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種二十歲都沒到的小男生成天覺得自己魅力無限, 迷倒萬千衆生，可能是有病。
千裏迢迢把她召回科室就為了這麽個破事，謝槿槿心裏有點煩, 再沒給顧飛一個好臉，她一邊轉身往電梯走一邊把披散的頭發紮起來。
顧飛靠在門邊冷眼看着她的背影, 小小的抽了口氣。
醫院空調開的足，謝槿槿今天沒穿高領, 只穿了一件圓領的線衫，撈起頭發來的時候, 她纖細白皙的後頸上赫然露出了一個粉紅色的草莓印。
女孩子蓬松的馬尾放下來，随着她的行動充滿活力的跳躍着，那個印記忽隐忽現。
顧飛五指婆娑着嘴唇，微微冷笑起來。
“還以為是多正經的人呢。”他低聲說。
***
越明司回到片場, 上上下下整個劇組的人都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圍了上來。
“老板！你終于回來了！”
“老板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老板我們快活不下去了！”
七嘴八舌。
越明司揉了揉眉心, 招手：“金朝，你來說。”
“羌笛的戲份從昨天下午一直卡到現在了都還沒過。”金朝推了推鏡片, 在一群鬼哭狼嚎裏冷靜的像個個趕屍人。
這會兒天氣冷冽, 北風呼嘯，片場的幾個篷子都差點被風掀個底朝天，劇組的人各個裹得跟熊一樣, 都一門心思的指望外景戲趕緊結束，偏偏到羌笛的戲份這兒喬納森楊一遍遍喊CUT，從昨晚一直NG到現在。
青石板路上，于筝辦成了個青澀的丫鬟模樣, 怯怯的立在那兒，不知所措的望着棚子裏的喬納森楊。
喬納森楊坐在攝像機前頭，眉頭緊鎖，他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極是費解的一遍遍的複盤着剛才的片段。助理給他倒了熱咖啡，遲遲不敢上去遞杯子，生怕打擾了他。
羌笛的戲份量在整部片子裏可以排的上前五，身為琅華的貼身丫鬟，她陪伴琅華走過了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後來因為琅華不願淪落風塵而代替她被賣去富商家為奴為婢，最後失去了音信。
喬納森楊很會調、教演員，韓秋屏不用說，就連幾個年輕的龍套演員被他三兩句話一點撥，戲份也都一遍過了，這還是拍攝到現在碰到的第一個巨大瓶頸。
劇組有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流量花旦就是流量花旦，這什麽演技啊，尬死人了。”
“就是，浪費我們的時間，一直耗在這裏，我還想回去泡個熱水澡呢。”
“現在還能不能換人啊？這不是拖所有人的進度麽？”
于筝的臉色青白不定，她細微的發着抖，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在這大牌雲集的電影片場，她委實是耍不起來脾氣，而且喬納森楊是電影界的領軍人物，他說不對誰還敢反駁？
她求救似的看向經紀人，經紀人只能原地嘆氣，朝她使眼色示意她耐心些。
這時，皮鞋踩踏着青石磚地的聲音響起，清脆悅耳，長手長腳的年輕總監兩手抄兜，邁腿跨過拉好的線，一邊步履輕盈的走過來一邊朝後勤姑娘擡了擡下颌：“愣在這裏做什麽？帶于筝去休息啊，這麽冷的天你們就看她穿着個戲服吹風？想什麽呢！”
口氣雖然不重，但很有威懾力，後勤姑娘“嗷”了一嗓子，連忙拿了件羽絨服過去給于筝裹上，把她扶到一邊。
“我……”于筝在羽絨服裏縮成一團，不停地發抖，眼眶委屈的發紅，什麽嬌蠻脾氣也沒了：“我就這麽下來休息了，導演會不會生氣……”
“沒事，這是我們老板同意的。”後勤姑娘笑着安慰她：“他給你撐腰，導演不會說什麽的。”
于筝小小的松了口氣，接過遞來的熱茶抿了兩口，随後憂心忡忡的看向往導演棚裏走過去的越明司。
“不對，不對。”喬納森楊沉着臉低聲說：“沒有一處是對的。”
“怎麽不對？我瞧着挺好的啊。”越明司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後，俯身看屏幕。
喬納森楊微微一怔，仰首回頭，眉頭舒展開來：“你終于來了。”
“羌笛前三分之一的部分我看過了，基礎演技是合格的。”越明司往助理推來的折疊椅上一坐，兩手交疊墊在下颌處：“從哪裏開始不對？”
“從她跟琅華一起從皇宮裏逃出來之後。”喬納森楊皺眉說：“Everything seems to be illogical and embarrassing.”
