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江南
江南是個好地方。越往南邊去,四周的空氣就越發柔軟起來,就連山水都溫柔許多。
章繡錦從船艙裏走出來,耳畔微風吹過,帶來淡淡的燥熱氣息。日子已經一天天地熱了起來。
船後有漁娘嬌聲問着船上的船工要不要買條魚,船工們與漁娘嬉笑的聲音帶着江南特有的軟糯聲調傳過來,聽着就讓人心底柔軟了下來。春纖小聲地勸着章繡錦,讓她不要站在甲板上:“若是被什麽登徒浪子看到了,就不太好了。”
章繡錦卻只是輕笑:“無礙。”說罷揮手打發了她,自去招手叫了那船尾的漁娘過來,問她有什麽魚。那漁娘十五六歲,身姿窈窕笑容動人,見了章繡錦,脫口而出的就是一句:“好俊的小姐。”
随 後就自己紅了臉,拎了魚簍子對章繡錦說今天新打上來的魚。春纖春雅都嫌棄魚腥味太重,不肯讓章繡錦上前,只是讓身邊丫鬟過去。紅琴就自告奮勇去了,與那漁 娘交談了兩句,取了一尾魚過來,對章繡錦道:“姑娘,今兒清蒸了吃可好。”章繡錦點頭說好,不忘叮囑一句,到時候分出來兩份給章大人和章夫人送過去。
自從上了船,章大人尚好,章夫人卻日日暈船動彈不得,卻每日裏愛極了魚湯,真是矛盾得緊。
散步片刻活泛了一□子之後,章繡錦就起身回了船艙,再過幾日就要到地方了。
章大人所去的位置并非江南重鎮,并不算太起眼。也以因為如此,一向少有後臺硬實的官員到這裏來。
從京中重官貶官到此的章大人算得上是其中獨一無二的奇葩。所以,他尚未到,此地的官員就已經熱鬧了起來。不管對章大人的到來有什麽樣的态度,至少此刻,衆多官員一致認定,還是鄭重些迎接才好。
于是章家一家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碼頭上等了許久的官員們。章大人連忙上前寒暄,自有早就過來打前站的管事過來接了章夫人與章繡錦過去。
第二日就有夫人們投了拜帖前來拜見。
章大人雖說是貶官出巡,但是畢竟是從京城裏來的,曾經也是極度接近權力中心的存在,不管是官員們還是夫人們,都對章大人與章夫人心中存了幾分怯意。
唯有本地郡守夫人還有幾分底氣,見到章夫人也能神情自若地行禮問好,态度落落大方。
郡守夫人帶了兩個女兒過來,兩張相似的臉湊在一起,章繡錦都有些分不清。不過好在一人穿藍一人着黃,勉強讓章繡錦分辨了出來。
原本以為兩人都是郡守夫人親生的女兒,等到做了介紹,章繡錦才知道,穿着藍色的少女是姐姐,郡守夫人嫡出的女兒,穿着黃色的是妹妹,卻是妾室所出。
“母親向來将妹妹視若己出,從小是帶在身邊養大的,有時候寵起妹妹來,連我都要嫉妒。”姐姐何曼這樣笑道,邊上妹妹何蕾含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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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聊了幾句,章繡錦好奇地打聽本地流行的首飾與衣服,何曼也向往京城裏的流行,一時之間,兩人倒是聊得愉快。何蕾在邊上坐了一會兒,趁着何曼停下來的時候,曼聲問章繡錦章家是不是只有她一個女兒,章繡錦也就笑說不是。
“我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大姐已經嫁了,二姐前些年去了,四妹妹如今陪在祖母身邊。”她随意解釋了一下。何蕾立刻就露出羨慕神色來,說:“有這麽多姐妹真好啊,不像家裏只有我和姐姐,平日裏姐姐都忙着做功課,都沒空陪我玩。”
章繡錦好奇地看了一眼何曼。何蕾的這句話往好了說是天真無邪,往惡意裏猜測,就是在說何夫人只顧着給自己嫡出的女兒請先生教導功課,對庶女卻只是寵着什麽都不教她。
何曼只是笑,道:“妹妹可拉下了好多次功課了,先生都生氣了。還拉着我玩?我可沒有妹妹聰明,不勤奮點,會被妹妹拉下去的。”
章繡錦立刻就明白了。她沒什麽心思去管何家的內宅之事,只是含笑問何曼平日裏要做什麽功課,又将自己學的功課都念了一遍,嘆道:“母親疼我,不肯讓我去學院裏學。聽說學院裏教導的功課更多,身邊又只允許帶兩個丫鬟,日子清苦了些。”
何曼顯得對女院很是好奇的樣子,追問了兩句。可惜章繡錦不管哪輩子對女院都只是聽聞并不曾真的進去過,于是坦然承認自己了解不多。何蕾嘟着嘴道:“可是章姐姐也知道好多東西,我好多都沒聽過。”
“不過是多讀了兩本書而已,”章繡錦故作羞澀,“平日裏先生讓我讀書,我就不愛那些詩詞歌賦,偏愛拿着游記散文看,也不知道被先生教訓了多少次。”
何曼深有同感地點頭,兩人說起與先生鬥智鬥勇的事情,一時之間歡笑連連。何蕾在邊上坐着,卻顯得分外無聊。
章夫人見了這邊笑語連連,含笑問章繡錦在與何家姑娘說什麽:“平日裏倒不見你這麽多話。”章繡錦嗔道:“何大姑娘與我脾性相投,我連多笑兩聲母親都要說我一句,真是的。”
何夫人就笑着讓章夫人休要去管小娘子們的事情:“正是覺得自己什麽都好的年紀,多問兩句都要惱呢。”
這下,連何曼都不依了,院子裏笑聲一串。
等到人走了之後,章夫人臉上的笑意就漸漸地消了,問送了人回來的章繡錦:“你覺得,這何家如何?”
