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郁星河等人對于這件事情并不知道, 其實今天也沒有別的通告了,賀昭索性讓小高把車開回了楚非年住的那個小區。
叮囑完郁星河明天幾點有工作之後,賀昭才帶着小高匆匆離開。
屋子裏只剩下楚非年和郁星河兩個。
郁星河憋了一路的問題沒忍住, 終于問了出來,“你的眼睛……就是因為那個嗎?”
“什麽?”楚非年打開冰箱。
發現冰箱裏空空如也, 只有一小壇子沒吃完的酒釀和一個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經皺巴巴的蘋果。
她将冰箱關上,聽見郁星河在後面追問:“就是攝影師說的那樣, 因為功德和業障……”
“是啊。”楚非年很坦然的承認了這一點, 轉身和郁星河正面對上, 她道:“冰箱裏沒吃的,我們出去吃?”
“那……這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你說的魂飛魄散就是因為這個?”
“我瞎說的。”楚非年往門口走,“你該不會以為攝影師說的那些就是我的下場吧?他編的你也信?”
郁星河沉默, 沒有否認。
楚非年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思索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能讓這人再繼續亂想下去,于是在進入電梯的時候,她轉頭看向郁星河, 輕聲道:“你看着我。”
郁星河下意識的就朝她看了過去, 一眼看見楚非年兩只金色的眼睛。
但也不過一瞬,那點金色越來越暗淡, 越來越暗淡, 最終被死氣給覆蓋住, 變成銀灰色,而死氣越來越濃郁, 那點光芒也被遮掩住,最終成了死氣沉沉的灰。
楚非年眨了一下眼睛,雙眼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 她道:“功德和業障這種東西,是沒有那麽容易就能分得清楚的,就像功過真的能相抵嗎?殺了人又救了一個人,殺的那個人就不作數了嗎?”
楚非年笑了一下,“以前我是這麽以為,我想着,殺一個人所背負的業障,那我就救一個人來償還,一個不夠,那我就救兩個、十個、百個……總有能還得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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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清的。”楚非年道,“哪怕我只殺了一個人,而我救下的人數不盡數,也沒法和我殺了的那個人抵消掉的,更何況我身上這些業障又何止是一條人命說得清的,所以我沒辦法去投胎,連地府、天道,都沒辦法算清楚這筆賬。”
電梯很快就到了一樓,可門打開,裏面的楚非年和郁星河都沒有出來,過了一會兒,電梯門又重新關上,靜靜地停在了一樓。
楚非年在等着郁星河開口,她并沒有等太久,就聽見郁星河抱着難以掩飾的希冀問了一句:“所以你之前說的魂飛魄散都是騙我的?”
楚非年愣了一下,轉頭去看他,卻看見他眼裏有着的亮光,她下意識問了一句:“你不問我為什麽殺人?也不問我這些業障是怎麽來的?”
她以為郁星河會問,心裏也早就打算不會說,可她沒想到的是,郁星河只在乎她之前說的魂飛魄散到底是真是假。
聽見楚非年的反問,郁星河搖頭,他想了想,似乎在思索着要怎麽說,很快就看着楚非年的眼睛,神色認真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背負這些業障,是殺人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我也不知道你以前的很多事情,但我知道,現在的你,我知道的楚非年,是不會随便去殺人的。”
有那麽一瞬間,楚非年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可她明明是沒有這東西的。
電梯裏安靜了很久。
楚非年才收回視線,語氣裏也有着不容忽視的認真:“我沒殺過人。”
電梯門終于再次打開,外面正要進電梯的人看着裏面的楚非年和郁星河,愣了一下,走進來的時候嘀咕着:“有人啊……”
楚非年和郁星河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走了出去。
撇開功德和業障的事情不談,郁星河想起了那位尤小姐,問道:“那尤小姐是怎麽回事?”
“那不是我的身體。”楚非年皺眉,她很确定這一點,否則當時在場她就得把身體搶回來,自己的身體被別人給占了,總歸是一件膈應人的事情。
有郁星河那張臉在,他們也不可能在外面吃飯,只能打包了東西帶回來,回到小區的時候,郁星河提着東西,道:“早知道直接叫外賣了,也不用我們自己再跑這一趟。”
說着話的時候,對面走過來兩個女人,楚非年看着有點眼熟,就多看了兩眼。
擦身而過的時候,聽見那個更加溫婉的女人道:“林太太,我聽說派出所的人最近聯系了那家老林,是不是小柯有消息了?”
