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朵
一個男人随心所欲的後果是,第二天,他的女人腰沒了。
而現在,罪魁禍首正在廚房裏忙碌。
董陳艱難地從床上爬下來,分不清身體是酥麻,還是鈍疼。
周正覺聽到動靜,把她抱到餐桌旁,體貼地問:“還疼嗎?先吃點東西,一會兒我們去民政局。”
“……”董陳為難地尋找借口,“外面有疫情,最好不要外出。”
“所以你昨天還去機場,見他?”
果然還沒翻篇,董陳一時無言以對。
周正覺握住她的手:“董陳,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我們已經有夫妻之實,你必須對我負責。”
“……”
早餐結束,董陳還在撓牆角,思考着用什麽理由逃避領證這件事。
她的電話響起,來電者竟然是GV的汪其然教授。
“很抱歉,董陳小姐。正覺的電話關機,我只能先打給你。”
董陳驚訝地看了一眼周正覺。
“我們在你們樓下。”汪其然焦急道。
十幾分鐘後,汪其然和兩名中年男子按響了門鈴。
“正覺,這是科學院的韓教授,和市衛健的馮主任。”汪其然向他們介紹。
董陳知道他們要談公事,便打算回避。
“不用。”周正覺向他們介紹,“這是我太太,不是外人。”
董陳搖搖頭,還是把他們送進書房。
書房的門沒有關,他們的談話內容,清晰地傳出來。
“GV免費出讓試劑盒專利的決定實在令人欽佩。但是春運即将到來,疫情仍舊險峻,上級已經下達命令,召集全國最好的醫療、生物、科學專家,全力投入疫苗研發項目。”
科學院的韓教授誠懇道:“周教授,你是國內最好的生物基因專家,我們今天過來,是想邀請你北上,加入疫苗研發小組。”
“什麽時候出發?”
“今天就走。”
這是一項無法推卸的工作,每一個人都責無旁貸,周正覺卻沉默了。
“對不起,我手上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實驗項目……”
馮主任急得拍大腿,“周教授,你怎麽想的,人民的健康、安全受到威脅,能為抗擊疫情做出貢獻,是每一個科研工作者的榮譽和職責。什麽項目不能往後放一放!”
汪其然道:“正覺,還是因為董陳體內的Pandora嗎?”
GV的人都知道,周正覺一直在沒日沒夜地實驗,尋找Pandora的抗體,這似乎是挽救董陳的唯一辦法。
汪其然和周正覺共事多年,亦師兄亦好友,自然更加了解他。
一邊是職責和大義,一邊是愛人的生命,任誰都會陷入兩難。
他最後緩和道:“正覺,我明白你的難處。這樣吧,你考慮一下,随然後再答複韓教授和馮主任。”
送走了三位客人,董陳從身後輕輕抱住他。
“是不是有了疫苗,病毒就會徹底消失?”
周正覺以為她問的是Pandora,點點頭。
“萬物負陰抱陽,總有相生相克。就連險惡如埃博拉、天花這樣的病毒,在疫苗出現後,也都失去了威脅。所以Pandora也一樣,我會找到抗體,讓你好起來的。”
“還需要多久?”
周正覺無法回答。
他只是轉身,愛憐地擁抱着她。
潘多拉和它的名字一樣,美麗而神秘。它可以在放肆中突然歸于寧靜,也可以在溫柔中突然刺出利刃。
在過去的幾個月,周正覺無數次提取Pandora的野毒株和減毒株,從中尋找免疫靶點。但每一次都在它神秘的變異中失敗。
當然,他也嘗試過分析基因片段,期望通過基因編輯來斬斷它感染正常細胞的把手,然而至今沒有找到突破點。
“對不起,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周正覺第一次懷疑自己的學術能力。
“所以相比試下,新型肺炎的疫苗研發成功率,其實更高一些,對嗎?”董陳又問。
周正覺心中大震,他已經猜到董陳的想法。然而,身為一個科研工作者,他無法撒謊。
果然,董陳輕輕從他懷抱裏掙脫。
“所以,周正覺,你去參加疫苗研發吧。”
有更多人,比她更需要他。
她笑着承諾:“我會好好的,直到你回家。”
汪其然一直等在樓下,看到周正覺出來,興奮地沖他招手。
“正覺,我就知道,你不會讓大家失望。”
韓教授和馮主任已經了解到董陳的情況,心中對他更是欽佩有加。
“周教授,既然您已經加入實驗小組。我必須先向您聲明,所有的實驗人員必須遵循最高等級的保密原則。研發過程中,個人通訊将由科學院統一封閉式管理……您恐怕無法和太太保持聯系。”
周正覺點點頭,這是他們做決定前,就預料過的情況。
“但我需要先打一個電話。”
汪其然沒有想到,周正覺把電話打給了康大研究所的勞瑞教授。
數日前,北美迫于國際社會的壓力,終于公布了新型肺炎的感染人數。龐大的數字如烏雲蓋頂,和輿論同步競争的疫苗研發,也迫在眉睫。
周正覺正式回複這位曾對他關照有加的老教授:“抱歉,我不能去紐約,我已經決定,加入國內的疫苗研發項目。”
勞瑞教授知道他不會輕易改變決定,只是仍舊不死心。
“周,康大研究所和麥森集團的合作是商業行為,如果你技術入股,我們可以給你十倍百倍的回報。我們的研發成果針對全球市場,你不是說過,科學無國界嗎?”
