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ANNA喜歡他的外表, 想把他當做一個娃娃收藏在家中,卻不會管家裏的狗會不會咬壞這個娃娃。
他無數次的被那兩個粗壯的男孩兒拖到地下室拳打腳踢,被劈頭蓋臉的辱罵“ you son of a bitch”、“little bastard”。
他勉強護住頭面, 腦子裏一個勁的想着靠呼吸機續命的母親。
除了ANNA,沒人期待在這棟大房子裏看見他, 幸好ANNA也不常在家,她經常去劇院演出, 還有龐大的家族事業要打理。為了避開那兩個棕熊似的小孩,他開始日夜颠倒自己的作息, 晝伏夜出,後來幹脆成天成天的混跡在外。
然而外頭也不是那麽好待的,為了争一塊栖息地,哪怕只是想蹲一個垃圾桶蓋兒, 也要先用拳頭說話。
屋裏屋外都是奔命, 但唯一的好處是,在外面他可以盡情的還手, 在屋檐下他只能忍氣吞聲。
也不知是不是東方的少年看起來瘦弱可欺, 那群混混時常聯合起來對付他一個人,拿着棍棒對他窮追不舍,從一條街追到另外一條街。
他起初被揍的慘極了, 頭破血流的倒在長滿了青苔的角落裏爬不起來,只能虛弱的喘氣,有人朝他吐口水,他用盡全力扯開嘴角嘲笑對方, 認輸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嚴苛的生存環境令他幹架的強悍度與日俱增,同時他開始動腦子,在岔路口甩掉一部分人,然後翻牆躍溝的繞後,将四顧徘徊的落單對手挨個揍翻。
他變得神出鬼沒的,也沒那麽好對付了,漸漸的他開始有屬于自己的地盤,也有了寥寥數個屬于自己的追随者,由單挑改為約群架。
ANNA的兩個兒子也後知後覺的察覺出異樣,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個秀氣的像個DOLL一樣的東方男孩兒潛移默化的開始蛻變了,他的眼神從前只有單薄的憤怒,如今卻總透着懶散和平淡,像一面鏡子,無論他們怎麽看也看不穿鏡面深層的情緒,只能看到倒映在上頭的自己猙獰的臉,而且步入成年的男孩子的身體褪去青澀,逐漸顯示出了肌肉有力的線條。
除了那張臉還是帶有屬于東方的溫馴的美麗,其他的方方面面都變得富有攻擊性了。
白人小孩不信邪,又一次趁ANNA不在家,将他扔進儲物室裏暴揍。
少年的骨骼和肌肉在成日的挨打中變得堅硬,揍起來也沒有那麽順手了,再加上他似乎完全掌握了保護自己的姿勢,挨拳頭的時候悶不吭聲,像是無聲的嘲諷。
白人小孩被激怒,轉身順手拿了他母親珍愛的琺琅彩花瓶,狠狠的朝他掼過去。
鋒利的碎瓷片插進肉裏,血一下子湧出來。
一地的狼藉和猝然降臨的寂靜提醒着那兩個白人小孩他們搞砸了,這個花瓶很值錢,是母親的心頭好,于是他們默契的對視了一眼,決定将鍋統統甩給地上的這個還沒死的倒黴鬼。
“This time he‘ll definitely be cast out.”他們充滿愉快的低聲說。
他冷冽的扯了一下唇角,預見了即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
就算ANNA那個女人不說什麽,她的中國姘、頭也會迫不及待的拿他開刀表忠心吧。
他等着一陣子眩暈感過去,慢慢的爬起來,翻牆出去。
“壁虎”在等他。
壁虎是他之前打架救下來的一個亞洲人,瘦瘦長長的,平直的黑毛看起來有點日韓血統,成天穿着一件灰撲撲的帽衫,穿梭在巷間,不知道真實姓名,大概因為特擅長爬牆,所以大家都叫他壁虎。
壁虎比他大幾歲,雖然經常挨打,但不知為何,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個便宜藥箱來,幫越明司拆背上的碎瓷片,邊拆邊說:“你遲早被打死。”
越明司咬着手腕上的繃帶,将淤青和擦傷一圈一圈的纏好,忍着痛不吭聲。
“what can I do?”他冷冷地反問,又像是嘆息自語。
“你有獨一無二的武器,可你不用。”壁虎晃了晃消毒噴霧,塗鴉似的在少年背上噴,唇角的笑容很古怪。
“什麽?”越明司回頭。
壁虎伸脖子越過他的肩膀,用冰涼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your face,Your beauty.”他啞聲笑道。
