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先皇駕鶴西去時匆忙,生前并未屬意人選,也并未留下诏書。
皇子的皇位争奪戰白熱化中,人人殺紅了眼。獨獨他,得以保全,無他過人之處,說起更是嘲諷,只因沒有人把他算作其中之一,肯将他視為敵手。
原因不過,韓所母妃出身低微,于後宮中,并不是受寵。更不要說,韓所剛剛成年,并未指婚,直接宮外賜府,連姓也改随了母姓。
諸位皇子說不上是瞧不起,只不過實在無法将他算作能泛出波浪一類。
後來皇七子奪了江山,正式登基。
韓所不得皇七子重用,最多算是個閑散宗室,每年白領着俸祿,并未領着什麽差事,整日招貓逗狗,醉生夢死。
偏偏韓所是極有野心,心內并不服氣先皇遺诏,不服氣一幹兄弟鬥争後的結果。看着皇七子高高在上享受萬人敬仰,握着天下生死大權,更存了想要改朝換代,自己當皇帝,也要威風凜凜一把的念頭。
韓所有心經營,一點點慢慢鋪路謀劃。他并不缺少錢財,反而最多的便是陛下的各種賞賜,他尚未成家,手中還有着立府的銀子,也是用不到什麽的。
最初密探覺得韓所未免有些鬧了不像樣子,向皇上認真回禀了幾回,大約皇上覺得韓所沒有什麽本事,也翻不出什麽幺蛾子看。
先皇殘存骨血不多,他是屈指可數的保全中的幾個,畢竟同根同葉上,皇上竟也默許了這種行為,只當做小孩子過家家的胡鬧,一笑置之,随便他折騰去了,并不以為意,記挂在心上。
索性開誠布公,不斷網羅天下能人異士,謀士齊夏也是其中一個。
剛及弱冠的齊夏,是名聲赫赫的機關家鬼谷先生的小弟子,眼眸輕轉,心機滿腹,紙扇輕搖,勝過人間無數。
本可以有更好的前途,或助皇上開創盛世,或與番邦融會貫通,或可富甲一方,皆可造福百姓。
可不知怎麽蒙了心,明知韓所希望渺茫,仍甘屈居王府內,要跟着韓所走這條沒有回頭路的路。
還能是怎麽蒙的心,不過是喜歡上了。
初次相遇是于王府庭宴上時,齊夏剛出山谷,準備大展宏圖,偶然聽到別人竊竊私語,講着王爺韓所大宴賓客,恐怕別有用意。齊夏冷哼一聲,心存輕鄙上門,不過是想着看下何等愚物竟妄圖與當今陛下一争高下,竟還如此大張旗鼓,真是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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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何,看見了韓所笑意飛揚,神采奕奕與人交談,便不可自拔。
年輕韓所儀表堂堂,風流多情,桃花無數,一雙丹鳳眼挑起,當真是無法形容的邪魅。
而齊夏雖心存天下計,奈何,終究是涉世未深。
自那之後,齊夏便甘之如饴。
齊夏進府時,韓所尚未婚配。先皇已逝,韓所年紀越來越大,也沒人多操心婚事,年紀相符的宗室兄弟孩子都抱上了幾個,皇帝不想皇家顏面太過難看,随意給韓所指婚了。
韓所本可以推拒,但他沒有。
臨近成親的日期,齊夏仍無法相信,大紅的喜字大紅的燈籠,紅彤彤的喜服,喜笑顏開的臉龐,仿佛也不能将齊夏的思緒拉回。
齊夏随意坐在賓客一桌,神情恍惚的不知看着什麽才好,耳邊的吵雜聲,仿佛距離遙遠與他并無關系,卻又令人心生煩躁不安。
新娘被送去了新房,剩下韓所留在宴席內,陪着賓客淺酌,看着韓所眉宇間藏不住的笑意,齊夏不願意承認,直覺避開眼睛不去看。
韓所敬酒到齊夏這桌時,齊夏毫不猶豫一飲而盡,引來同桌人的拍手歡呼,當真是好酒量!
齊夏迷茫的笑了,是啊,可不是好酒量,從未喝過酒呢,竟然這般熱辣,辣的人眼眶紅了,想哭了…
喜筵的歡喜雀躍,熱鬧非凡,好似與他齊夏并無關系。
的确,并無關系,齊夏低聲笑着,端着酒杯,并不用人勸,自己便豪飲着。
又有何關系,又有何關系…
齊夏心裏念叨着,腳步踉跄漫無目的的走着,回過神發現已然站在喜房院外,索性端着酒杯酒壺,站直了等着韓所,任憑腳麻了也不肯換個姿勢,固執的不肯挪開,神情癡癡。
月色透着微光,韓所的臉上有些暈紅,步履蹒跚的推開院門而入,看着着着大紅喜袍的韓所,齊夏眼中盎然。
韓所推來扶着他的小厮,醉醺醺的向齊夏走來,偏着頭如同稚子般,看着齊夏好奇的問道:“你怎麽在這?”