“教授,科學的确沒有國界,但是科研工作者有國籍。”
周正覺挂斷了電話。
翌日清晨,董陳被和煦的陽光喚醒。
她在陌生的環境裏迷迷糊糊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樂行養老院的療養部。
前一天上午,周正覺答應她離開Z市,前往帝都參與疫苗研發。
而她也答應周正覺,住進一附院或者樂行療養院,由專業的醫生親自照料。
這種時候公立醫療資源緊缺,一附院自然不能去,但是去樂行……?
“周正覺,我還不到三十歲,你确定要我住進養老院?”
“黃醫生會照顧你。而且,你不是以客戶的身份過去。”
“那是?”
周正覺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無名指上的鑽戒。
“你是養老院投資人的太太。”
“……”好吧,過于糾結字面意思,他可能真的會改變主意,立即抓她去民政局。
于是當天下午,董陳就被吳西觀送到了樂行。
用過早餐,黃醫生親自過來,給董陳做了一些常規體檢。
看完體檢數據,這位行醫半生的老大夫也忍不住搖頭。
黃醫生把情況反饋給一附院,于是很快,療養院又來了一位老朋友,一附院病理科的張方年。
張方年一邊為董陳抽血做組樣,一邊熱情地和她聊外面的疫情。
“前兩天,機場落地的同胞裏,有一個足月的高齡孕婦,出現了發熱咳嗽症狀,把我們吓了一大跳。”
董陳立即意識到他說的是狄楠,“那個孕婦是我的朋友,她現在怎麽樣了?”
“你放心,她24小時核酸檢測陰性,只是普通流感。昨天婦幼醫院也來消息說生下來了,是個女孩,母女平安。而且寶寶的核酸檢測也是陰性,沒有感染,非常健康!”
“真好。”董陳深深為狄楠高興。
她想起為狄楠做核算檢測的白珺寧,心裏又有些擔心。
“白珺寧現在怎麽樣,還在機場值班嗎?”
張方年激動得熱淚盈眶:“姐姐,您終于關心起我們家小白醫生了,他總算能死而無憾了。”
“白珺寧到底怎麽了?”
“別急,他沒事,就是在工作交接期不好好在醫院待着,非要跑去支援海關防疫,然後,差點被人打成了豬頭。”
大使館的包機在抵達Z市國際機場前,提前告知過,飛機內有一名足月孕婦。責管醫院的應急措施很明确,一切孕婦優先。
他們優先讓狄楠從VIP通道下機,優先給她做核算檢測,優先送她去醫院隔離待産。
白珺寧還貼心地告訴狄楠,董陳一直在外面等她,請她無懼病毒,一定要有信心讓孩子平安降生。
然而當天下午,同機回國的一個年輕男子,聲稱自己是Z大生物學博士,有美國的綠卡。為了解節約時間,他拒絕在機場排隊等候,堅持要求一并乘車去醫院,單獨做核算檢測。
“宋植書?”白珺寧看了看他的身份證,皺眉。
“我不管你是什麽學歷、什麽身份,都必須遵守現行的防疫要求。你不是老弱病殘孕,沒有優先權。核算檢測結果出來之前,任何人不準離開機場。”
宋植書被拒絕後,沒有反省,反而要使用暴力,強行闖關。
主動支援防疫的醫護工作者80%以上都是女性,這種時候,白珺寧當仁不讓地沖了上去。
警察和安保很快趕來,将宋植書制服。
宋植書傷得不輕,但白珺寧也不小心被他碰開了面罩。
然而,最令人恐懼的是,當天晚上,宋植書的核酸檢測結果呈陽性。
白珺寧立即被召回一附院檢測,隔離。
“職業暴露?”董陳擔心壞了。
張方年急忙安撫她:“放心,小白醫生福大命大,24小時內兩次核酸檢測都是陰性,暫時沒有危險。”
“而且,這件事被一個姓吳的自媒體記者發布到網上了,現在全國人民都在罵那個宋植書,還誇咱們的小白醫生,打架的樣子很帥?”
張方年哭笑不得,那家夥當時穿得跟國寶似的,哪裏帥了。
“不過,他還要在酒店隔離觀察14天,才能出來見人。”
“是陰性就好。”董陳的心終于跳回嗓子眼。
“隔離期雖然不能見面,但是可以打視頻電話……你要見見他嗎?”
張方年試探着問。
白珺寧在隔離酒店裏翻/牆,快速收集着外網的疫情醫療信息。
電話響起,他立即接通,父母的身影出現在視頻裏。
白珺寧在電話裏好話說盡,表示自己核酸陰性,并不是真的職業暴露,才壓下父母的擔心。
杜若芬對着電話又關懷一番,才把手機轉交給藺曉雅。
藺曉雅眼圈紅腫,明顯是哭過。
白珺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珺寧。”她主動開口。
她取出兩份文件,翻到最後一頁,将右下角的簽名展示給她。
白珺寧想起來,一周前,他申請去支援抗疫,誰都沒有說,只是留給了藺曉雅一份離婚協議書。
他将房子和大部分資産都留給她,一旦他出現意外情況,至少可以保證她後半生衣食無憂。
“白珺寧,你看,離婚協議書,還有眼角/膜手術同意書,我都簽了。”
藺曉雅說的每一句話,都如吞針般痛苦。
“這樣,你就能毫無顧忌地去找她了。”
她終于,肯放他走。
“所以,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哪怕,他們從此分道揚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