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了黎姑姑的引渡,進宮這樁事自然不是什麽難事。黎姑姑側眼望了身邊的葉曉,心裏也不免感慨。這葉濤和葉曉是雙生兒,臉蛋長得居然是一模一樣的,再說葉曉一直自以為是男子,舉止也無女兒态,更是難以分辯了。黎月仔細端詳過葉曉,生得倒也是玲珑清秀,纖瘦的個子,皮膚也算白淨,這要是穿上女裝定也是個漂亮的大姑娘,可現在包裹在這層皮囊下,确實有些掩了姿色。不過太監的身份本就難辯雌雄,所以若是旁人不探究的話,也未必能發現得了什麽。黎月暫時也算是放下了心,好好囑咐了她一些事。
葉曉這個人就有一點好處,記憶力特別好。黎姑姑和她介紹了一下宮裏的環境和注意的事項,她便全記住了。
“姑姑,哥哥當太監和我有何區別?”她突然覺得這個問題需要了解一下,這也算得上是一個注意事項了。
“這……”黎月感覺有些為難了起來,這個問題她也不知如何與她解釋,不過終究還是要回答的,她指了指葉曉的下腹,道,“太監與一般男子相比,少了一點東西。”
“那到底比太監多了哪樣東西?”她尋思了半天,實在沒有想明白太監少掉的東西是屬于她身上的那一塊。
黎月感覺有些頭疼,硬着頭皮道:“就是男子和女子不一樣的地方,就像你和你哥哥以前一樣,是不同的。”她是想提點葉曉,她是個女孩子。
可是,葉曉卻摸了摸腦袋,迷茫地道:“嗯,我知道我和我哥哥是不同,我是一般男子,他是太監嘛。”
黎月:“……”
這孩子實在是個缺心眼的,怎麽也鬧不明白她自己是個女娃麽?黎月感覺有些沮喪,暫時也放棄了和她讨論明白關于男和女的這個問題了,轉而說起了宮裏的人和事。
到了接近晚上,黎月才将她送至西三所原本葉濤的住處,便也離了去。雖說她心裏仍然惦着她的安危,但這宮裏往後的路畢竟要她自己去走,心下也只能暗暗祝福她走得穩當便是了。
葉濤雖說進宮已有九載,但是還是只是個宮裏的小太監,在禦膳房做事。他住的地方是監欄院,一大屋子裏有十幾個人。葉曉回到屋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其他也有少許人也陸續回了屋,趁着這時間,她簡單整理了一下屬于葉濤的東西,竟是簡單的可憐。枕下有個小荷包,放着一些碎銀,掂在手裏也沒多少。葉曉不由一陣心酸,想着前些日子哥哥捎回家的月銀都比這剩下的多。
此時,回來的太監們越發多了起來,屋裏漸漸有了喧嘩聲。
“哎,我說葉濤,過來收拾桌子了。”剛進門的一個小太監指着葉曉大呼小叫了起來。
葉曉擡眼看去,見是一個長得挺結實的太監,年約二十左右的樣子。他的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人,随着他一起附和起來。
初來乍到,葉曉也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底細,便随着他們的吩咐收拾了桌子。可能是這個太監在主子那邊得了賞,便取了酒菜讓大夥一起分享。葉曉也不動聲色,他們讓她倒酒,她便依言做了。不過,這些酒菜就沒她的份了,那瘦瘦的小太監根本是斜着眼看她的。
“過來,幫我捶腿。”吃飽喝足,那太監也不含糊,又對葉曉呼喝了起來。
Advertisement
就這短短的一小會兒時間,葉曉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太監名叫李全,算是這個屋子裏的小頭目,跟随着他的那個人也算得上是他的親信,至于這屋裏的其他人,就都是被他們二個人頤指氣使的可憐人了。
“哎,你們知道不,今兒我們李哥在鄭妃這裏得了賞銀,這都第幾回了?”他身旁的那個人叫馬勇,邊幫他捶背邊呼喝,“第三回了呢,咱們李哥那本事,都學着點,懂了麽?”
