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朵
18個小時後,GV研究所通過官方平臺對外宣布,他們已經成功研發出了升級版的核酸檢測試劑盒。
升級後的試劑盒将原來近一天的檢測時間壓縮到了一個小時,高靈敏、防污染,而且能快速批量生産。
最重要的是,GV宣布,試劑盒的專利技術免費對外開放,這徹底解決了核酸檢測速度慢、效率低的問題。
消息發出後,無數的贊譽和掌聲向GV湧來,研究所的電話變成了熱線。周正覺的內心卻無比平靜。
他把所有的外聯工作推給汪其然和吳西觀,然後匆匆脫下防護服,換上了便裝。
路上,他一遍遍撥打董陳的電話。
此刻,他只想回家。萬千成就,都不及家中人的一面安好。
下午兩點,董陳被攔在了國際機場外。
再過一個小時,乘坐大使館包機回國的同胞,将在Z市國際機場降落,狄楠就在其中。
董陳當然知道,機場有嚴格的落地隔離措施,接機是不可能的。她只想遠遠地看她一眼,教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單。
董陳看了眼手機,才發現周正覺給自己打了好幾個未接電話。
正要回撥,白珺寧的電話穿插過來。
“董陳?”白珺寧的聲音有些驚喜。
董陳一頭霧水。
“往右走,在左手第一個通道轉彎,然後直走……”
董陳按他的提示,卻繞到了一面巨大的玻璃牆前。
白珺寧站在玻璃牆裏面,笑着沖她招手。
“董陳,真的是你!”
他穿着白色防護服,全身武裝,只露出兩只眼睛。如果不是防護服上寫着“醫大一附院小白醫生”的字樣,她真的認不出來。
“白珺寧,你怎麽在這裏?支援入境檢疫嗎?”
董陳第一反應是擔心,“太危險了,叔叔阿姨怎麽會同意?”
“老爸非常支持我的選擇,他說這是醫生的職責。不過,我是瞞着我家杜女士過來的,你要替我保密哦。”
白珺寧任性地拍了拍玻璃,笑得眼角彎彎。
這一瞬間,董陳覺得他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又感動又擔心。
他讀懂了她的眼睛。
“你別怕,我是醫生,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專業地保護自己。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我們在,病毒也會退避三舍的。”
董陳卻笑不出來,她認識這個男人快三十年了。無論做戀人還是做朋友,都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這麽冷的天為什麽來機場?家裏的防護物資夠用嗎?為什麽最近沒有去醫院體檢?周正覺他……給你做組樣化驗了嗎?”
其實,白珺寧最後想問的是,他對你好嗎?
“我很好。”董陳簡要答,“稍後,我有個朋友會乘使館的包機回國,她叫狄楠,我想見見她。”
白珺寧把手機夾在脖頸間,低頭翻看手上的名冊:“狄楠,是一個孕婦?”
“你怎麽知道?”
“大使館提前報備過。你不要等了,飛機一落地,他們做完核酸檢測,就會被專車接走去隔離。全程走特殊通道,你在這裏是看不到她的。”
“可是……”
“別擔心。我們知道這位狄女士臨近預産期,已經為她制定了特殊方案。無論核酸檢測結果如何,都會送她去婦幼醫院專項隔離,大人和寶寶都不會有事。”
“白珺寧,謝謝你。”
“董陳,有這一句話,我已心滿意足。”
他還想再說什麽,身上的拷機突然響起。
“飛機到了,我們集合了,你早點回去哦。”
白珺寧沖她招招手,不舍地挂斷了電話。
他的背影很快和身邊數十個白衣戰士融合在一起,組成一面密不透風的防護牆。
“白珺寧,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可惜這位白色逆行者,已經聽不見。
董陳坐在空曠的臺階上,不知什麽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
Z市今年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悄然降臨。
可惜機場的行人步履匆匆,個個戴着口罩,互相防備着,無人欣賞這來自天空的吻。
周正覺一個急剎,将車子穩穩停在董陳面前。
然後他感受到了比相思之苦更甚的心疼。
僅僅一周,他的未婚妻又清減了一圈。如果不是出門特意點了唇彩,她的臉幾乎要和身後的白雪融合在一起。
周正覺單膝落地,握住她冰冷的手,緊緊将她擁在懷裏。“對不起……”
他很後悔,如果研究的速度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必定不會受這樣的委屈。
回到家中,周正覺放好熱水,把她抱進浴池裏。
溫熱的水很快洗去身體的寒冷,卻帶不走內心的恐慌。
“周正覺,我好怕。”
害怕狄楠和她的寶寶有危險。
害怕白珺寧在病毒面前職業暴露。
害怕Pandora,已及新型病毒的失控。
害怕她自己,以及愛人的離開……
周正覺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用浴巾包裹着她的身體,擦幹她的頭發,然後溫柔地吻她。
董陳熱烈地回應着他。
她的不安與欲/望交織在一起,僅僅一點主動,就能讓他失控到丢盔棄甲。
激情快要攀上頂峰時,董陳突然問他。
“周正覺,你還記得那份協議……最後一條嗎?”
這句話,猶如北極融冰灌頂,澆熄了他所有的欲/望。
“如果……哎……”董陳下巴一疼,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沒有如果。”周正覺無比痛恨這兩個字,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你,不想要我嗎?”
