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輕柔的音樂流淌着,楊立彬頭靠着收銀臺的側邊看着周子滔忙碌。他知道自己該走了,可是又不想離開,也不知道要去哪,周子滔也沒說什麽,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相處。
都說工作中的男人最帥,看來是真的,楊立彬再次被周子滔深深吸引。即使他身上系了件赭色的圍裙,卻不覺得可笑,反而讓他看上去更顯柔和,象個居家好男人。而且那專注的神情,那細致的動作,花兒在周子滔的手中變得更加鮮活,仿佛有了靈性一般,或嬌柔,或妩媚,或高貴,或奔放,看似信手拈來,卻又相眏成趣,相信他的腦中一定早有完美的構圖。
包完第二束花時,周子滔看見楊立彬已經睡着了,頭也快從收銀臺側邊滑落。不知道為什麽,從第一眼看見楊立彬時,就想對他好,不是因為他坐着輪椅讓人憐惜,也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讓人喜歡,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象磁場一樣,楊立彬的磁場适合他,吸引他,讓他想象對待弟弟一樣溫柔待他。
周子滔看得出楊立彬并不急着走,于是解開圍裙,小心翼翼地一手摟着楊立彬的肩膀,一手穿過他雙腿的膝下,慢慢地将他打橫抱起。楊立彬睜開眼睛,卻并沒有清醒,他皺着眉頭,弄不清是怎麽回事,等周子滔抱着他走時,才抓着周子滔的衣服,喃喃地問:“怎麽了?”
“沒事兒。到床上睡一會兒,遲點我再叫你。”周子滔輕聲說,用肩膀頂開裏間的門,抱着楊立彬進去。
楊立彬一沾枕頭就又睡着了,好象很累一樣。周子滔幫他脫了鞋,拿了條大浴巾給他蓋上,又站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感覺心情有點複雜。
相比普通的十八歲男生,楊立彬實在是太輕了,不僅兩條腿細細的,身子也硌人,剛幫他脫鞋時,看那腳就跟挂在腳踝上一樣,晃晃蕩蕩還下垂得厲害,而且周子滔很确定楊立彬穿了紙尿褲。這些種種讓他感覺有點壓抑,有點煩躁。
楊立彬醒來時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輪椅沒在身邊,他也沒叫人,靜靜地躺在床上觀察周圍。
花店裏間的面積不到外面的三分之二。楊立彬現在躺的簡易木質單人床,一頭頂着牆壁,一邊靠着隔牆,除此之外,房間裏還有兩個并排的三層大貨架,上面主要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有紙箱,也有塑料儲物箱。貨架旁邊有個冰櫃和一個小冰箱,穿過大貨架,楊立彬隐約看見對面有個門,還有流理臺,上面有電磁爐,水壺等。臺子上面是雕花格子窗戶,有陽光照進來,這排店面建在水月湖邊,那窗戶外應該就是湖了。
楊立彬剛撐着身子坐起來,周子滔就探頭進來。
“睡得好嗎?”周子滔把輪椅推到床邊。
“嗯。”楊立彬不好意地點點頭,“真的很抱歉這麽麻煩你,現在幾點了?”
“還早,才五點十分。”
看周子滔沒系圍裙,楊立彬想他應該已經完成工作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于是他拉過輪椅,把腿搬下床,一手撐着輪椅,一手撐着床把自己轉移到輪椅上,然後把左腳搭在右膝上,俯身拿起鞋子穿好,再換另一只腳。
整個過程周子滔都沒有幫忙,但他仔細地看着楊立彬的每個動作,心裏那難以言喻的糾結更加明顯。
“抱歉,能借用一下洗手間嗎?”楊立彬知道自己情況,本不想提的,但又擔心等會找不到洗手間,只好硬着頭皮問。
“當然,在這邊。”周子滔指指貨架後面那扇門。
楊立彬從輪椅後面把挂着的黑色背包拿到前面放在腿上,跟着周子滔過去。
“需要我幫忙嗎?”周子滔擔心裏面沒扶手,楊立彬不方便,可又怕傷他自尊。
“不用,謝謝。”
沒有扶手雖然不方便,幸好洗手臺就在旁邊,楊立彬可以抓一下,但是換紙尿褲還是花了他不少時間。
周子滔在外面有點擔心,生怕楊立彬在裏面摔了,所以一看他開門,就着急地問:“怎麽這麽久?沒事吧?”