馬勇邊說邊斜眼瞅了一圈這屋裏的人,果然角落裏便走出來一個小太監,唯唯諾諾地捧了些碎銀給了李全,低頭哈腰,說:“師傅,這是小的敬奉您的,往後請多關照。”
李全滿意地點點頭,這馬勇也不客氣,直接便從那小太監手裏取了銀子,揮了揮手,那小太監便知趣地退了回去。接着也陸續有些小太監上來送了銀子,那李全的臉上堆的就全是笑意。
葉曉微微笑了笑,低頭幫他捶着腿。
李全瞟了一眼葉曉,嘴角微微揚起,不陰不陽地道:“葉濤,你這一年到頭也就拿着這些俸銀過活,賞銀也是偶爾才有一丁點,就不想跟我學學?”
葉曉擡眼,對着他傻笑了下,突然哭了起來,道:“李哥,你這真說到我心裏頭去了。你是我的師傅,我的天神哪。”
突然她就正了臉色,一本正經地對着李全道:“李哥,我決定了,今後就跟你混了,上天入地,不帶猶豫的。”
李全愣了愣,這葉濤今天的反應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要是以前,他早就在他面前吐一腔苦水,什麽家境困苦,上有老下有小的那套說詞他背都能背得出來。可是,今天這小子居然對他放了這麽大一通谄媚之詞,笑得還這麽坦當,當真是奇了怪。
葉曉在心裏暗暗好笑,看李全這傻樣,就知道他被自己唬住了,當下就多了個心眼出來。
“小的今天得賞銀了,李哥,多虧了你平日的教誨呢。”正當李全要再開口時,葉曉又咋呼了起來,“今兒外出公幹,上頭給賞了,有一袋子呢。”
“哦?”李全一骨碌爬了起來,瞪着葉曉,滿眼寫着不相信。在他看來,葉濤這個人就是個死腦筋,每日裏就揣着那些個鍋碗瓢盆,腦子裏裝不進別的心思。別的人還知道要巴結,得個便宜得個賞,這日子久了也就爬上去了。可這葉濤就不同,緊緊地拽着每月發下來的月俸就怎麽也不肯漏出點什麽,也不懂得讨好主子,所以進宮九年了還只是混個打雜的小太監,就算有賞銀也僅是芝麻一丁點。這下稀奇了,出了一趟宮,就變了?
葉曉随勢站起了身,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揚起笑容,道:“李哥,你看,這就是管事給的賞銀,可不算少呢。”
不過接下來的事,讓李全可算是刮目了。葉曉取出了錢袋子裏的所有錢,竟是給屋裏每個人都發了一圈,不但是李全,可讓屋裏所有人的都不免瞠目結舌。
鐵公雞開花,這可是頭一遭啊。這葉濤平日裏捂錢捂得跟命似的,今日裏仿佛渾然是變了個人。雖說每個人發到的只是零星一點,但也足以讓那些小太監大感恩謝了。
幾個小太監說着感謝的話,葉曉便也和他們搭讪了起來,一下子便和這屋裏的人熟絡了起來。反倒是李全,這會兒反倒被孤立了起來似的,撫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葉曉的背影,心裏頭直犯嘀咕。
深夜,大夥都睡着了,葉曉偷偷地從被窩裏探出腦袋。那李全便躺在對面的炕頭上,已經打起了呼嚕。葉曉偷偷一笑,從懷裏取出另一個錢袋,在手裏掂了掂,對着李全輕念道:“我也算幫你積德,幫你把銀子還給大家罷了。再說了,大夥幫你做了這麽多事,多給點報酬也是應該,對吧?”念完,便又是俏皮的一抹笑容。
可不,李全哪裏知道,葉曉可是個神偷手,剛才她發出去的這些銀子還不就是李全自己的了,這其中就包括了那些小太監之前奉上的銀子,當然也包括了今天李全自己的賞銀。至于李全何時會發現丢了銀子,那也不會關乎她什麽事。
葉曉是個沒心思的人,感覺到爽氣了之後,便閉上眼呼呼睡了過去。只是很顯然,這李全也是個大而粗的人,隔了二天才發現丢了銀子,便又是在屋裏吆喝着尋找,可翻遍所有人的炕頭都無所發現。可不是麽,銀子被葉曉一個個分散發了出去,哪還能找到整個荷包呢。這氣讓李全憋得難受卻無處可發,葉曉在一邊就是偷着樂了,感覺這一下替哥哥出了點氣,心裏頭快活得緊。