章繡錦道:“何夫人是個懂規矩的,但是何大人大概……”停了一停,她笑道:“左右爹與何大人也沒什麽利害沖突。”
章夫人點頭應是,道:“何大姑娘倒是可以來往一下。你的朋友多在京裏,這裏也要有幾個說得來的朋友才好。”
章繡錦點頭應是,送了章夫人回去歇着,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章家在這裏的宅子只有三進并一個花院,下人們住起來自然是比不得以前在京裏。就連春纖和春柔都不得不兩人共了一間屋子。此時見章繡錦過來,留守的春纖連忙上前迎了章繡錦,一面取了帕子給章繡錦擦汗,一面讓丫鬟端了在井裏頭鎮過的花露過來。
章繡錦慢慢地取來喝了,就見紅曼站在門前,做了個擡手準備敲門的姿勢。
看到紅曼章繡錦就不由自主想起那一日皇三子過來的場景,只是之前怎麽都沒想到過,紅曼會是他的人。不過章繡錦自問問心無愧,所以依舊用着紅曼,沒有半點兒磕絆。
此時見紅曼出現,她也就叫了進來,問她過來有什麽事。
紅曼笑眯眯地道:“姑娘,京裏頭有消息送過來了。”不僅是章繡錦,春纖春雅也有幾分詫異,春雅柔聲問道:“方才到了一天,京裏頭怎就派人送了消息過來。那不是我們出發沒多久,就在路上了?”
紅曼卻笑道不是:“這消息是從天上來的。”她去了一個小竹管過來,交到章繡錦手裏。章繡錦恍然,道:“好生照顧着,別讓紅琴當做吃的給吃了。”
紅曼立刻道:“我看她敢。”春纖春雅也都明白了過來,原來是用信鴿送的信。
只是信鴿的馴養也不容,也不知道紅曼接到的消息是誰的。想到之前自己的昏迷,春雅的目光飄了一瞬間,随後又沉靜下來,含笑過去幫章繡錦取換的衣服過來了。
春纖卻不曾注意,只是對章繡錦手中的信件好奇,拉了紅曼問着飛鴿傳信的一些事,叽叽喳喳好不熱鬧。
展開那張不大的紙條看了看,章繡錦看到一個有些意外的消息,和親王庶長子往江南這一帶過來了,就在章大人走後沒幾天。
目光轉向後半段,章繡錦卻在心中啐了送信人皇三子一口,這家夥,大刺刺地用飛鴿來傳信述說思念之意,當真不怕被人發現了?
不過仔細看兩眼,就發現這信件裏并無指名道姓,只是說了自己的思念之意與殷切期盼之心,若是被什麽人無意中看到了,也無所謂。
将下半截裁下來燒了,章繡錦捏着上半截準備等章大人回來後轉交給他。
将紙條放在一邊之後,章繡錦想了想,還是招來紅曼,讓她将信鴿準備好。總不能一直這樣大刺刺地傳遞信息,也要約定什麽密語才好。
想了好一陣,也不知道用什麽好,最後随手在自己帶着的書本裏面一抓,居然抓出來一本女戒。章繡錦哭笑不得,卻也帶着一點兒惡趣味,在紙上婉轉地寫,最近自己閱讀女戒所獲良多。
将裝了紙條的竹管交給紅曼,章繡錦就将這件事丢到了一邊。
章大人回來得倒是比在京城裏回家的時候早些,進門的時候也是笑呵呵的很是心情愉快的樣子。見了等在那裏的章繡錦,章大人甚至饒有閑心地打趣了一句,才問起章繡錦有什麽事情。
章繡錦遞了紙條過去,笑道:“東西我已經送到了,爹可要獎賞我才是。”
章大人看了紙條,問了紙條從何而來,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好一會兒,他一聲嘆:“倒是忘了這厮還有這一招了。”
章繡錦片刻之後恍然他在說什麽,不由得笑了起來。
将皇三子稱為這厮,章大人也真是氣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