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Q:當時是什麽感覺?
A:那個瞬間直接懵了,以為是撞歌名或者其他的。
A:在今天之前,我收獲反饋的方式只有播放量、彈幕和評論這些數據。但是今天,我聽到迎風在我面前唱我寫的歌,才真的有“我被人聽到了”的實感。
A: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摘自選手采訪
吳夠從采訪間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雙手抱胸,倚着牆斜斜站着的許恣。
歷經整整一天,所有人的評級結果都已塵埃落定。明明大部分時間都是站着的,他們卻仿佛打了場仗一般的倦怠。然而還遠沒有到休息的時候,評級過後緊跟着的便是采訪。百來號人就算分成兩組,等待的時間也足夠漫長。季迎風似乎是有一肚子想和吳夠說的,然而他們不在一組,于是吳夠身邊相熟的又只剩下了個許恣。
許恣問了他一些vocaloid的事,不及聊天那樣熱絡,但也沒有寒暄那樣敷衍,至少對吳夠而言是處在“舒适”的範圍內的。
他們的通訊設備都已經上交,但吳夠看到許恣時還是會想起他塞着耳機,神色淡淡的樣子。這樣一個人,要是像季迎風那樣滔滔不絕,反倒會讓吳夠覺得驚悚了。
“選管說衣服已經到了,現在去領嗎?”
吳夠懵懵懂懂地道了聲“好”,又不确定地問道:“你是在等我嗎?”他問出了口方覺不妥,然而許恣毫無覺察,反過來問吳夠:“有什麽問題嗎?”
吳夠愣了兩秒,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沒有。”
許恣又問他:“你知道健身房在哪嗎?”
連住宿的那層都沒弄清的吳夠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許恣順理成章地帶了路,吳夠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就只能說幹巴巴地謝謝。
這是吳夠今天第三次和許恣說謝謝。
第一次是吃早飯的時候,許恣順手幫吳夠拿了袋豆漿。第二次是吳夠評級結束回到觀衆席,第三次則是現在。許恣一邊覺得他拘謹到對這個詞有些濫用,一邊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從吳夠的道謝中獲得了莫名的滿足。他不常有這樣雙标的時候,大腦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而後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嗯。”
吳夠說慣了謝謝,也聽慣了不客氣,許恣這聲理直氣壯的嗯一下把他嗯得有些懵。
吳夠在臺上唱歌的時候莫名讓許恣産生了一種虛無缥缈的錯覺,然而從臺上下來,對方那什麽反應都寫在臉上的樣子又讓他一下子鮮活起來。許恣目光在吳夠臉上逗留了會,沒移開,吳夠被他看得不自在了,有些窘迫地問道:“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許恣搖頭否認了:“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很喜歡說謝謝。”
“沒有喜歡這麽誇張吧,只是習慣了。”吳夠不太确定地說着,哪怕聽到許恣哦了一聲也依舊有些局促,之後還飛快地瞥了許恣幾眼。
吳夠自以為自己偷瞥得毫無痕跡,然而在他們拐進電梯,在按下樓層數一瞬間,許恣猝不及防,叫了聲吳夠的名字。
電梯門緩緩關上,許恣看向吳夠,神情微妙:“我不吃小孩。”
吳夠臉上浮起幾個問號。
“只是問一下而已,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我不是說過嗎,跟我在一起不需要緊張。你讓我感覺我好像要吃了你。”
許恣高吳夠不少,和吳夠挨得近了,說話的時候要微微低着頭。吳夠看他一句又一句慢吞吞地說,覺得對方似乎在面對四位導師和一堆長槍短炮時都沒有這樣無奈過。吳夠內心受到觸動,但又莫名有些想笑。
許恣和吳夠說話時俯身低頭,口鼻呼出來的氣也輕飄飄地蒙在他鬓角到耳廓的這一片皮膚上,濕濕熱熱的,很快又涼下來,像餘味悠長的薄荷糖。許恣眼尖,捕捉到了吳夠眼中飛速閃過的笑意:“你笑什麽?”
吳夠笑什麽?
可能是笑許恣無意間流露出的一些近乎可愛的無奈,也可能是笑他自己傻裏傻氣,許恣讓他別緊張,他真就又一次放松了下來。
又或許只是許恣呼得他耳朵有些癢。
“我沒有很緊張……”吳夠看着許恣,頓了頓,又改了口:“好吧,剛剛可能是有一點點敏感。”
“算是習慣性的有些不安吧。”吳夠解釋道:“不是你的問題,和你待一起的時候已經好很多了。”
吳夠不是一個外向的人。白天和晚上他喜歡晚上,戶外和室內他選擇室內,比起直抒胸臆,他更擅長,也更習慣把自己的想法打碎了,再小心翼翼地埋進自己的歌中。然而和許恣說完,吳夠又覺得好像沒那麽難。
他性格木讷,平平無趣,唯一能得到贊賞的是不摻半點雜物的真誠,可真誠偏偏不是什麽能被本人拿出來賣弄的優良品德。因此無論是寫歌還是其他,吳夠對自己設立的預期總不會高。
然而在他們走出電梯後的第三秒,吳夠又開始懷疑自己過去是不是對自己期望過低。
“看出來了。”許恣停下來,伸出一只手,沒怎麽猶豫就攬住了吳夠的肩。
吳夠沒反應過來,險些條件反射地跳起來。
“說謝謝就算了,也不是什麽壞習慣,緊張就不必了。你上臺的時候我說看我不用緊張,表演結束了也一樣。”
許恣說完,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吳夠面前晃了晃:“我說完了,是不是該你說什麽了?”
吳夠回過神,看許恣半晌,讷讷地說:“哦。”
許恣的思維中有一種近乎簡單粗暴的直接,這種直接放在別人身上難免會有種和涉世未深挂鈎的,帶着些貶義色彩的天真,然而吳夠總覺得許恣身上內斂着強烈的自信,這種自信是許恣所有穩重的根源,也讓他不夠現實的天真變得理所應當起來——如果對方是這樣的許恣,那麽能讀懂臭石頭一樣的吳夠似乎也不是什麽令人意外的事。
這樣的人,當真是能呼應上名字裏那個“恣”的。人的好奇心本能讓吳夠忍不住去想這樣一個人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場合,被什麽樣的事情難住,但後天生長成型的理智又完美地壓制住了這樣的念頭。吳夠被許恣勾着肩,心裏忍不住地想,如果可能,希望這一天永遠都不要到來,許恣永遠是那個自由自在、恣意妄為的男孩。
然而命運兩字,似乎就是由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事與願違”組成的。吳夠不知道哪裏聽過一句廣告詞是“做自己的主宰”,每每想起這句廣告詞都忍不住吐槽,主宰不主宰的另說,但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人生中的穆桂英倒的确不假。
事後回想起來,在未來巡禮這段旅程中,吳夠毒奶功能第一次上線就是在這個時候。
前一秒,吳夠還在心裏默默祝福許恣,後一秒,他們來到中央大廳,歷經了抹茶綠、烈焰紅和基佬紫後,看到了他們所在的B班的專屬班服。
吳夠看着面色僵硬的許恣,絞盡腦汁,苦思冥想,在憋出了“鮮活”、“明亮”,甚至是“生機勃勃”這樣的詞彙後,仍覺得不滿意。直到許恣組的一個隊員抱着新領到的班服哼着小曲路過兩人,打完招呼後目光落在兩人手邊的透明封口袋上。
“哇,你們B班的衣服竟然是死亡芭比粉嗎?”
吳夠緩緩品味了會這個詞,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