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沉既已托,酒醉俱然栖
天蒙蒙亮時,卿玄晖起身,檀景彤跟着醒了下,就被他塞回被裏,輕聲說了句“繼續睡”。
他簡單洗漱下,換了身平日穿的玄色衣衫,瞅了眼又睡過去的人,那睡顏安靜又乖巧,他勾了勾唇角,往外走去,狹長的眸子裏是清澈,也是堅定。
已經習慣于身邊多了個人,全心向他,無所猜忌,如果他能把一切了結,也許會考慮與她走。
當然,只是也許。每當面對那如花的笑靥時,他會想到春天,也會想到自己身體的殘缺——什麽都不能做,又有什麽可祈盼的?然而卻又止不住地想得到更多。
這姑娘,真是有毒。
他出了蘭閣,就見空中飄着紙錢,擡手拂開要往自己臉上飄的一枚,卿玄晖逆着人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而人流則相互簇擁着,緩緩往前移動,十裏長街,披麻戴孝,不是出殡,勝似奔喪,他們哭喪着,哀嚎着,統統在新上任的少府門口住腳。
“姓穆的!還我女兒命來!”
“你強占民女,老子咒你不得好死!”
一時間,咒罵聲與嚎叫聲交錯起伏,引得街邊店鋪小販也不敢做生意了,生怕攤位再被砸,他們收了攤後仍然呈觀望狀,怎麽這麽一大堆人就突然出現呢?還如此悲戚,如此……陣仗吓人。
身着喪服的人們見少府大門緊閉,就聽為首的人大喝一聲,大家紛紛湧上,砸門的,踹門的,拍門的,不過片刻,那看似結實的紅木大門“轟”地一聲倒塌了。為首的人振臂一呼,所有人沖了進去,占領了主廳,将全府的人順帶揪了過來,當然,穆少府也沒能逃脫。他才從早朝上回來不久,正想睡個回籠覺,怎麽一個早朝的功夫,就亂了套呢?
穆少府被摁在中間,周圍披麻戴孝的人們一一數落他的罪狀,手指戳在了他臉上,棍棒打在了他身上,他怒喝一聲,反了反了這群暴民!可惜接下來,捆綁直接敲在了他的腦袋上,敲得他眼冒金星,外強中幹的身體早已被酒色掏空,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這樣大的動靜并沒有引來為官的人,半日後,侍禦史才趕到,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直接把穆少府抓走,至于貌似奔喪的平民,他連理都沒理。反而是平民,見到侍禦史就一副見到青天大老爺的樣子,把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府,他們也揣着紙錢撤退。
這樣的鬧劇,一天上演了兩場,新少府落馬,連同新廷尉。
侍禦史馬不停蹄地彈劾,皇上正和晉王聽着小曲,他不耐煩聽正事,大手一揮,讓侍禦史自己解決,反倒是穆太後有些坐不住,但又不能表露出來,急得直想把幕後的指使人掐死,幾次措辭,沉醉在琵琶聲中的皇上根本不理她,且皇上飲了酒,難保不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
穆太後一咬牙,保養姣好的面容被陰鹜籠罩。
與此同時,卿玄晖所在的芳春院裏則是歌舞升平,齊王笑吟吟地左擁右抱,還幫一個看得順眼的姑娘贖了身,直接将人送進了晉王府,而與晉王聽完小曲偷溜出宮的皇上一進晉王府,就發現府裏來了新人,兩男一女,颠鸾倒鳳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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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光喝酒,說說啊,你家小娘子。”齊王舉了舉杯盞,一副纨绔公子的風流模樣。
卿玄晖神色冷冷的,聽後瞥了成明昱一眼,給自己斟滿了酒,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如同喝水,眉頭都不帶皺。周圍脂粉味兒沖天,豔色刺目,他像一尊石雕,靜靜地坐在這煙花場所,卻不染一絲風塵氣息,格格不入,又令人側目。
“不會為她守身如玉吧?真保守,啧啧。”齊王吃了一口歌伎喂的珍果,酸得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早些回去,告辭。”卿玄晖又陪坐了一會兒,從芳春院的後門走了出去。他收到了火門門主的暗號後才起身,果然,出了後門,還沒走出窄巷,就被一群殺手包圍,猶如他當初在遇見檀景彤前陷入險境時的情形。
穆太後嗎?也就只有這種水平了。火門門主解決了大部分人,卿玄晖則用新學會的近身格鬥招式,一招致命,解決了三五人,殺手的血也濺在了他的身上,一片又一片,像是暈開的墨點,将玄色衣衫愣是渲染成深厚的暗紅色。
按照卿玄晖的吩咐,檀景彤乖乖地等在蘭閣第一進院落處。她想,待在門口不僅奇怪,還要吹冷風,不如在這裏守着,因——哎?眨了眨眼,她以為自己眼睛花了,究竟看到了什麽?
暗下來的天色裏,一道人影由遠及近,他一路走過,一路淌血,踏過的地方,猶如生出朵朵暗蓮。玄色的衣衫不掩凜冽的氣勢,像是踏破黑暗,張開翅膀,掃過荊棘,即使帶血,也有着無限的榮耀。
是她的撒旦呢,檀景彤出了下神,趕緊跑過去扶住人:“哪裏受傷了?”
卿玄晖搖搖頭,他不會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