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寶婳從梅二爺那裏是讨不着半點好處,心底假死的念頭也愈發強烈。
直到這日寶婳路過後院,發覺後院那頭豬竟又回來了。
寶婳驚訝地上前去打量,見一個仆人在打理,便問了幾句,仆人說這豬那天興許是噎住了,它命好,自己又活了過來。
寶婳聽罷心思微動。
晚上寶婳便想等梅襄回來,然後當着他的面去死。
可當天晚上梅襄都不在院裏。
待第二天早上,寶婳聽仆人說二公子回來了,她才匆匆地将假死藥塞嘴裏。
梅襄似有些疲累,走近床榻,便瞧見寶婳恹恹地趴在枕上。
寶婳見他來才溫吞地爬起來,眼睛亂轉。
她想說自己頭疼肚子疼先鋪墊一下,豈料才輕軟地喚了句“二爺”,就忽然感到喉頭一甜,嘔了口血。
寶婳自己都愣住了。
她怔怔地撫了撫唇角,就瞧見指尖上那一抹殷紅。
梅襄握住她的手指,眸色微斂,讓人将隗陌叫來。
寶婳的眼皮越來越沉,連忙将自己準備好的話匆忙說出,“二爺,我這下是真的要死了,我死了以後希望二爺可以把我放在小船上丢河裏就好,聽說離開故鄉的人這樣就可以魂歸故鄉了……”
“不管怎麽說可千萬別埋了我,我……我很怕黑的……”
寶婳說着,腦袋便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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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臂還被梅襄攥在手中。
她阖着眼,安靜到仿佛連一點活人的動靜都沒有了。
梅襄觸了觸她的鼻息。
這時隗陌一臉煩躁地邁進屋來,轉頭便對上了梅襄那雙幽深無比的黑眸。
寶婳吃了假死藥,倒是一點也不覺得痛苦。
這番過程就像一場夢……寶婳很快便脫離了黑暗的意識中,投入到一個陌生的場景裏去。
這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夢。
寶婳還是穿着先前夢境裏那身葡萄色襦裙,這回倒是能更仔細地看清楚頭上的芙蓉珠釵。
她擺了擺腦袋,兩側的簪尾的流蘇便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擺,碰出輕微的脆響。
寶婳對着鏡子裏眨眨眼睛,水眸裏泛出一絲迷惘。
“這麽漂亮的手,一定要學會殺人……”
上回夢境裏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寶婳心口一顫,卻忍着極大的不安,問他:“殺誰?”
他似乎思考了一會兒,忽然發出輕笑,“那就殺了你那該死的哥哥吧。”
一股巨大的恐懼忽然在寶婳心中擴散開來。
這樣的恐懼和場景都是曾經發生過的,可現實中的她全不記得……
寶婳用了極大的力氣從這場冰冷的噩夢裏掙脫出來。
她睜開眼,心口傳來陣陣悸動,喘息亦是急促不安。
過了許久,寶婳才發覺自己在一條小船上,而周圍仿佛是荷塘,水面上立着綠色的荷葉兒,随風而動。
寶婳遲疑,她這是成功了?
二爺在她死了之後真把她放到了小船上?
寶婳微微驚喜着,旁邊便響起了一道微涼的聲音。
“醒了?”
寶婳臉上的笑意凝結住。
她的目光輕輕朝右邊轉去,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小船上還躺着一個梅襄。
他一直都支着手臂倚在她的身旁,是她自己醒得突然,激動于假死成功,才沒來得及注意到他。
梅襄支着額,神色慵懶。
碧水藍空,水波輕漾,推着小船緩緩前去,在湖上沐着陽光而淺眠,實則是再惬意不過的事情。
不過寶婳此刻顯然沒有這樣的心情。
她的聲音分外無力,含着頹敗的語氣簡直都不敢相信,“二二二爺……”
梅襄手拈着一片新采下的荷葉,口吻懶散地問她,“寶婳,你怎麽又活了?”
寶婳緊緊地抿着小嘴。
她看着梅襄俊美的臉,心中漸漸溢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敗。
寶婳的水眸凝聚起水霧,紅嫣嫣的小嘴也顫抖着。
似悲憤,似絕望。
不管多少回,她總是在做無用功。
而他卻樂意去陪她玩,如貓逗鼠,如虎戲食。
梅襄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就看見她淚珠子不要錢一般,一串串地落下。
她的口中終于溢出嘤嘤的哭聲,雙手掩住了小臉。
“二爺殺了我吧!”
寶婳覺得這天底下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傷心的事情了。
她怎麽會這麽慘。
這麽窮,這麽苦,沒有家人,沒有記憶,也沒有錢,還失了身,被他一次次采補去……
“嗚……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一睜開眼就瞧見了噩夢一樣的二爺,我的命也太苦了。”
寶婳起初還忍着,結果越忍越是一發不可收拾,哭得小臉紅撲撲的,杏腮上也挂滿晶瑩的淚珠。
“我,噩夢?”
梅襄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寶婳哭得一抽一抽,氣兒都喘不勻了。
“是,二爺壞透了,是我見過的最壞的混蛋,你弄死我吧,我不活了……”
她說完還捉住他的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仰起細細嫩嫩的小脖子方便他動手,長睫顫顫地挾着淚珠,“二爺快些把我掐死算了。”
她哭的太厲害了,眼淚鼻涕一團,髒得叫人都不忍直視。
梅襄嫌惡地拿開手,大抵是看她哭得太傷心了,想說什麽,到底沒有說出口,極是隐忍地掏了塊白帕遞給了她。
寶婳面上梨花帶雨,霧眼朦胧,只氣鼓鼓地奪下他手裏的帕子,轉而扔進了水裏去。
梅襄的臉色漸漸陰沉。
寶婳反手就捉住他的袖子狠狠地擤了鼻涕,将臉上的眼淚全都糊了上去。
然後咬着唇淚噠噠地朝他看去,見着他那張臉終于隐隐發青。
她早就想這麽幹了……
旁人都說男人越臭越好,說明肯吃苦耐勞,是個好夫婿。
偏偏他就整天香噴噴的一身潔白,捯饬地比自己都幹淨。
弄得寶婳在他面前都總要自慚形穢。
現在好了,寶婳覺得自己弄髒了他,終于也給自己出了口惡氣,這會兒即便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這時另一條小船從另一個方向緩緩朝他們這裏靠近。
管盧撐着篙過來,“二爺,您吩咐給寶婳姑娘的銀票拿來了。”
寶婳抽噎地動作頓了頓,哽咽而遲疑地問道:“銀票?”
管盧道:“是啊,二爺說了,這段時日委屈寶婳姑娘陪他演戲,四處颠簸,所以叫我拿了一疊銀票來給姑娘作為犒勞。”
寶婳的表情愈發地迷茫,大眼睛也止住了眼淚。
“一……一疊?”
“拿來。”
梅襄語氣從容地對管盧吩咐。
管盧雙手将一只匣子遞上。
梅襄接了過來,漫不經心地将那黑匣上漆金花紋打量了一眼,随即擡起幽黑的眸看向寶婳。
寶婳懵了一般,看着他手裏的匣子,又愣愣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