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花坊

第18章

楊立彬的父親并沒有在裏面呆多久，很快他就和那女人一起出來，看也不看周子滔一眼，匆匆離開。

周子滔推門而入，順手翻了一下挂在門上的牌子，讓寫着“CLOSE”的一面朝外。楊立彬眼睛紅紅的看着周子滔，左臉腫得更厲害，表情卻不會顯得特別難過。

“什麽也不要說，我先去拿冰塊給你敷臉。”周子滔匆匆進了裏間，用袋子裝了冰塊出來，輕輕地敷在楊立彬的臉上，“這下好了，咱倆都挨了打，還真是難兄難弟。”楊立彬忍不住咧開嘴笑，又疼得趕緊閉上。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然後幾乎同時叫了對方。

“你先說。”楊立彬說。

“不，你先說吧。”周子滔笑了笑。

楊立彬覺得滿腔話語訴不盡，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得又沉默了。

周子滔看楊立彬腿上放着一個信封，就問：“這是什麽？”楊立彬沒回答，把信封直接遞給他。

周子滔有點好奇地把信封裏的東西倒出來，沒想到竟然是一大堆照片，他和楊立彬的照片。有他們在店裏的，也有在家裏的，連前幾天在江南酒吧裏的也有，照片裏他們或工作，或吃飯，或閑聊，還有周子滔背楊立彬的，抱楊立彬的，逗楊立彬的……各種各樣，應有盡有，看日期應該是他們從海邊回來後拍的。顯然，這是楊立彬父親請人跟蹤拍攝的，所以他才會顯得很了解他們的情況。

“真不錯，不愧是專業人士，這角度選得就是好。”周子滔一張一張看着，“看這張，還有這張，這張，你笑得多好看。我喜歡！”

“對不起，我爸太過分了。”楊立彬以為周子滔氣過頭了，畢竟這種被人偷窺的感覺很糟糕。

“是很過分，不過真的拍得很好，我要好好收藏！”周子滔是發自內心的喜歡，照片裏把他原來沒注意到的很多細節都拍出來了。楊立彬看着他的那種期待，渴望的眼神如此真切，而自己看他的眼神又是那麽熱烈，那麽隐忍，還有楊立彬在他懷裏笑得那樣開心，自然，好象那是最幸福的事。

周子滔覺得自己真的很笨，為什麽他會以為楊立彬只當他是哥哥呢，為什麽他就沒看出他眼裏的愛戀呢？或許是自己潛意識裏覺得兩個男人在一起不應該吧，所以才刻意忽略那些明顯細節。周子滔也覺得自己太混蛋，太自私，明明不想告白，又拿兄弟當借口，暧昧不清的對待楊立彬，甚至想等他主動告白。他真的很該死，該去死！

“小彬，我喜歡你！喜歡你！”周子滔覺得自己在發抖，他好怕來不及，好怕錯過楊立彬，如果那樣，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知道，哥。”楊立彬倒是很淡定，只是不太明白周子滔為什麽現在說這個。

“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不是兄弟間的喜歡，是戀人間的喜歡！”周子滔緊張地看着楊立彬，生怕他不明白，更怕被他拒絕，“我喜歡你，楊立彬。”

楊立彬驚訝得微張着嘴，拿着冰塊的手不自覺地放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以為自己在做夢，于是小心翼翼地問：“哥，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說我喜歡你，把你當戀人的那種喜歡！”周子滔捧住楊立彬的手，把他手上的冰塊捂在自己臉上，“我很清醒，很肯定，我喜歡你，而且已經喜歡你很久了！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壓抑自己，生怕對你的感情象火山一樣爆發出來吓壞你；每次抱着你我都覺得自己要瘋了，真想你把揉碎了融進我身體裏；你就是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我就想無限制的寵你，疼你；我想每天見到你，甚至時時刻刻都看着你，有你在身邊，我象打了腎上腺素，幹勁十足；小彬，我想吻你，真的很想，想吻遍你全身，想愛撫你，想占有你……”周子滔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因為他說到最後腦子裏全是楊立彬光着身子的模樣，而且他的下身已經頂起。

楊立彬原本紅腫的臉更紅，連耳朵都發燙，他覺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尤其是順着周子滔的目光，看見他頂起的下身，他連呼吸都忘了，只覺得天旋地轉，不知身在哪裏。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楊立彬的眼裏蹦出來，無聲的哭泣讓周子滔不知所措。“對不起，對不起小彬，我知道吓着你了，都是我的錯，對不起。你不要哭，你不喜歡我沒關系的，我不要求你接受我，真的，沒關系。”

“哥！”楊立彬這一聲有點凄慘，他整個人趴進周子滔懷裏，終于哭出了聲音。

“唉，小彬，你別哭啊！別哭！哥真不要求你接受我，我以後再也不會對你怎麽樣了，我會努力做個好哥哥的，不會再越界，你相信我！”