在禦膳房幹的那些差事說起來也算挺辛苦的,每日裏起早貪黑的,做的都是一些雜活,累死累活不說,也不會被贊一個好。至于每日裏送膳,也都有所挑選,那些地位低的、窮的,不透半點油水的地方,盡都讓她去送,而那些富的流油的主子那兒,自有別人送膳。不過偶爾她也會運氣好漏着丁點油,不過李全他們就好像都能聞着風,這些可憐巴巴的賞銀就都會漏到他們手上了。
就像今日,好不容易那位才人給了點碎銀,李全又瞄上了她。
“最近你小子不錯啊,上交吧。”李全兩個手指對捏了幾下,意思很明确。
葉曉嘻皮一笑,毫不猶豫地便把銀子交到了李全手上。她并不在乎這些碎銀,對于李全對她的呼喝,她也從不上心,她并不覺得李全能奈她如何。不過李全的心裏卻不免有些堵,在他的記憶裏,葉濤從來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除了嚴守自己身上的幾個銅板以外,萬事對他都是唯唯諾諾的,表情也向來嚴肅,在他面前別說是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這也是他一直以欺負他為樂的一件逗事。可是自從那天出了一次宮後回來,這小子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成天臉上挂着笑容,和他說話也一改卑賤之态,雖不至于挺胸直腰的,但也有點平起平坐的味道。而且,這葉濤似乎一直都能踩着底線在走,讓他也抓不着她的錯,着實讓他難過。其實更讓李全不舒服的是,這葉濤從前一直是個固守本份,埋頭苦幹的人,除了和宮女環兒說說話以外,根本就是個半啞巴。可這才沒過多久,葉濤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人變得活潑好動不說,而且還似乎混得很開的模樣,不但和小太監們有說有笑,那些個漂亮的宮女姐姐妹妹們也和她關系融洽,人也變得大方了,惹得大夥都一改常态和他關系處得相當好了。而他,在這份上倒顯得有些落魄了。想到這裏,李全心裏不由有些郁悶。
正想着,禦膳房外有了喧嘩聲,原來是首領太監程公公到了。
“都聽好了,三皇子随軍大旋,今日就歸朝了,皇上大喜,命明日就要設宴慶功,你們哪,都給機靈點,好好準備,待明日奉上以博聖顏。誰要是出了錯,可就不是板子的事這麽簡單了,都聽明白了沒?”程公公昂着頭,慢條斯裏地吩咐着,衆宮女太監無一不低頭領命。
“公公您這辛苦了,我們一定辦得妥妥的,您放心得了。”禦膳管事連着哈腰稱是。
“是啊,公公,您有什麽指示,盡管說,奴才們一定讓您覺得體面。”這李全也是個精的,連忙在一邊打着圓腔,逗得那首領太監是一陣笑容。
李全這個人品級雖不高,但是勝在會拍馬,頭上那幾位被他是哄得舒舒服服,更認了首領太監當幹爹,所以本來他的地位也不夠格站出來說話,但大家也對他沒什麽微詞。葉曉擡眼望去,那首領太監左擁右護的,好不威風的樣子,心裏頓時有了些羨慕。做太監做到這份上才叫有意思,第一不用幹粗活,第二還有人在邊上侍候着,得個半個主子似的,那銀子還不是白花花的來了?葉曉想到這裏,越覺得這是個理兒。只要做上了這個位置,那是銀子面子統統都不缺,娘和弟弟的日子也就會過得更好些了不是?
所以,葉曉這會兒心裏便生出了一個決定。她的目标便是要當上首領太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