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明明是睡在不怎麽舒坦的車座上, 可謝槿槿還是睡得很沉,身體不知怎麽的感到異常的疲倦,明明幾個小時前還興致高昂的拉着祁零吃川菜, 又跟一群黑社會分子鬥志鬥法。
她根本不知道祁零是什麽時候下車的,只是昏昏沉沉的開始做夢, 夢中回到了高二那年。
她跟越明司之間因為成績的問題産生了巨大的分歧,爸爸媽媽都不知道。
興許不僅僅是因為成績, 而是由成績影射出的截然不同的人生價值觀。
不可否認,沒幾年就即将步入成年的少女謝槿槿是偷偷做過嫁給越明司的夢的。
在她的想象裏, 成年人的婚姻生活就應該像她的爸爸媽媽一樣,穩定的工作,穩定的作息,不大不小的房子, 和睦又親近的家庭關系。
但她漸漸地發現, 越明司似乎并不是一個安于穩定的人,他的眼裏總是藏有浩瀚無垠的星光長河, 讓人一望望不到底。
有那麽一點陌生。
閑暇時電視上會放一些都市劇, 不乏出軌或者背叛婚姻之類的橋段,謝槿槿窩在沙發上陪老媽一起看,邊看就邊聽老媽感慨:“你看看這些男人, 結婚前一副臉孔,結婚以後又是一副臉孔,把女人騙的團團轉,哭都不知道上哪兒哭, 所以結婚一定要找知根知底的人。”
謝槿槿心想電視劇跟現實能一樣嗎?太杞人憂天了吧,于是從沙發底下翻出習題冊開始做幾何題。
她做着做着忽然就鬼使神差的想,她真的了解越明司嗎?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會一直綁定到天荒地老,可是,事實上呢?
她咬着筆杆翻目看着天花板,思緒天馬行空的亂飛。
如果越明司沒考上大學,直接踏上社會變成了一個社會人,由于生計所迫,一個失足加入了犯罪團夥,從此以後過上了刀口舔血,見不得光的生活……
我難道要當黑老大的女人嗎?!
當!然!不!可!以!
根正苗紅的優等生謝槿槿差點沒把筆杆咬斷。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槿槿去開門。”老媽說。
“哎!”她應了一聲,丢下習題冊,滿地找拖鞋,老媽最看不得她這丢三落四的習慣,“啧”了一聲怒道:“穿腳上的拖鞋也能踢沒了,我真的是服了你了,快別找了先去開門!”
“哦哦!”她被訓的縮了縮脖子,套上僅有的一只拖鞋,像個鬥雞似的單腳跳到門前去開門,門一開,清瘦帥氣的男孩子就站在門口,手裏拎着兩個大盒子,沖她微微一笑。
她被這笑容迷得一陣五迷三道,重心一個不穩就朝一旁摔了,越明司慌忙把手裏的東西往地下一丢,展臂去扶她。
“你沒事吧!”他關切道:“是不是沒吃早飯低血糖?”
那頭,老媽“哼”了一聲:“她早飯吃了三個蔥油餅呢,還低血糖,阿司你別管她,讓她摔,她就是不長記性。”
越明司失笑,将謝槿槿扶正,一垂眼看見她懸在半空中的腳,沒穿拖鞋,就穿了一只日系的堆堆襪,毛茸茸的裹在腳踝處,十分可愛。
“啊呀說一次就好了呀!”謝槿槿一手撐着越明司的肩膀,不滿的嘟囔:“丢不丢人啊。”
“你還知道丢人啊?”老媽毫不留情的挖苦。
越明司笑而不語,他将鞋脫在門外,人先跨進門,然後熟門熟路的從鞋櫃裏翻出一雙棉拖,給謝槿槿套上,又把另一只擱在她腳下:“先把鞋穿好,大冷天也不怕着涼。”
“哦。”謝槿槿吐了吐舌頭,她終于得以兩腳着陸,手上才把越明司給解放了,男孩子自己換上棉拖,轉身把門外的兩個禮盒提進來。
“潇潇阿姨,這是我媽給您帶的阿膠。”他歪着頭,模樣乖巧。
“啊呀真是的,上次帶的還沒吃完,又給我帶了,她自己留着吃不好嗎?”老媽含笑搖頭,一轉頭就變臉:“謝槿槿你就這麽幹站着,幫阿司拿東西啊!你這個丫頭怎麽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就知道吃!”