“沒事。”楊立彬看見周子滔皺着眉頭,以為他不高興,覺得自己得趕緊走了,“對不起,麻煩你這麽久,真的很抱歉。”
“不要總是道歉!你一點也不麻煩!”周子滔很誠懇地說:“我只是擔心你,你再這麽客氣,我會生氣的。”
周子滔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喊聲,他趕緊推着楊立彬出去。
琪琪和她同學來拿花,結完賬就匆匆走了。
楊立彬把背包重新挂到輪椅後面,也和周子滔告辭:“今天真的謝謝你!我也要走了,打擾你這麽久,不好意思!”
“說過不要道歉!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周子滔去收銀臺抽屜拿車鑰匙。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你不用送我,真的不用。”楊立彬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你住南城還是其他小區?”周子滔看着楊立彬,覺得他怪怪的。
楊立彬停頓了一下回答:“南城。”
“以前沒見過你,是新搬來的吧,能告訴我住幾期嗎?”周子滔追問。
楊立彬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支支吾吾地說:“我,我還不回去,我想再逛逛的。”
“那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趟,一起走吧。”周子滔确定楊立彬不對勁。
兩個人真的開始逛街,只是走馬觀花,什麽也沒看進去,而且楊立彬明顯心不在焉,有幾次輪椅差點撞到臺階。周子滔也不說什麽,就是跟着他,每次楊立彬讓他去忙,他都說不急。
楊立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的,兜了半天竟然又轉回花店。周子滔二話沒說直接把他推進店裏,而這次他也沒堅持要離開。
“你住南城嗎?”周子滔倒了杯水給楊立彬,然後和他面對面地坐着。
楊立彬搖搖頭。
“不想回家?”周子滔問。
楊立彬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但你現在這樣一個人瞎逛,我不放心。”楊立彬垂着頭,周子滔湊近他,低下腦袋看看他,然後繼續說:“你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樣子,而且精神不太好,萬一有什麽事,家裏人會擔心的。現在已經六點多了,讓我送你回去,好嗎?”
楊立彬還是沒回答。
“家裏人可能在等你吃晚飯呢,或者打電話讓他們來接?”周子滔看楊立彬依然沒反應,忍不住問:“是不是和家裏鬧矛盾了?”
楊立彬還是垂着頭,周子滔也沒再問。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楊立彬才端起水喝了一口,然後擡頭看着周子滔,眼裏的憂傷讓周子滔莫名的心疼。
“我家不在這,昨天傍晚我第一次到這個城市。”楊立彬輕聲說,周子滔認真地聽着,“今天本來想去大學城看看,上了地鐵才發現坐錯方向了,後來随便找了個站下,不知不覺就走到這了。昨晚我就在機場附近找了家商務酒店住,今晚再找一家就行,東西我都帶着。”楊立彬的背包不大,裏面只裝了少量物品,“所以,你真的不用送我。”
楊立彬的手指又在無意識地絞着,周子滔輕輕按住他手:“你家裏知道你在這嗎?”見楊立彬點點頭,周子滔繼續問,“那你打算在這裏呆多久?”
