜歡你這樣的話,才不是他這種人會說的。
宮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這種羞怯又死要面子的模樣,低低笑出聲,簡關垣羞怒的問了一句:
“笑什麽?”
宮芽拉起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雙手捧起來,微笑着問:
“我們就這樣一輩子,這個提議,你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