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是夜, 紫玉頗是心不在焉,猶豫了許久才上前來對梅衾開口。
“三爺,紫玉有些話, 不知當講不當講……”
梅衾輕聲問她:“怎麽了?”
紫玉見他今夜心情尚可,才将寶婳前段時日托付給她的事情同他說了一遍。
她說完語氣又微微遲疑,“寶婳說要月底離開, 之後便要我将信交給二爺,可過去這麽久了她都還在,我想去問問她, 哪知道深春院那邊也進不得……倒像是防備着什麽似的。”
梅衾聞言,終于放下了手裏的書。
他緩緩看向紫玉, “她同你說月底要離開的事情, 怎不告訴我?”
紫玉有些心虛地捏了捏帕子, “是寶婳叫我不同三爺說的,她說已經麻煩三爺太多事情, 臨走也不想再叫三爺挂心……”
梅衾蹙眉,過了會兒才對她說:“罷了, 你将信拿來給我。”
紫玉便忙将寶婳托付給她的信拿給了梅衾。
梅衾握着那信,心中微微透着一絲失落。
他以為他那日的承諾,足以令她相信自己, 可她将信給了紫玉,都不曾想過要告訴他半分……
他暗嘆一聲,便将東西收起。
他早就說過, 二哥是不會放寶婳離開的。
翌日,梅衾親自去了深春院一趟。
深春院的下人再是想阻撓,也不敢讓他站在門外幹等,只将他迎到了客廳中, 奉茶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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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梅襄才出來見他。
梅襄今日穿了件淡青織金綢袍,長發輕挽,舉止甚為随性風流。
只是他即便面帶微笑,亦是叫人難以忽略他明顯虛弱于以往的模樣。
“二哥近來可好?”
梅襄淡道:“近來略感風寒,旁的都好,不知三弟今日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他這樣問,并不是很客氣。
言下之意,便是說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少往這兒來。
梅衾并不在意,只将寶婳那封信放在桌上,問他:“寶婳想要離開府裏的事情,二哥知道嗎?”
梅襄抿了口茶,眉眼間滿是漫不經心,“自然知道。”
“所以二哥是不打算放人了是嗎?”梅衾的語氣裏似有一種無可奈何。
他向來都沒有要同梅襄為難的意思。
可如今梅襄卻做了叫旁人為難的事情。
“三弟是要替人出頭?”
梅襄把玩着一只茶蓋,口吻微微嘲諷。
“二哥,你向來自信驕傲,為何在寶婳的身上,卻這樣的不自信……”
梅衾若有所思道:“你用這樣多的手段留下她,不就是因為她不願留在你身旁。”
“說白了,你我都很清楚,寶婳并沒有真正喜歡誰……不同的是,我只是在引導寶婳留在我身邊,而二哥卻有失了二公子的身份,去強求于她。”
梅衾一直都很清楚寶婳對自己的欽慕之情。
也僅僅是欽慕罷了。
她的喜歡向來都是坦坦蕩蕩,不曾患得患失,也不曾妒忌過其他女子,這樣的喜歡其實叫人很沒有安全感。
他懷有私心的地方僅僅在于,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過主動要提示寶婳,這并非是男女之情。
他說完這些,見梅襄卻仍是無動于衷的模樣。
梅衾最後說道:“二哥,你信不信,不管你現在對寶婳有多好,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都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你。”
梅襄面無表情地說:“梅三,一個女人而已,你覺得我真的會這麽在意麽?”
梅衾幾乎已經明白了他的态度,便也不再多言。
“這樣,就最好了。”
他說罷,便留下桌上那一封信,起身離開。
梅襄前腳走,隗陌便端藥過來。
“隗陌,可有辦法将她的胎記去了?”
梅襄幽深的眸中幾乎不含一絲情緒,緩緩問道。
隗陌道:“怎麽,你想要去了她的胎記?要我說早該如此了……我還以你舍不得她吃苦頭呢。”
梅襄将藥喝了,眼裏卻漸漸漫生出一片冰冷。
“她又不是豆腐做的,這算吃什麽苦頭……”
隗陌見他看似無動于衷,實則早已被梅衾話語所激,心中竟隐隐生出一個主意。
這廂寶婳才曉得自己身上的胎記,一夜睡醒之後,卻仍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她起身後,并未離開房間,而是輕輕地褪下上衣,将雪白的後背對着妝鏡。
寶婳微微回首,便在細頸向下的位置,看到了那抹胎記。
寶婳瞬間心跳加速,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那樣的位置,便是穿上了衣服也不會看得見的……
所以,昔日在鼎山王府見到的祝九風,果真會是她的哥哥嗎?
寶婳失魂落魄地坐到床邊上,過了會兒便有人過來敲門。
寶婳過去開門,便瞧見隗陌身後跟着個粗壯婆子。
寶婳正是詫異,豈料那婆子二話不說就将她捉住按到椅上。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
“隗先生,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麽?”