一雙丹鳳眼眯起,平添許多妖嬈,齊夏的心思莫名的痛了。
“王爺大喜,自然是要祝王爺新婚愉快。”齊夏假模假式的恭喜着韓所,面色在笑,眸中透露着內心真實的哀傷,藏無可藏。
韓所的酒似乎瞬間醒了大半,看着齊夏不掩哀傷的神情,默默無言。
“我特意來祝酒一杯,祝王爺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齊夏每說一字,仿佛氣短一分,字字艱辛。
韓所的眼睛看着齊夏,眸光閃動,似乎有話在說:“齊夏,你該知道的,這并不是我所想。”
齊夏漲紅了臉,第一次覺得他與韓所心意相通。
那種感覺,不錯,卻更能讓人昏頭漲腦,失去思考能力。
“陛下命令如此,我不過茍延殘喘得以偷生,如何又敢反駁。”韓所苦笑着:“想要活下去,總要有太多的忍耐避讓,父皇駕鶴西去後 ,想必你也知道,皇上如何清洗了父皇血脈。我僥幸存活,皇上怎會不忌憚與我,又如何...”
“王爺...辛苦了...”齊夏的眼眶紅了,勉強控制着眼淚不要滾落。
“話雖如此,齊夏,你知我不能對不起王妃的。她既然嫁與我,便是我的夫人,雖然我并不愛她,是礙于皇上才娶她,可是她已是我的夫人。”
韓所的話說的委屈極了,齊夏的心剎那就疼了,不舍得再追問下去。
罷了罷了,既然他有這麽許多的難言之隐,自己又何必為難他。韓所要不是走投無路,又怎麽會大張旗鼓的招募門人?
齊夏的思緒已經完全的跟着韓所的邏輯走了,所有的不合理的疑點盲點,都被齊夏選擇性的全部忽略。
而韓所成親未足月餘,便已大張旗鼓的納進府中數位妾室,其中數位便是早年間養在外的外室。
明知其中定有不對,可是齊夏還是不想刨根問底,認真思索。
王妃有苦說不出,總是哀傷的看着韓所,站在門口一直望着,看着他進了哪個姬妾的房間,耳內聽着歡歌笑語。
月餘之後,韓所已很少再回府內居住,其舉越演愈烈。王妃偶爾借着管家之名,到外書房去,看着齊夏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必是有事相求又不知如何張口,齊夏莫名的替她心酸。
可齊夏到底是不明白王妃的難處,看着屋外日暮漸沉,王妃陪着韓所吃過晚飯,心內開始忐忑,看着韓所自顧自的挑選着衣服,叫人進來伺候着換上,心內便已經有了結論,幾番想要張嘴問明,都是不敢。
“王爺...王爺又要去她那裏了嗎?”思索良久,王妃終究問出了口。
韓所回眸嗤笑道:“爺的事,也是你該管的嗎?”
言畢,再也不曾回頭,大步的向門外走去。
王妃端坐在太師椅上,雙手無意識的揉着袖子成了褶皺,也不自知,仍怔怔的出神。她娘家并不能夠為她在這府中支撐一片天空,空有陛下賜婚金字招牌勉強保全,思來想去實在無法,輾轉許久終于下定決心,不能再拖下去了,只有求上了齊夏。
是以夜沉,齊夏也準備要睡了,突然聽聞有敲門的聲音,齊夏有些歡喜,語氣中也帶了些歡快,問道:“是誰?”
門外沉默片刻,方有聲音應道,是女聲。
“先生,妾身,妾身實在有事相求。”
平日裏冷靜自持的王妃,聲音裏竟會有些慌亂,齊夏不敢大意,忙開門。
王妃衣着整齊,披着鬥篷,身後跟着數位婢女,或是掌燈,或是相随。
王妃見齊夏開門,急忙上前一步,略略彎曲膝蓋行禮道:“若不是有急事,妾身也不敢..不敢…”
齊夏能夠理解,王妃是大家閨秀,謹言慎行,莫要說深夜見外男,便是白日也要顧着身份,無事也不輕易與外男說話的。
齊夏敞開門,請王妃坐在門前,一隊的婢女低頭斂目站在門外,沒有絲毫聲響。
“王爺又走了。”王妃突然間冒出一句,讓齊夏的心沉了下去,抿緊嘴唇不敢洩漏心內的情緒,他的心底已然有了答案,只不過不敢承認。
慢慢的踱步到書桌前,并不看着,随手拿起一卷書卷,仿佛心中便踏實了不少。
王妃的神情中有些哀怨:“王爺…最近迷上了閉月閣的花魁娘子,雖說我有容人之量,只要王爺開心便好,可這戲子…到底咱們算是皇親貴胄,斷沒有娶戲子入門的道理,虛耗錢財事小,丢了臉面事大。先生請務必幫我規勸王爺一二,不要亂了規矩。”
見齊夏并沒有什麽反應,王妃狠狠心,将話更加說重。
“如若...如若...”王妃咬牙繼續道:“陛下知道了王爺這樣做,必定是不喜歡的。我為女兒時,在家常聽父親說,陛下最不喜百官留戀煙花之地,便是偶爾去之,被發現都是大加斥責,而今王爺宿與此種地方,這可是打了陛下的臉啊,對于王爺日後前途,都是沒有助力的啊。”
齊夏突然覺得仿佛手中書卷也拿不穩了,強撐着笑意應諾了下來:“既然王妃能有如此遠見,齊夏定當在王爺面前言明此事重要性。”
“不過婦人之仁,齊謀士不要見怪才好。”
見齊夏應諾,王妃神情輕松不少,再三表示感謝後,才歡歡喜喜走了。
目送着王妃與婢女出了院門,齊夏方才退回屋內,随手關了門,齊夏覺得腿有些發軟,慢慢踱到椅子旁,無力跌坐在椅子上,低聲笑了起來,屋內回蕩着他蒼涼迷茫的笑意。
老天何其愛玩笑。
老天何其愛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