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很小的時候,像是“宮芽由我來保護”這樣的話,她只在司婳哪裏聽說過,每一次她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時候,司婳總會挺身而出,輕則罵一頓,重則司婳就要狀告她的爺爺,将那些惹事的男孩子們擺平了,她便會拉着她說一句“你什麽也不用怕哦!”
這樣的關系,一直持續到她從育揚轉學前,上個月住院那天,她還聽到司婳在門口和醫生辯駁,她不願意她住院,連去學校也成了奢侈。
她是她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那麽現在呢?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簡關垣,像是另一個司婳,不,其實他并不像司婳。
她擡頭看着面前的人,男生抿着唇瓣的半張側臉像是素描紙上不多不少的那一抹點睛之筆,他擾亂了她心裏的一池春水,紅着臉把目光落到了別處,這才聽到他說話:
“孫芸,你知道我最讨厭哪種人!”
孫芸看司婳的幾個小姐妹一副想要動手的模樣,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從小花園裏跑出去,一邊跑一邊不甘心的咒罵:
“她不過有副好看的皮囊。”
“你嫉妒了,我告訴你,好看的皮囊才受歡迎!”司婳追着走了幾步,被白璟拽住手拖回來,大事化小:
“司婳同學,算了算了。”
司婳可是記得剛剛白璟叫她外號的事情,一擡手甩開他的手腕,呵了一聲:
“剛剛還叫我小寸頭來着?”
白璟舉手抱頭,一副後怕的模樣:
“我知道,你叫司婳。”
司婳發現簡關垣的立場和自己的出人意料的一致,好像終于能發覺到這個男生身上讓人覺得讨喜的地方,當即拍着胸膛保證:
“簡關垣,宮芽是我好姐妹,我念在你還算善良的态度上,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
簡關垣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和司婳有過什麽恩怨,倒是白璟,終于看到大姐大司婳開了金口,擡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毛爺爺:
“走,酸辣粉來一碗。”
司婳想起前次簡關垣逼着宮芽吃酸辣粉的事情,詢問的目光剛剛看向宮芽,那丫頭就馬上點了點頭,這一次,再也不怕那些條條框框束縛,她舉着手示意:
“我要吃一整碗!”
——
周五的放學時間過的很愉快,宮芽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就在保姆阿姨第三次把飯菜加熱的時候,終于看到她拿着杯什麽東西進來,等到看清楚她手上拿了半杯奶茶,保姆阿姨臉上的神色已經改為滿臉驚恐:
“宮芽,你喝的這是什麽?”
像是以往一樣總是對宮芽的起居生活格外關心的保姆阿姨臉色已經完全變了,沉着臉再一次提醒她:
“你不能吃這些東西!”
宮芽知道自己沒病,也很清楚自己到底能吃什麽東西,看到她站在主人的角度上對自己發號施令,拿着那杯奶茶又喝了一口,用行動表明內心的不服:
“我不是病人!”
話音剛落,她手上的那杯奶茶便被身後冒出來的男人一手奪過去,她吓了一跳,轉過去看着身後的那個人,下意識的往後推了一步。
她的哥哥宮岩出差回來了。
許是剛剛回來沒有多久,他身上還穿着在公司就職的西裝外套,臉上帶了些倦意,他看了看那杯奶茶,毫不留情的丢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宮芽,皺着眉問她:
“我聽說,你最近有點跳?”
他早先就聽保姆阿姨說起宮芽最近的動向有些反常,沒想到今天剛剛碰個正着,看起來,她已經和平常不一樣了。
宮芽沒喊他,把手放進了衣兜裏,擦了擦那上面的汗漬,轉身往樓上走。宮芽随着她的步伐跟上來,站在樓梯口和她說:
“你知道你這麽做會出什麽問題!”
宮芽用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間門,轉過身去時眼眶已經紅了:
“我的命是屬于我自己的,誰也不能把我折磨死。”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反抗自己活在這個家裏的目的,斬釘截鐵的告訴他:
“我不願意了,宮岩,我要當一個自私的人!”