腦海裏電光石火間閃過一些事。
ANNA還有一個常年上寄宿學校的女兒,只有周末回家住兩個晚上。
有一兩次他晚歸的時候,那個女孩守在他卧室門口,蠻橫的不讓他進去。
後來變本加厲的踮起腳去親他的臉,甚至把他往自己的卧室拉。
被推開之後,女孩臉上露出了惱羞成怒的兇狠表情。
“You are just a slave.”她咬牙切齒的說。
越明司輕蔑的聳了聳肩,關于“slave”的定位,他還是蠻有自知之明的。
不出意外的他又被打了,女孩的兩個哥哥不能容忍他的行徑,于是把他鎖在漆黑的儲物室裏關了兩天。
儲物室狹窄逼仄,只有木門上留有一個通氣的小洞,能透過一線光亮,他頭靠在牆上,就着那一線微弱的光打開了自己的舊手機。
他沒有來得及去辦跨國漫游套餐,因此手機沒有信號,他翻了翻相冊,翻到了從前的照片。
一群朝氣十足的少年少女勾肩搭背的擠在一起,沖着鏡頭傻笑,背後是巨大的土味橫幅,寫着“高一三班必勝”。
穿着啦啦隊服的少女靠在他胸前,嬌俏可人的擺着剪刀手。
濃烈的思念和悲傷如火山噴發,差點将他打垮,他險些控制不住,眼眶一陣發澀。
他用拇指慢慢的摩挲着冰冷的手機屏幕,想象着那是舊時戀人的眉眼。
好想時光倒流,好想一眨眼就飛回國內去,和他們一起備戰高考。
可是,他回不去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支撐着活下去。
後來是壁虎偷摸進來,撬鎖開門,把他背了出去,他餓了兩天,傷口發炎,高燒不退,神通廣大的壁虎給他找了個小診所,才把他的一條小命給救回來。
這些記憶實在是再糟糕不過的體驗,他看了一眼壁虎,不是不懂壁虎的言下之意。
“我不喜歡騙小姑娘。”他淡淡地說:“那不是男人該做的事。”
“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壁虎給他紮好繃帶,翻了翻眼睛:“我以為你被打了這麽次,早就明白了。”
他依舊沉默不語。
壁虎拍了拍他的肩,有些無可奈何:“想想看你媽,她是拿着法律武器去讨說法,結果呢?”
結果?
他難以克制的哆嗦了一下,覺得渾身上下的新傷舊傷一起開始痛了。
壁虎摁住他發抖的肩膀,低聲道:“ANNA祖上是開賭場的,不可能清清白白,兄弟,只能幫你到這裏了,自己好好想想。”
壁虎給他丢下一包煙,走了,他蹲在垃圾桶上一根接着一根的将那包煙抽完,又翻出手機,反複的看着那些陳舊的照片。
手機很快就沒電了,他沉默的将手機塞回兜裏,跳下垃圾桶。
當他把道德底線往下放了放之後,整個複仇行動變得格外的順暢。
他從ANNA女兒那裏打開了缺口,借用壁虎的勢力整合了有關信息,将ANNA名下賭場進行走私的證據全部交給了警局。
與ANNA有關的人,包括他血緣上的那位老爸,統統遭了秧,而他自己作為污點證人,又因為舉報及時,輕松的摘了出去。
警察來拷人的時候,他坐在不遠處的磚牆上眺望着這一切,他看見ANNA的女兒跌坐在門口,哭的形象全無,她作為唯一的未成年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家人被帶走。
他懶洋洋的晃着兩條長腿,從煙盒裏抖出一根煙,點着了慢慢的吸。
小姑娘現在肯定在心裏用最狠毒的話詛咒自己吧。
“喂。”壁虎不知什麽時候爬了上來,跟他并排坐着,沐浴着夕陽的光芒。
“開心點夥計。”壁虎說:“他們是罪有應得。”
“我開心着呢。”他淡淡地吐着煙圈。
壁虎斜眼看他,也不拆穿,叼了他一根煙說:“那姑娘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好不好搞啊?”壁虎說:“你別跟我裝純,我指的就是床上。”
“搞你媽。”越明司哼了一聲:“沒上床。”
“沒上床?”壁虎大驚:“沒上床她就把什麽都告訴你了?你騙誰?”
越明司扯了一下唇角,他鼻梁高挺,一半的臉孔映照在夕陽下,一半的臉孔藏在陰影裏,神色看起來晦暗不明。
像個披着天使外表的小惡魔。
“孫子兵法看過沒。”他說:“套路。”
壁虎表示自己沒看過孫子兵法,他搔着下巴古怪道:“你他媽這在替誰守身呢?”