越明司凝神看着屏幕，上面有于筝聽從喬納森楊的建議之後重新表演的幾個片段，喬納森楊一邊回放一邊頻頻搖頭。
看了許久，喬納森楊終于展現出一絲疲态，他捏了捏鼻梁問：“你的意見呢？”
“也許。”越明司輕聲道：“這個人物的存在本身就不合時宜。”
“What”喬納森楊略有詫異的反問。
越明司虛了虛眼睛，鄭重其事的說：“讓羌笛的戲份在逃出皇宮之後戛然而止，你覺得怎麽樣？”
“Let her die？”喬納森楊的語調微微上揚：“For Langhua”
“嗯哼？”越明司點點頭。
喬納森楊長長的“嗯”了一聲，來了點興趣：“讓這個小丫頭成為封建王朝的犧牲品，活在琅華的記憶當中。”
“對，這樣處理，這個人物本身的悲情色彩更濃重，而且會讓琅華後期的性格轉變顯得更加的合理。”
喬納森楊“哈哈”笑了一聲深表贊同，他沉思片刻，聳肩道：“那……這個演員的戲份會被砍掉三分之二，她本人會同意嗎？”
“我去跟她談。”越明司一撐扶手起身，爽朗道。
一部好的影視作品必須能夠完美的诠釋主角的人物形象，突出其中心思想，所有的劇情和人物的設定無不是為了實現這個目标，因此必須有襯托鮮花的綠葉存在。越明司一眼就看出來羌笛之所以處處不能讓喬納森楊舒心，原因就是因為她後期所占的戲份太重，甚至喧賓奪主，模糊了主角的形象。
倒還真不是于筝的演技有多麽大的問題。
然而，當他把這個決定告訴于筝的時候，于筝驚得“蹭”的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動作太快，導致肩膀上的羽絨服滑落，冷風一吹，她整個人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砍我的那麽多的戲份！”她尖叫：“我演的有那麽糟糕嗎！”
“我說了，跟你的演技無關。”越明司平靜的說：“是劇本創作的問題，羌笛這個角色設立的不合理，為了成片質量，必須得改。”
“劇本不是已經改過很多遍了嗎！”于筝帶了些哭腔：“這是什麽借口！嫌我演得不好就直說！砍我的戲份算怎麽回事！本來我就已經是個配角裏的配角了！再這麽一砍，我哪裏演的是電影！跟個預告片差不多了！”
她嗓門奇大，那邊幾個說風涼話的劇務姑娘冷不丁的偷笑了起來，于筝呆了呆，随後憤怒的抓起一旁的保溫杯，狠狠地扔了過去，歇斯底裏：“笑什麽笑！”
保溫杯落地“哐啷”一聲，開水四濺，那幾個姑娘吓得紛紛跳腳，怒罵：“要死啊！”
“你自己演技差怪得了別人嗎！”
“耍大牌耍到我們這裏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蔥！”
“導演跟制作人都要砍你的戲份，不反省反省自己跟我們發什麽脾……氣”。
越明司不經意的轉過頭來，冷冽的看了她們一眼，那眼神透出無聲的威懾，令幾個姑娘猛然間噤聲。
這個年輕英俊的制作人對外一直是和顏悅色的，尤其是對女下屬，偶爾犯了錯也是風趣幽默的指出問題，極少生氣。
這樣的眼神太罕見了。
随後金朝來了，悄無聲息的将那三個劇務給請了出去，越明司也只是看了一眼，沒有再分神搭理他們，只是平靜的繼續對于筝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希望你有大局觀。”
“我是帶資進組的，你不能這麽對我！”于筝大聲說。
“我知道。”越明司翹起腿，兩手交疊擺在腿上，口氣輕描淡寫：“你如果不接受，可以撤資，可以退出劇組，但是醜話我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了，你沒忘吧？”
“……”于筝當然沒忘，除了違約金，她還會被KINGSMAN封殺到退圈，KINGSMAN有這個能力。