寶婳水眸輕顫,下意識便想到了梅襄。
她被按坐在那裏,卻瞧見隗陌打開他帶來的東西,從裏面抽出一把細長尖利的刀具,用一塊細布仔細擦拭。
“寶婳,先前你答應我的事情還記得嗎?”
寶婳見他面色嚴肅,頗有些不解,“隗先生可是有了要寶婳幫忙的事情?”
隗陌嘆息道:“是啊,我現在要替你将身上一個印記去掉。”
寶婳便瞧見那婆子順手抓起一個大剪子,将她後領上剪下一個豁口……
寶婳見這舉動哪裏還能不明白了他們的用意,忙要掙紮起來。
那婆子一手按住她,嘴裏警告道:“姑娘老實一些,不然待會兒只怕吃的苦頭更多……”
寶婳吓都吓壞了,哪裏能會真聽她的話,只一口狠狠咬在她的手腕上。
咬得婆子猝不及防慘叫一聲,吓得隗陌刀子差點割破自己手指。
他擡頭就瞧見寶婳掙脫了那婆子朝門口沖去。
隗陌一陣頭疼,忙要攔她。
“小丫頭我話還沒說完……”
他話就真的沒說完被寶婳一腦袋頂開,叫他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還好婆子追上來将他扶住。
隗陌道:“抓回來,死丫頭,老子話還沒說完呢!”
寶婳這一回被吓得渾身哆嗦,下意識地跑到梅襄門外去拍他的門。
她回頭見着後面隗陌同婆子一起追了上來,便嗓音顫抖地叫了一聲“二爺”。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梅襄顯然喝完藥後正要休息,卻被人吵醒。
寶婳卻趕忙撲到他的懷裏,哭得像個淚人一般。
“二……二爺。”
她哭得一抽一抽,揪住他的袖子,小臉都雪白無比。
梅襄接住她顫抖冰涼的身子,擡眸便瞧見隗陌手裏還捉着一把小刀,一路就追了過來。
“你來找你家二爺也沒用啊,這就是你家二爺的吩咐。”
隗陌小聲嘀咕。
寶婳聽了卻揪着梅襄更緊,用力搖頭,抽噎道:“二爺,寶婳不要……”
隗陌讓婆子将寶婳捉出來,那婆子才試着要伸出手去,就發覺梅二爺目光冰冷地看着她的動作。
仿佛只要她敢碰到寶婳,他就能讓她的手從腕上消失。
婆子瑟縮了一下,又自覺地着将手縮回。
梅襄輕拍着寶婳的後背,對隗陌道:“都下去。”
隗陌說:“梅二,你偏袒她偏袒到連自己的話都能改了,是不是有些荒唐。”
梅襄卻好似沒聽見一般,反手将門關上,将寶婳抱進屋去。
寶婳縮在他懷裏,還抽泣個不停。
“二爺,別、別這樣對寶婳……好麽?”
寶婳顯然被這件事情吓得不輕。
梅襄想到她的身世,心中實則是煩躁無比。
只要去掉她的胎記,哪怕她全家找上門來了,他也有的是辦法叫人帶不走她。
在梅襄看來,這只是一個極微不足道的苦頭,便可以換來她永遠留在他身邊的機會。
寶婳見他竟不應自己,聲音更是委屈,“二爺……”
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襟,叫人覺得再不答應了她,她就要哭化了自己。
梅襄握住她的小手,忍不住俯下唇去親了親她通紅的眼睛,輕聲答了一個“好”字。
他一下又一下地輕拍着她的後背,看着她委屈而嗔怨的雙眸,缜密冷靜的心思似流沙一般全盤崩塌,嘴裏只剩下那麽一句“莫要怕了”。
“不會再有人敢碰你一根汗毛。”
他終于對她說出了這句足以令她寬慰的話。
寶婳小腦袋在他懷裏輕蹭,聲音哽咽,“那……那他再碰我,我就再也不要理二爺了。”
他“嗯”了一聲,寶婳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過了會兒,寶婳便昏昏沉沉被他哄得睡着。
梅襄擦幹她臉上的淚痕,便披了件衣服去外間見隗陌。
隗陌果不其然,在外面等着他。
隗陌故意繃着臉道:“梅二,你可別忘了,這事情如今正一件趕着一件,我勸你最好頭腦冷靜一些再同我說話。”
梅襄漆黑的眸子掃向他,“我讓你想辦法,沒叫你先碰她。”
隗陌問:“那你的意思就是她的胎記又不去了?”
梅襄答了一個“是”。
隗陌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他還是面不改色,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哪裏不對。
隗陌憋了半天,憋了一句:“行,随你!”
然後轉身出了屋去。
梅襄坐在椅子上似有些心不在焉,過了會兒便擡手将手邊一盞涼透了的冷茶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