謝槿槿:“……”
“沒事,潇潇阿姨您告訴我放哪裏就行,我自己放過去。”越明司說:“槿槿你去坐着吧。”
“哎呀。”老媽盤腿坐在沙發上,兩手一拍欣慰的說:“阿司真是個好孩子,怎麽還沒成年呢?我等你做女婿都快等不及了。”
越明司的耳根有點紅,抿了抿嘴角笑,謝槿槿在一旁朝天翻了個大白眼,想起來之前老爸偷偷摸摸的告訴她,其實這場穿越時空的婚姻在老媽和越明司媽媽各自戀愛的時候就已經謀劃好了。
“你媽那時候真是藝高人膽大啊,跟你随心阿姨說:‘随心啊,你要生兒子我就一定給你生女兒,如果是個兒子我就去打掉!重新懷!’,然後你随心阿姨就說:‘潇潇啊你別這麽說!萬一我們倆都生兒子,還可以去新西蘭登記結婚!那裏同性婚姻是合法的!’”
謝槿槿:“……老爸我不知道你什麽脾氣。”
老爸:“我沒啥脾氣啊哈哈。”
差點沒活下來的謝槿槿:“……”
所以她是專門為了嫁給越明司才出生的嗎?!
而此時此刻,越明司已經放好了東西坐到沙發上陪老媽聊天了,老媽隔着個客廳喊:“槿槿啊給阿司倒杯水來。”
“槿槿啊給阿司削個蘋果。”
“哎呀你看看,你來我們家送東西,還要給槿槿那個死丫頭找拖鞋,真的是,我真怕她笨手笨腳的嫁到你們家去被嫌棄死啊。”
謝槿槿正在廚房裏洗蘋果,聽到這裏終于忍無可忍的爆發了,她拎着水果刀“蹬蹬蹬”走到老媽和越明司面前,一字一句的說:“老媽我受夠了!我只說一遍!你們聽好了!我要好好學習,我要考985重點大學!在此之前我心無旁骛絕對不會早戀!還有,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以後就算找男朋友我也絕對不會找越明司!絕對絕對!”
她一口氣說完,“呼哧呼哧”的大喘氣,除了她大嗓門的回音袅袅,客廳裏一片詭異的寂靜。
老媽定定的看了她幾秒,不以為然的揮手道:“你開什麽玩笑呢!去去去把果汁拿來給阿司喝。”
謝槿槿感到眼前一黑,而此時越明司卻破天荒的開口了,他剔透的瞳孔中流轉着薄冰一樣的冷冽光澤,不經意掠過謝槿槿的臉,随後收斂至微。
“潇潇阿姨您別這樣,槿槿好歹也是大姑娘了,您也不能總這麽把她當小孩子看。”他勾唇一笑,淡淡的說。
謝槿槿感覺到一陣輕松,好像非洲農奴得到了解放似的,就差撲上去抱住大善人越明司親上幾口,又聽越明司道:“其實這件事我也想說很久了。阿姨,我和槿槿雖然關系好,但是也僅止于朋友的層面了,以後可能會更像兄妹吧。而且我有女朋友了,槿槿以後也會找到比我更好的男孩子當男朋友,所以您別老開這樣的玩笑,怪傷她自尊的。”
謝槿槿覺得腦子“嗡”了一聲,接下來的話她都沒太聽清楚,只有那一句“我有女朋友了”像是壞掉的複讀機一樣,一遍遍的在耳邊回放,“沙沙”的帶着嘈雜不堪的背景音。
她渾渾噩噩的回到廚房去洗蘋果,那一頭客廳裏,老媽只是發表了短暫的惋惜,很快就開始大肆八卦起來,越明司笑着說“潇潇阿姨您千萬別跟我媽媽說,她回頭又該唠叨我了,畢竟我本來成績就不如槿槿好……”
謝槿槿心不在焉的削着蘋果皮,腦袋像是一部運轉失控的主機,大量的信息以數萬比特每秒的速度蜂擁而來。
他是什麽時候有女朋友的呢?
他為什麽之前不跟我說呢?
他女朋友我認識嗎?
有了女朋友我還跟他那麽親近,這樣真的好嗎?
我……我到底怎麽了?
她這才發現,只有她還傻傻的保持着坦承對外的姿态與人相處,其實對方已經搶先一步的長大,懂得像成人一樣保留自己的隐私。
一股酸脹和羞恥的感覺在胸膛裏湧動,岩漿般滾燙,讓謝槿槿不住的皺眉,她覺得不甘心,覺得難過,想要去痛罵誰一頓,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像是一件穿了很多年的衣裳突然被人奪走了,她甚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丢的,還傻傻的□□的走在街上,任人圍觀、嘲笑。
“嘶”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發現手指被刀切開了一道深深地口子,血如泉湧。
她手忙腳亂的去找創可貼,老媽卻走了過來,她情急之下把手背到身後,腰杆僵硬的挺直。
“怎麽削平果削了這麽久?”老媽納悶道。
“他又不是沒吃過蘋果。”謝槿槿低聲說。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你瘋啦!這樣說話好傷人的!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尖叫,在質問,擾的她心慌意亂。
“你這丫頭怎麽說話呢。”老媽伸出手彈了她腦門一下,啐道:“吃槍藥啦?”