“沒。”越明司潦草的回答:“單純看不上她而已。”
說完,他跳下磚牆,拍了拍牛仔褲上的灰,扭頭道:“你準備什麽時候接手ANNA手裏的資源?”
“什麽?”壁虎一愣,語調微揚。
“你這麽大費周章的幫我忙,不就是想要ANNA手裏那點人脈資源麽?”越明司嗤笑說:“還跟我在這兒裝呢?”
壁虎,不,應該叫安東尼奧畢,突然就挺直了腰杆,從牆上一躍而下,他一改頹廢萎靡的氣質,像個常勝将軍一般大步走上去,拍了拍越明司的肩。
“是個人才。”他說:“有意願跟我一起創業麽?還是,你要回國?”
回國?
回去看物是人非麽?還是讓別人看自己的家破人亡?
高中的那些同學都已經考上心儀的大學了吧?他呢?他也曾想去羅德島設計學院……呵,算了。
“我媽還在療養院呢。”他扯了一下唇角懶散的說:“我回國,你幫我付呼吸機的費用啊?”
安東尼奧畢大笑了一聲,勾住他的脖子。
他跟安東尼奧畢全身心的投入到了KINGSMAN的創業之中,他真真實實的見識到社會的陰暗面,那些人為了自己的奶酪,無所不用其極,他跟安東尼奧畢在資源掠奪戰中血拼,利用兩年的時間站穩腳跟。
在這兩年裏,他聽說了那位“父親”被遣返回國、在監獄中病逝的消息,那時他正穿着昂貴的高定西裝,挽着女伴的手和安東尼奧畢一起參加某奢侈品品牌的大秀,他毫無觸動,只是随意安排了一個助理匿名去買墓地。
安東尼奧畢看到他發信息的動作,輕輕的嗤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他面無表情的問。
“我以為你那天幫elle申請福利津貼已經是最後一次了。”他說。
Elle是ANNA的女兒。
越明司無視他言辭中的嘲諷之意,側目道:“你可少替人操心了,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上次讓你三個月複查一次,你查了麽?”
“少拿那種GAY裏GAY氣的檢查煞我的風景。”提到腸鏡,體面無比的安東尼奧畢一臉像是吞了蒼蠅的表情:“SHUT UP。”
命運的齒輪一刻不停的轉動着,變故會遲到,但絕對不會失約。
半年後,KINGSMAN的創始人之一安東尼奧畢因為腸癌複發去世,他的同伴越明司全權接管了KINGSMAN娛樂公司,成為了近年娛樂圈最年輕的一位巨頭老總。
上任的那天,許多人為他開香槟慶賀,然而他卻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開心,安東尼奧的結局讓他想到自己的結局。
世事無常,禍福難料,許多錯過或是得不到會讓他到死都不甘心。
他回到辦公室,将那個幾年沒有充電的舊手機翻了出來,手機已經徹底打不開了,他将電話卡剝出來,裝到了一個新的手機裏。
助理給他開通了國際漫游,一下子他的手機瘋了一樣開始震動。
幾百條陳舊的信息湧入信箱,大多來自同一個人。
“阿司,你為什麽突然走了?”
“是出什麽事了嗎?你跟我說一下好不好?”
“你是不是還沒開通漫游服務?你開通了記得回我消息。”
“我不放心你啊阿司,你到沒到紐約啊?我看時刻表應該落地了啊!”
“你不回我我睡不着覺阿司,我會亂想……你看到了回我消息啊。”
“……你是換手機號了嗎?”
“你……你是不是忘記把新號碼發給我一份了?”
“阿司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對不起,但是你看到了能不能回我一下。”
“你……你讨厭我了嗎?”
......
最後那條信息是三年前,戛然而止,那寥寥幾個字帶着訣別的味道。
“一個學長跟我告白了,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還是想問問你。”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他驟然間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一口氣帶着淡淡的鐵鏽味,沖上咽喉,胸口掀起一陣鑽心的疼痛,比從前無數次的外傷還要猛烈,持久。
他身形虛晃了一下,後腰狠狠地撞在了辦公桌的桌緣上,桌角的水晶的相框被撞落。
他猛地轉身,一把抓住了那個相框,挽救了粉碎的命運,他将那個相框小心翼翼的放回桌上,定定的望着那張照片。
年輕貌美的女人和瘦高的男孩子肩并肩靠在一起,笑容恬淡。
“媽,我回國了。”他低聲說:“我會把她一起帶來見你的,我發誓。”
女人的烏黑的瞳孔折射着壁燈璀璨的光,像是落入了萬丈星河。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回憶殺告一段落!!!
我們繼續甜甜甜吧,信我!信我!我們還是快落的青春愛情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