他想要,他想得快要瘋掉。
但他比她更貪心,他要的是全心全意、身心合一的愛,而不是她在恐慌脆弱時的安慰和愛撫。
因此,即使欲/望膨脹得快要爆炸,他還是一件件把衣服穿了回去。
他去書房,取出了一個紙袋。
裏面是一套鑽戒和兩個戶口本。
董陳傻眼:“我的戶口本,怎麽會在你這裏。”
周正覺沒有回答。
他取出一枚鑽戒,毫不紳士地套進董陳的無名指,大小居然完全合适。
他戴好另一枚,忍着怒氣道:“現在是下午四點,距離民政局下班還有一個小時。我們現在去領證,等我成為你的合法丈夫,你可以對我随心所欲。”
“……”這話是不是說反了,倒顯得她欲/求不滿。
這個時候結婚當然是不現實的。
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愛他,或接受他的愛。卻沒有信心,用這樣脆弱的身體和他相守到老。
她拿起自己的戶口本,翻開第一頁,眼睛突然濕潤了。
“你看,我家裏只剩我一個人了。”
周正覺立即反省剛剛說話的語氣太硬。
他重新抱住她,吻住她的耳垂。
“不,你還有我。”
深夜,董陳再次失眠。
一方面是因為生物鐘的紊亂,另一方面是體內的炎症風暴擴散到手腕,引發了非常突然的腱鞘炎。
在一次家務整理後,她的右手失去韌力,竟然連卧室的綠植盆都舉不起來了。
“我會不會成為一個廢人?”
書房裏,董陳努力翻開一本厚重的全英百科,不甘心地練習着雙手的臂力。
周正覺關掉了手機,不理會外面的風雲變幻,專心致志地為心愛的人塗抹膏藥。
“不會,你一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這位冰山教授現在說起情話來,簡直面不改色撩人而不自知。董陳本來有些感動,但瞥見那本被束之高閣的《物種起源》後,又泛起了莫名的小情緒。
“周正覺,我要看那本書。”她指指書架最上層的水晶盒。
周正覺在心裏嘆口氣,搬來木梯,将書取下。
“想聽哪一章,我幫你讀?”他小心翼翼地拆開盒子,卻沒有交給她的打算。
“怎麽,別人碰都不能碰。”董陳有點賭氣,“該不會真的是你初戀送的吧?”
周正覺突然笑了。
“嗯,她送的。”他大大方方地承認。
“你還有初戀?”心裏酸透了。
他語氣涼涼:“難道你沒有嗎?”
“……”
這話無法反駁。她不但有,而且下午在機場,還剛跟人隔牆通過電話。
手腕又開始隐隐作痛,卻分不清是肢體還是心痛。
董陳一把奪過周正覺手裏的書,扉頁上的留言和兩個圈的簽名實在刺眼。
她又拿起書桌上的鋼筆,不等周正覺阻止,在扉頁背面,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地寫下一串打油詩。
“頭疼心疼,眼疼耳疼。
手疼腳疼,腹疼背疼。
肝疼胃疼,胸疼頸疼。
口疼鼻疼,唇疼齒疼。
身疼意疼,行疼思疼。
坐疼卧疼,立疼走疼。
動疼靜疼,進疼退疼。
夢疼醒疼,念疼忘疼。
空疼色疼,愛疼恨疼。
垢疼淨疼,增疼減疼。
喜疼怒疼,哀疼樂疼。
生疼老疼,病疼死疼。
五蘊十戒,疼疼疼疼。
受想行識,疼疼疼疼。
苦集滅道,疼疼疼疼。
如是涅槃,疼疼疼疼。”
因為手疼,董陳的字跡歪歪扭扭,竟然和扉頁的留言有點像。
像是出了一口悶氣,她把書頁展示給周正覺,挑眉道:“這首詩的名字叫做《疼》,你看完是什麽感受?”
周正覺無奈地接過書,認認真真地将這首由《心經》和反義詞堆砌的疼疼詩……在心裏默讀三遍。
最後,他實話實說:“看完,我已經不認識‘疼’這個字了。”
董陳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大腦的語義飽和現象。
的确,看完這首疼疼詩,連她自己都快不認識“疼”這個字了。
于是,無論生理還是心理,好像都沒有那麽“疼”了……?
董陳噗嗤一笑,原本悲觀又壯烈的多愁善感,竟被他一句話化解。
她的笑,很快被他恨恨地堵在嘴裏。
“我的詩人小姐……”
周正覺的眼神變得氤氲,“其實還有一種疼,我教你認識一下?”
“什麽?”董陳有點缺氧。
他咬上她的舌尖,“……疼。”
那兩個字沒有聽清,董陳還是炸紅了耳朵。
眼看又要走火,她羞恥又無力地推推他,表示不能第一次就搞書房play吧。
周正覺攔腰抱起她,回到卧室,兩人已經赤誠相對。
董陳有點緊張,抱起枕頭擋在身前。
“喂,那個,你不是說,只有結婚後,我才能對你随心所欲嗎?”
周正覺輕而易舉地撥開枕頭。
“元元……”
帶着戒指的手,深情輾轉。
“所以現在,是我先對你……随心所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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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
……
寫完這章,我也不認識疼這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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