林太太的表情僵了一下,道:“有嗎?老林沒有跟我說過這個事情,我回去問問。”
說着她話音一轉,嘆了口氣,才又繼續說道:“不過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我還是覺得要找回那個孩子太懸了。”
那兩個女人一邊說着話一邊走遠了,楚非年和郁星河卻停在原地,齊齊回身看着走過去的那兩個女人,又對視了一眼,“小柯?”郁星河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楚非年點頭,“是小柯。另外那個是方藍藍的媽媽。”
提到方藍藍的時候,郁星河明顯就已經想起來了,畢竟當初他晚上在小區開演唱會的時候,方藍藍也算是他的頭號粉絲了,只不過後來他還沒有回到自己身體裏的時候,方藍藍就已經先一步去投胎了。
“那另外一個好像就是方藍藍的繼母。”郁星河道。
回到住的地方,郁星河立刻給裴青那邊打了電話,問了對方那邊的進展。
沒想到這個電話打過去還挺及時,裴青道:“事情有線索了,電話裏說不清,你和楚小姐現在在哪裏?我直接過去找你們?”
等裴青趕過來的時候,楚非年和郁星河已經吃完了飯。
“吃過了嗎?”郁星河朝裴青問了一句。
裴青點頭,“路上吃過了。”
楊西在劇組抽不開身,這件事情更多的時候還是裴青在跑,路上他也就随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這會兒人往沙發上一坐,将好幾張A4紙往楚非年和郁星河面前一放,道:“小柯的屍骨已經都找出來了,不過,警方那邊是說要等小柯的父母來認領了才能帶走。”
所以他暫時也沒辦法把小柯的屍骨給送到楊大師那裏去。
不過,讓裴青說在電話裏說不清的,卻不是小柯屍骨能不能帶走的事情。
“小柯當初走失的時候,他媽媽去報過案,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身份,我才知道原來小柯的媽媽是曹姨。”裴青道。
曹家和裴家雖然沒有什麽血緣關系,但兩家從祖上開始就交好的,當年也是一起來到A市打拼,又是互相扶持着在A市站穩了腳跟,時至今日,兩家的關系都還是很不錯的。
而裴青口中的曹姨,正是曹老爺子膝下唯一的一個女兒,曹老爺子有三個孩子,一個大女兒,兩個兒子,大女兒結過婚,後來又離了。
“我回去問過長輩了,當初小柯走失的時候,正是曹姨和前夫離婚的時候,兩人本來就在争奪小柯的撫養權,曹姨前夫那邊要求曹家放棄當時的一個項目,就答應不在争奪小柯的撫養權……”裴青伸手解了解領口的扣子,又喝了一口水,這才繼續說了起來。
但其實曹敏月之所以要跟前夫離婚,是因為對方出軌。
當時曹家并沒有立刻答應前夫家的要求,就是在拖着,只要找到了她前夫出軌的證據,她就能把小柯的撫養權給搶過來,根本就不用放棄那個項目讓前夫得了好處。
“可曹姨也沒有想到的是,在她找到證明前夫出軌的證據,可以确保搶到小柯的撫養權時,小柯走丢了。”裴青道,“之後曹家也想了很多辦法,也始終沒能把小柯找回來。”
“小柯的父親姓林?”楚非年想着回來的路上聽見的那兩人對話,朝裴青問道。
裴青點頭,一臉驚奇的看着楚非年,“楚小姐,你連這個都知道了啊?”