她努力的克制,不讓自己看起來呼吸起伏的那麽厲害,只覺得憋久了眼前都有些發暈,越明司卻穿着拖鞋走進了廚房。那種煩躁到刺痛的感覺伴随着他的靠近愈發濃烈,她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将沾了血的蘋果丢進垃圾桶,大聲道:“我給誰吃都不想給他吃!我看着他都煩!”
越明司渾身一怔。
謝槿槿覺得自己這出戲已經演的很砸了,她低頭看着地面,根本不敢擡頭看她曾經的青梅竹馬,手心裏黏膩着都是血,越明司要是再不出去大概自己就要失血身亡了吧,好在越明司聳了聳肩,平靜無波的開口:“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心情不好就早點休息吧。”
謝槿槿別過臉去不理他。
老媽不明所以,仍舊嘆了口氣,一邊送越明司出門一邊說:“你看看槿槿那丫頭,都是被我慣得,一點禮貌也沒有,阿司你別跟她計較。”
“嗯,我不會的。”
謝槿槿擰開水龍頭,将水流擰到最大,使勁的沖着傷口,直沖到皮膚發白。她看着打着旋流走的紅色血液,鼻子驟然間一酸。
什麽鬼,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這叫懸崖勒馬,這叫及時止損,不是自己的扔掉就好了啊,不值得因為他難過的。
可是還是難過。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們不再一起上下學,不再一沒事就靠在一起商量着要做什麽,謝槿槿只偶爾能從他和別人的聊天內容裏得知一些關于他女朋友的事,譬如今天女朋友在我打籃球的時候給我送水了好體貼啊!今天女朋友做指甲被班主任罵了,哭個不停好可憐啊!
謝槿槿一直無動于衷的寫着作業,不知為什麽,饒是謝槿槿機智的大腦卻總是記不住關于那個女孩子的一切事情,她好像本能的排斥,本能地選擇遺忘。
她漸漸地也就适應了,适應那無形的隔閡,她明白很多人不過就是人生中的過客,到站了,就下車了。只有傻瓜才會一直逗留在回憶裏,顧影自憐。
直到越明司一聲不響的登上了飛往紐約的飛機,她才猝然感覺到了錐心的疼痛,厚積而薄發的,劇烈到讓她完全放棄了矜持的地步。
她直接翹了晚自習在全班人的矚目中沖出了校門,攔了出租瘋了一樣趕往機場。
在出租車上,她不停地撥越明司的手機號碼,一次又一次的被“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駁回,她手腕顫抖的像是連一個手機也握不住。
前方堵車,司機用力拍了兩下喇叭,剛要暴躁的罵人,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啜泣。
司機師傅以為是自己的動作吓到後座上的少女了,因為那個一直沉默的女孩子驟然間淚如泉湧,雙手掩面,哭的撕心裂肺起來。
“你別哭啊。”司機慌張的連聲安慰:“叔叔錯了,叔叔不應該亂發脾氣的,你是去找男朋友嗎?沒事啊叔叔待會兒快點開,肯定帶你找到他,啊。”
“找不到了……”她喃聲哭泣,拼命的搖頭:“我把他弄丢了……這次真的弄丢了......”
......
越明司正要降檔,忽的被謝槿槿抓住了手臂,他微微一怔,不敢輕舉妄動,扭頭試探性的喊了一聲:“槿槿?”
謝槿槿分明沒有醒,可是眼睫毛卻在劇烈的抖動,仿佛身體裏正在發生一場大地震,她死死的拉着越明司的手臂,仿佛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了一般。
“找不到了……”她低不可聞的說:“我把他弄丢了……”
越明司一陣錯愕。
他利索的把車停靠在路邊,轉身輕輕的晃了晃謝槿槿的肩,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頰:“槿槿,別睡了,喂。”
謝槿槿沒動,眼睛緊閉,還死拉着他不放,顯然是魇住了,越明司思索了一會兒,在她耳畔喊:“二十八床病危了。”
“啊!”謝槿槿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她動作太猛,腦袋頂跟車頂直接來了個親密接觸,場面十分感人,随後女孩子抱着頭縮成一團,痛苦的說:“二十八床不歸我管啦……”
“我随便報的,畢竟二十八是你的高中學號嘛。”始作俑者笑眯眯的聳了聳肩。
作者有話要說: 坑妻大王越明司。
越明司:我媳婦兒腦洞真的太大了好想給她補一補。
謝槿槿:能不能不要再講黑歷史了!好氣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求評論求收藏,我們的目标是,要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