“我還沒想好。”楊立彬對明天感到茫然,他不想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該去哪。
周子滔想了想,籲了口氣,輕松地拍拍楊立彬的手說:“沒想好就慢慢想吧,反正你今年暑假很長。這段時間就先住我家吧。”
“不用!”楊立彬條件反射地拒絕。
“不想麻煩我?”周子滔笑着看楊立彬,楊立彬默認地低下頭,“這裏雖然不是城市中心,但上哪都方便,而且你人生地不熟,有我這個全方位活地圖,保證你不會再走錯路。我就住後面三期,有三個房間,但只有我一個人住,空着也是空着,更關鍵的是房子是我哥的,但他長期外派,所以沒有房東跟你收房租。怎麽樣,這麽好的條件還要再猶豫嗎?不花錢買好貨,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楊立彬被周子滔逗笑了,他點點頭,同意暫時住周子滔家。
“嗯,笑起來更好看。”周子滔揉揉楊立彬的頭發,他發現自己好象喜歡上這種手感,很柔軟,還溫溫的,“把水喝了,我們準備吃晚飯吧。”
楊立彬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地紅了。周子滔笑着站起來去打送餐電話。
晚上九點周子滔就開始收拾,比平時早半個小時。他給鮮花換水剪莖,把外面的鐵藝花架和一些小盆栽搬進店裏,整理完已經超過九點半了。楊立彬想幫忙,卻無從下手,周子滔讓他乖乖坐着就好,或者去玩游戲,他坐在電腦前,什麽也沒玩,眼睛跟着周子滔的身影轉。
三期從正門走要繞比較遠,除非開車,周子滔一般不走正門。他們步行從水月橋跨過水月湖,再穿過一片竹林,上了臺階就到二期,二期和周子滔住那棟只隔着個小花園,很近。
一路上周子滔推着楊立彬走,因為路燈昏暗,而且小路都是石板或礫石鋪就,彎彎曲曲,輪椅比較費勁。周子滔住四樓,這是多層沒電梯,楊立彬正為難,周子滔已經蹲在他面前說:“上來,我背你上去。”
楊立彬感受着周子滔寬厚又結實後背,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背着,心裏既覺得新鮮又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周子滔感受着背上微高的體溫和頸邊溫暖的鼻息,心裏柔情似水,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楊立彬細瘦晃蕩的雙腿讓他憐惜,那不夠分量的體重竟讓他有種舍不得放下的錯覺。
單手托着楊立彬,周子滔開門後,将他放在客廳的沙發上,然後下樓取輪椅。
房子裝修簡潔明快,适合居家卻沒有多少生活的氣息。客廳很寬大,朝南的大陽臺有風一陣陣穿過打開的玻璃門吹進來,客廳與餐廳之間用吧臺作隔斷,吧臺旁有個酒櫃,裏面有不少紅酒和洋酒,顯示着主人的喜好。
周子滔打開次卧旁邊的門,那是一間小客房:“我睡在次卧,這間你住,晚上先将就一下,有什麽需要添置的,我們明天去買。”
“這樣可以,不用麻煩。”房間裏有床、衣櫃、桌子,楊立彬覺得挺好的。
“洗手間在這裏,這只能淋浴,泡澡的話主卧浴室有浴缸。”周子滔帶着楊立彬看洗手間,“裏面都沒有扶手,這是個麻煩。”
這是別人家裏,而且自己只是小住幾天,楊立彬覺得讓別人裝上無障礙施設既不現實也不合理:“沒事,我會小心的。就是如果有的話,給我一把凳子,我坐着淋浴。”
“這簡單。”周子滔開了主卧的門進去,很快搬出一把靠背藤椅:“用這個就行。”
“謝謝。”楊立彬想那可能是放在陽臺整套的休閑桌椅。
楊立彬除了身上穿的,只帶了一套換洗衣服,周子滔找了件T恤和運動短褲給他當睡衣,還拿了全新的牙刷和毛巾給他,然後趁他洗漱時,把客卧木地板擦了一遍,更換床單,枕套。
楊立彬在洗手間把頭發吹幹才出來,細白的皮膚襯着微紅的臉色,穿着周子滔的衣服,又寬又大,象個孩子一樣。短褲蓋過他的膝蓋,周子滔看到他的小腿極為蒼白,顯然從沒曬過太陽,而且比自己的手臂還瘦,沒穿拖鞋的腳下垂得厲害,後跟搭在腳托上,腳尖垂着都快碰到地上了。周子滔憐惜地揉揉他的頭頂,讓他趕快去睡覺。
洗完澡出來時,周子滔看楊立彬已經睡着了,呼吸很平穩。他回房間上網查了一些截癱相關知識,也睡了,只是一整夜都睡得很淺,總在擔心楊立彬如果起夜或有什麽需要,但楊立彬卻睡得很熟,看來是真的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