“我在路上聽說的。”楚非年額角抽了抽,把在路上聽見的那兩個女人的對話說了。
裴青恍然,道:“現在的林太太,也就是你們碰到的那個女人,就是當初林子業出軌的女人,在曹姨和林子業離婚之後,兩人就迫不及待結了婚,這一次小柯的屍骨找到,警方通知的也是曹姨那邊,林子業那邊估計也通知了,不過,當年小柯走丢的時候林子業就不在意,現在更是不會在意了吧。”
說完他頓了一下,又哼了一聲,多說了一句:“我聽我媽說,當年林子業不認小柯,之所以咬着撫養權不放,為的就是那個項目,後來小柯走丢,他還想趁着曹家慌亂的時候把項目拿下來,可他忘了,我們裴家和曹家可一直都是交好的,曹姨和我媽從小一起長大……”
當初曹家遭遇那樣的事情,裴家當然不會袖手旁觀,林子業到底還是沒能吃下那個項目。
之後曹敏月和林子業順利離婚,離婚不到半個月,林子業就迫不及待娶了那個女人。
“小柯走丢之後,現在的林太太應該是沒有孩子吧?”楚非年一邊思索着道。
裴青猛點頭,“是這樣沒錯,我媽說這麽多年了,林子業當年不認小柯這個孩子,一心想要和真愛生個孩子,結果等真愛真的娶進門了,卻連根毛都沒生出來。”
“現在的問題是,警方從松安村村長那邊下手,已經确定了當年将小柯賣到松安村的人,中間不知道經歷過幾個人,但順藤摸瓜線索沒斷,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當初帶走了小柯的那個人。”裴青凝聲道。
現在警方那邊可以确定這其中有一個專門幹人口買賣的組織,上面也加派了不少的人手,暫時沒有将對方打草驚蛇,就是想要将這個組織一網打盡。
而曹家也在等消息,曹家想找到當初帶走小柯的人,就是想要确定當年小柯走失和林子業有沒有關系。
裴青一口氣将這些事情說完了,這才停下來灌了一杯水。
郁星河思索着,道:“我記得,以前有一次那個林太太好像還被小柯吓到過。”
正好是去找胡娴的那一次,當時他們和林太太坐的同一趟電梯,小柯也在,林太太當時在電梯裏好像看見過小柯,一副見鬼的樣子。
“小柯突然去吓她幹什麽?”裴青冷笑一聲,“我看小柯的事情跟這個女人也脫不了幹系,等着吧,遲早查到他們頭上好還小柯一個公道。”
裴青并沒有在這裏多留,把現在的進展說了之後就又匆匆走了。
雖然警方那邊不宜打草驚蛇,還在等着布置好天羅地網,但曹家和裴青這邊,直接讓人從林子業這邊查了起來。
兩頭一起查,總歸是能查到點東西的。
就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真要查起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在裴青那邊還奔波着的時候,郁星河跑完了公告,第二天就要進賀導的那個劇組,本來只是補拍和男二有關的戲份,但是進劇組之前,賀導就跟郁星河打了招呼,“之前那個男二其實是被吓跑的,所以劇組特意請來了一個大師,大師雖然年輕,但很有本事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賀昭那邊也很快從劇組其他人嘴裏撬到了不少的消息,當下氣沖沖找到了郁星河這裏來,把事情和他說了。
“賀導那劇組鬧鬼啊,那鬼不鬧別人,就逮着男二這個角色鬧,之前的男二就是被吓跑的,這賀導一開始瞞着我們什麽也不說,合同都簽了,你明天就要進組了才說……”賀昭氣得厲害,直接當着郁星河的面給賀導打了電話。
賀導也心虛,當下道:“這次是我做得不對,算我欠星河一個人情,下次我手裏要是有劇本,優先給星河選,怎麽樣?”
賀導名氣跟唐老爺子差不了多少,他這話都說了,賀昭也知道這人情的分量到底有多大,又扯了幾句才适可而止挂了電話。
等電話一挂,楚非年和郁星河都在盯着他。
“你從一開始就算計好的?”楚非年問道。
賀昭輕咳了一聲,“也不能說是算計吧,這本來就是他先做得不對,他要是不心虛,這人情也沒這麽容易就欠下了不是嗎?”
“所以你就一點也沒替我擔心?”郁星河斜睨着他。
賀昭從身後提出來一大袋子吃的,放在楚非年面前,朝她笑,“這不是還有非年在嗎?”
楚非年對于他的話不置可否,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這一袋子吃的。
只是,楚非年也沒有想到的是,等第二天跟着郁星河一起進劇組的時候,看見被賀導領着一起過來的那位年輕大師,竟然也是熟人。
“這位是姜大師,你們別看姜大師年輕,姜大師是真有本事的,之前把男二吓走的東西就是姜大師趕跑的。”賀導道,“為了讓你們安心,所以我特意請姜大師在劇組再多留幾天。”
依舊是一身棉布襯衣的小姜朝郁星河和賀昭打了招呼,最後轉向楚非年,笑得更加溫和,“楚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嗯。”楚非年應了一聲,也在看着他,“人模狗樣的。”
其他人頓時都看向了她,看看她又看看小姜,賀導是一個看起來很随和的人,又愛笑,這會兒主動要打圓場,才哈哈笑了幾聲,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
小姜臉上的笑倒是沒變,趕在賀導開口之前道:“彼此彼此。”
等散開了,郁星河被賀導拉走去說戲,賀昭湊在楚非年旁邊,問道:“你和那個小姜早就認識?”