“我……我到底哪兒做的不好了……”她又氣又急又害怕，終于忍不住的哭了起來，眼淚“嘩嘩”的往下落：“我演得不好可以改啊……為什麽一定要砍我的戲份，我一共就沒有幾句臺詞，我，我又不是不願意改……”
這個一直演女一號的流量小花旦頭一回嘗到了身為“演員”的艱辛之處，越明司輕輕地嘆了口氣，面色稍緩。
“于筝，我問你。”他說：“你進軍大熒幕是為了什麽？”
于筝抽噎着不說話。
“如果真的像之前網上傳聞的那樣，你不在乎演技怎麽樣，只是想争一個電影咖的名號，有很多很多的小成本電影，你都不需要參與海選、試鏡，他們會非常樂意接受你的加入。”越明司說：“你擠破了頭的想進入我的劇組，不就是想讓自己擺脫‘流量花旦’的名號，不要當快餐偶像麽？”
于筝的哭聲頓了頓。
“你以為我給你這個機會是為什麽？因為我缺投資嗎？”越明司輕蔑的哼了一聲，沉然道：“我現在就問你，一個招黑又冗長的角色和一個昙花一現卻流芳千古的角色，你選哪一個？”
“當然選流芳千古啊……”于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妝都哭花了：“可是這樣的話，外面肯定都認為是我演的差，讓你們都不滿意才砍我的戲份。”
“所有的流言蜚語都會被最終呈現的角色效果擊潰。”越明司不以為意：“在此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那剛才她們——”
“你說那幾個劇務？”越明司說：“我的劇組不需要說閑話的人，他們已經被金朝開除了，如果他們在外還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們的公關部門自然會處理，你不用擔心這個。”
于筝愣了愣，一股說不出的暖流湧上心頭，讓她的心跳微亂，她揉着眼睛，用餘光打量着對面的年輕總監，小聲問： “那越總監你到底為什麽選我啊……”
越明司抄起手臂，朝天吐出一口氣。
選于筝的原因有很多方面。
于筝有流量，帶投資，形象還比較符合，在那一群同期前來的小花旦裏矮子選将軍，演技過合格線，勉強還有發展的餘地，最重要的是——
為了氣唐駿和梁蜜兒那一對狗男女啊。
這種理由說出來顯得特別幼稚特別任性，越明司當然不願意說，他抿了一下嘴唇避而不談，把于筝交給後勤姑娘了。
他去聯系周宣改劇本了，跟喬納森楊打了聲招呼，讓他先把于筝的戲份跳過去，也給于筝兩天休息的時間。
經紀人過來接于筝，進了保姆車，經紀人才敢搖頭嘆氣道：“真是的，你說你非要來受着個罪幹嘛，這一群大牌明擺着就是欺負人啊。”
于筝攥着化妝棉不說話，輕輕的擦着紅腫的眼角，車裏溫度高，她臉頰和脖子也有些泛紅。
“彤彤。”她細聲說：“今天越總監為了我把他們劇組裏的幾個人開除了。”
“啊？”經紀人一愣。
“他還特意找我談心，鼓勵我。”于筝說：“他說他知道我是個什麽樣子的人，我跟一般的女演員不一樣……”她聲音越來越小，臉也越來越紅，有點羞答答的問：“彤彤，你說他為什麽專門給我這個機會讓我演羌笛啊。”
“emmmm……”經紀人眼睛一轉，忽然有些隐秘的竊喜，低聲道：“又為你出頭又找你談心還給你資源，這個超帥的越總監該不會對你有意思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于筝：好像拿了個女主劇本！驚喜。
越明司：......你們這個閱讀理解就還蠻厲害的。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過度腦補有害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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