“你，混蛋！”楊立彬猛捶着周子滔的胸膛。周子滔吃痛，卻沒阻止他。

楊立彬哭得差不多了，抽了幾張紙巾把臉擦幹淨。“哥，給我倒杯水吧，渴了。”周子滔趕緊起身拿了楊立彬的杯子給他倒水，然後幫他拿着冰塊捂着他的臉。

“為什麽之前不告白，現在卻又說了，因為知道了我的性向？”楊立彬很嚴肅地看着周子滔。

“是！”周子滔大方地承認，“這條路畢竟不好走，所以我之前決定不告白，因為我不想影響你的判斷，更不想阻礙你的前途，我希望你能按自己的意願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現在我知道了你的性向，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都要讓你知道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會永遠支持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地走。”

“哼，全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就是自私，只想讓自己心裏好過，不想承擔任何責任！”楊立彬一下子就看到問題的本質，“你知道那天你吻了我之後又什麽也不說，我有多傷心嗎？你真的是個大混蛋！”楊立彬說着，眼圈又紅了。

“是，我混蛋，我自私，我不負責任！對不起，小彬，我錯了，錯得離譜。你想怎麽處置，我都接受！”周子滔真心悔改，誠心誠意地道歉。

“你是真心喜歡我嗎，不是因為憐憫我？同情我？我很麻煩的！”楊立彬還是有點不确定。

“你一點也不麻煩，這話我記得第一天見到你，就告訴過你‘你再這麽說我會生氣的！’我喜歡你，百分百真心！而且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憐憫過你，同情過你！我最先是把你當弟弟一樣疼愛，後來欣賞你為人處事的态度，喜歡你堅強不屈的性格，獨立自主的作風，再後來等我發現那喜歡不是兄弟愛時，你已經占據我全部身心，我再也不想放手。”周子滔抓起楊立彬的手抵在自己胸口，“小彬，我還來得及嗎？你喜歡我嗎？願意接受我嗎？”

楊立彬抿抿嘴，罵道：“笨蛋！我當然喜歡你，很早就開始喜歡了！”說完，他又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不看周子滔，“可是我現在配不上你。哥，你願意等我嗎？等我有出息了，等我夠資格站在你身邊。”楊立彬擡頭，一臉期待地望着周子滔。

“願意！我願意等你，更願意陪着你，和你一起成長，一起開拓未來。”周子滔從沒覺得未來是如此美好，如此值得期待。

兩個人醞釀已久的感情，就象文火慢慢熬制的高湯，在沸騰的那一刻香氣四溢，又象聚集千年的地熱，終于噴發出來，炙熱濃烈，讓他們恨不得融化為一體。可現實是楊立彬馬上就要離開了，他父親只給他兩個小時解決問題，楊立彬只好匆匆地把他到這之前發生的事簡要地告訴周子滔。

楊立彬的妹妹跟他同個學校，之前讀初一。他們原本沒有任何交集，但妹妹後來知道高中籃球隊隊長與楊立彬同班，就軟磨硬泡，非讓他把同學帶家裏來。那天，楊立彬帶同學回家時，妹妹不在，他們吃完午飯在房間裏玩游戲，同學玩累了就躺在沙發上小憩。

楊立彬一直很努力讀書，從來沒想過男女之事，直到高二才驚覺自己的性向有別于常人，但他并沒有想太多，因為一來學習緊張，二來自己身體狀況擺在那，他覺得大不了将來不結婚，一輩子就一個人過，反正他也習慣了。但那天下午，他偶然回過頭看到睡着的同學，突然覺得好奇，鬼使神差的他就想去吻一下那看上去很紅潤的嘴唇。

妹妹進來得很不是時候，楊立彬并沒吻到，但從妹妹的角度看怎麽都象是在接吻，她大叫一聲，然後不停地罵楊立彬惡心，變态，龌蹉……妹妹哭着跑了，同學也醒了，他驚愕地看着楊立彬，然後也跑了。

楊立彬知道妹妹喜歡同學，也知道這事肯定馬上會被添油加醋地說得人盡皆知。吃晚飯時，弟弟和妹妹都用鄙夷嫌惡的眼光看他，好象他是條臭蟲，他夾過的菜也嫌髒不吃。阿姨沒表情，反正她從沒正眼看過他，父親則在吃完飯起身前罵了一句：敗壞門風，不知羞恥。

如果說之前楊立彬對于自己的性向沒有過多的想法，那麽那一夜，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未來注定孤獨的一生。就算性向正常中，可因為癱瘓，要找一個共同生活的人已經很難了，即使自己有喜歡的人，也不想連累對方，更何況哪個女人也不想讓自己過得太辛苦。現在，想找到另一伴的希望更是渺茫。楊立彬一直渴望有家人，渴望感受親情，一個人太久了，是習慣了，卻也寂寞得很。想到未來沒有人與他一起分享快樂，一起分擔痛苦，想到自己永遠象生活的局外人一樣，看着別人喜怒哀樂，而他還要壓抑內心的情感，假裝快樂，他覺得他的心在一點一點腐蝕，很酸，很痛。