問完又覺得不對,明明上次在龍興山見到的時候,楚非年和小姜的反應都不像是早就認識的。
“你們有過節?”賀昭又換了個方式問。
楚非年毫不猶豫的點頭,“你死我活那種。”
賀昭吓了一跳,看看楚非年,又往坐在不遠處的小姜看去,就發現那個青年也在往他們這邊看,臉上的笑都沒變過。
他收回視線,壓低了聲音朝楚非年道:“那你小心點,有些人笑得越好看,心思越狠。”
“嗯。”楚非年點頭應着。
姜平這個人到底有多狠,她也不知道。
反正并不影響她讨厭這個人,哪怕現在那團泥已經沒了。
這個人身上也終于沒有了那股腥臭的氣味。
上次在龍興山下看見這個人的時候,楚非年沒有揭穿他,可這一次,她有事要問問這個人。
于是,就在賀昭轉頭之際,發現楚非年不見了,再下意識往小姜那邊看,一眼看見楚非年已經走了過去,他一急,心想着這兩個可是你死我活的過節啊,不會就在這裏打起來吧,連忙往那邊走。
對于楚非年的主動過來,姜平并沒有覺得意外。
甚至好整以暇的更像是早就在等着她。
“你連身體都沒了?混得這麽差?”姜平開口就是嘲諷,可偏偏這人臉上還是那讓人如沐春風的溫和。
楚非年眼神一冷,沒有接他的話,“你怎麽會知道道觀的存在?”
當年她在道觀裏待着的時候,和姜平還不認識,而她和姜平認識已經是之後很久的事情了。
以她和姜平的關系,更加不可能跟他去說她自己的過往。
可上次在松安村的時候,那對母女倆卻說姜平去那裏找過道觀,更重要的是,那對母女倆在這之前就和姜平認識,否則她們說不出姜平沒認出她們來的話。
“道觀?”姜平側了側臉,“我去過的道觀那麽多,你說的是哪座?”
“你怎麽還是這麽喜歡叽叽歪歪?”楚非年不耐煩的輕啧了一聲。
姜平:“當初你不願意喂我的屍泥,還躲了起來,我當然得去找你,一路找啊找啊,就找到了那個道觀,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還遇上了那個吃了自己生母的女人,她快死了,她說她認識你,我就順手救了她一下。”
“她變成後來那個樣子,也是因為你?”楚非年抿了一下唇角,冷眼看着他。
姜平卻搖了頭,“你可別冤枉我,我明明是好心救了她,又好心給她做了一具身體讓她和她生母永遠在一起,順便教了她們一些東西,你知道的,我一向容易對喜歡學習的人心軟,她們想學,我沒辦法拒絕的。”
他一臉的無奈和不得已,還輕嘆了口氣,看得楚非年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收緊,她緊盯着姜平的臉,道:“真想撕開你這張臉看看底下有多爛。”
站在幾步遠的賀昭聽得心驚膽戰,雖然他也有點聽不太明白姜平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那副語氣和神情,他也覺得自己拳頭硬了。
“撕我的臉?”姜平嘆了口氣,“不如去撕你自己那張臉?我聽說你睡了上千年,是把腦子睡傻了?看見偷了你臉的東西都沒動手。”
他看着楚非年一臉的失望,“從前我不過是把你丢進了泥裏,你就要殺我,如今別人都欺到你臉上來了,你也無動于衷的,唯一沒變的,就剩下你這一身讓人讨厭的氣息了。”
“非年。”賀昭快步走了過來,輕咳一聲,“星河那邊好像好了。”
他怕自己再不過來,楚非年真的要動手了。
楚非年扯了扯唇角,沒有真的要動手的意思,轉身要走的時候,姜平的聲音再度在她後面響起,“楚非年,我勸你一句,一個能把所有過責推給你自己卻逍遙的人,他說的每一句話,你最好多想想到底能不能信,有時候,眼見的也未必是真。”
楚非年腳步沒停,跟着賀昭直接走了。
郁星河迎面走過來,看了看她身後那邊的姜平,又收回視線看向她,問道:“怎麽了?”
“我要去把身體找回來。”楚非年道,“在這之前我得離開一段時間,你離姜平遠點,他說的話,你一個字也別信。”
“姜平?”郁星河一聽見這個名字,眼皮子就跳了跳,看向姜平那邊,嗓音都沉了下來,“他就是那個姜平?他沒死?”
“避過地府自己轉世了。”楚非年含糊說了一句。
在她要離開的時候,郁星河照舊問了她一句,“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楚非年想了想,“不出意外的話,半個月?也可能一個星期。”
她心裏也沒有數。
郁星河壓下心頭的一點不安,應了一聲,道:“那半個月,你不是想去國外看看?等你找到身體回來,我們去國外玩?”
“好。”楚非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