宮芽打開門進了屋,說完這話便直接把門關上,緊緊的從裏面鎖死。
活着是為了什麽,她曾經以為,她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理由,是為了像爸爸和哥哥告訴她的那般,但并不是這樣的,像是簡關垣那樣自由自在的活着,才是她應該為之努力的人生。
她想要真正的自由,不被任何東西束縛和綁架的人生。
不是那種毫無意義的活着,是能朝着更好的明天活着的人生。
宮芽沒有下樓吃飯,宮岩兩次前來敲門的聲音被她嚴厲堅決的嗓音堵回去,直到終于聽不到門外傳來的喧嚣,她才倒在床上,拿過自己的手機,盯着那個快要撥出去的電話號碼發呆。
簡關垣的電話號碼,她一刻都沒忘記,不是因為那晚他在電話裏的那一番威脅,是因為這個號碼,是她記在心裏的,唯一一個外人的電話號碼。
宮芽的通訊錄永遠不變,只有那麽幾個聯系人,終于有一天,她還能在這上面撥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這個號碼,屬于那個喜歡在校服上繪畫的男孩子……
記憶裏與這個人有關的回憶,還是停留在那天他來醫院給自己補課,傲慢不羁的站在她的面前,那時候她就知道的,這樣的一個人,并不是什麽普通的好學生。
她想得入了神,突然被手機上的來電震動打斷,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看了好幾遍那個沒有存起來的電話號碼,拿起來就跑進了洗漱間,躲在浴室裏小心翼翼的接起來:
“喂。”
簡關垣聽那邊的聲音不太對勁,皺着眉:“你躲洗手間接的電話?”
宮芽好奇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處的環境,感嘆這個男生真是觀察的細致入微:
“你怎麽知道?”
“像你這樣的乖孩子,不都是這樣躲父母的嘛!”簡關垣語氣裏明顯有對于她這種乖乖女的不屑和嘲諷,但很快又恢複了一本正經,不曉得打電話是要和她說什麽事情,躊躇了半天,竟然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命令一般的喊他:
“你,去找張紙和筆!”
宮芽一頭霧水,還是聽話的從洗手間出來,拿了筆記本和紙張躲回浴室裏,把筆記本搭在浴缸的臺子上,問他:
“你要幫我解題嗎?”
“你想得美!”
簡關垣不屑的嗓音從聽筒裏傳來,宮芽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紅着臉轉着手上的筆,有一會兒沒聽到他說話,險些以為信號不好,努力湊到聽筒邊,這才聽到他在那邊咳嗽了一聲,好像很不好意思:
“小米五十克,大棗十顆,紅糖兩大勺,小米一碗半……”
宮芽聽着他在電話裏一本正經的說話,像是背書一般,自己一筆一劃的寫完了,才發現那是一個補血的食譜方子,握着筆的手微微一愣,一瞬間明白過來,有些害羞的理了理自己耳邊的頭發,聽到他在電話那邊無奈的吐槽:
“我奶奶真的超級煩,為什麽要讓我給你傳達這種食譜!”
她幾乎已經能腦補得到那厮坐在椅子上渾身不自在的模樣,也不知道周醫生是不是有意想要培養他往中藥這邊發展,在這端偷偷勾起唇角嗤笑了一聲,那端的人聽到了她的嗤笑,黑着臉呵斥:
“你幹嘛,笑個屁。”
宮芽拿着那個良方捂住嘴,一轉身不小心把頭敲在浴缸壁上,低呼了一聲:
“喂喂,你沒事吧?”
宮芽忙站起來,揉着撞疼的腦袋和那邊報了平安,她走到鏡子前看了一眼,差點要認不出自己來了,鏡子裏面色紅潤一臉笑意的姑娘會是那個前不久還在醫院想要一死了之的人嗎?
簡關垣又喂了一聲,她這才回過神來,聽到他那邊有翻動課本的聲音,那個人的聲音擱着長長的無線電波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嘿,我覺得你笑起來還蠻好看的。”
宮芽愣在鏡子面前,看着白色紙張上的字,又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擡起一只手捂住了臉:
“唔,謝……謝謝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