第二天早飯楊立彬在房間裏吃，午飯出來才知道家裏已經沒人了。父親出國考察，要一個月後才回來，阿姨帶着弟妹回娘家，據說要去旅游也沒這麽快回來。被無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楊立彬那會兒還是有種被掏空的感覺。總說自己不在乎，其實還是會在意，他那麽努力，就是希望父親能多看他一眼。

楊立彬覺得自己就象沒有根的浮萍，有種想放任自流的感覺，于是買了機票也走了。下飛機後他給父親家裏打電話說回自己家了，也給劉嬸打電話說去旅游了。劉嬸以為是高考後跟父母外出，也就沒在意。之後楊立彬也沒有再打電話回家，他真的想逃開過去那種壓抑的生活，又覺得反正別人也不在意他。

事實上楊立彬的父親确實沒找過他，即使回國後，也沒給他打過電話。直到有天聽下屬在讨論自家孩子上大學的事，才想起要問一下楊立彬。那時他倆去過的大學已經把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裏，而楊立彬卻不知所蹤。楊父立即讓人調查，因為楊立彬在購買機票和周子滔的生日禮物時都刷了卡，他們又調取了當天百貨的監控，再查冰冰的車牌號，很快就找到這。之後跟蹤拍攝照片是楊父的意思，而那些照片如火上澆油一樣，讓楊父勃然大怒。

聽了楊立彬的話，周子滔再也忍不住，直接把他抱自己腿上坐着，緊緊地抱着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是覺得心裏堵得慌，那只小魔鬼拿着叉子又開始戳他心髒。

“我沒事，哥。剛從家裏出來時确實情緒挺低落的，到了又這人生地不熟，真的有點随波逐流的頹廢。那時若沒遇見你，你若沒留下我，可能我就這麽到處亂晃，越晃越迷茫。”楊立彬抱住周子滔，“幸好有你，一切慢慢開始改變。我覺得這段時間我變得開朗樂觀了，也更有自信，感覺自己成長了很多，不再是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哥，認識你，認識大家，真的好好！我不要再固步自封，我要自由大膽的生活！”楊立彬笑着，雖然臉被打腫了，眼睛也哭腫了，但還是容光煥發，與剛來時判若兩人。

“小彬笑起來永遠最好看！”周子滔在楊立彬的唇上啄了一下，“要我跟你回去嗎？”

楊立彬搖搖頭，“不用，我能行。我已經知道自己要什麽，目标是什麽，所以我不會再怯懦，這一次我不會放棄，我要盡全力争取，靠我自己的力量争取。”

“我等你回來。”周子滔覺得向楊立彬告白是人生路上又一正确完美的抉擇。

楊立彬只拿了周子滔給的手機和這段時間打工的工資（非常豐厚的待遇），其他什麽也不帶。

“如果你父親斷了你的經濟來源，你也不要擔心，供你上大學哥還是綽綽有餘。”周子滔千交代萬交代，已經絮絮叨叨了很多，“有什麽事情就打電話給我，我會馬上過去。回來時跟我說，我給你訂機票。”

楊立彬坐上父親派來的車，周子滔還在窗邊叮囑：“不管怎樣，自己的身體照顧好，該吃吃該睡睡，沒有過不去的坎，天塌下來還有哥頂着。我會每天給你電話，方便時就接，沒接到也沒關系……”

“哥，我走了！”楊立彬勾住周子滔的脖子，把他的頭拉近，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周子滔很快就反被動為主動，吻得楊立彬喘不上氣，才放開。“等你回來，小彬。”然後，他又附在楊立彬的耳邊輕聲說：“我愛你！”

楊立彬就這樣滿臉通紅，癡癡笑着，魂不守舍地被送往機場，送上飛機，一顆心還留在夏日花坊，留在周子滔身邊。

蔚藍的天空，白雲悠悠，夏天就要過去，愛情卻來臨了，踏着芳芬的腳步走進楊立彬的心裏，如詩如歌，如那花葉上的水珠晶瑩剔透，如那沒過腳踝的海水細膩溫柔。在城市的上空，楊立彬透過機艙窗口，望着雲霧下露出的繁華都市，仿佛還能感受到來自心上人眷戀的目光，還能聞到花店裏一直萦繞着的香氣。

“我愛你，周子滔！”楊立彬在心裏默默地喊着，“我就回來，很快，很快！”

作者有話要說：

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幸福是塵埃裏開出的花兒。

生活，是平淡裏有點甜，有點酸；愛情，是激情過後輕柔而舒緩的涓涓細流。

滔子和小彬文火慢炖的感情終于熬出了值得憧憬的未來。

完結。後面還有三章續篇，請大家繼續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