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淩嶼盯着顧時寧蒼白如雪的臉,她的唇瓣幹裂滲血,火紅的嫁衣和鳳冠刺眼。
耳邊是他的鷹犬走狗興奮喧嚣地叫喊。
“快咬死她!”
“先扯她衣服,扒光了再吃肉。”
“喲呵——小美人,穿這麽漂亮的嫁衣是要和獅子幹嗎?”
這些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公子,在血腥和暴力的催化下,變得不堪又殘忍,放蕩不羁地吹着口哨,調笑不停。
淩嶼喜歡在這樣的氛圍,默默看他們癫狂,看他們抛卻禮教束縛。
可現在他卻只想要殺光在場的所有人,他們用在姐姐身上的污言穢語讓他覺得惡心。
淩嶼的心髒像是被人用手揪住,頭皮發麻,後背盡是寒意,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是絕望的恐懼。
顧時寧被石礫劃破皮的手滲着血,野獸聞到了血腥味變得更加亢奮。
它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顧時寧身上,和她對視。
顧時寧緊了緊手,一動不敢動,生怕驚動雄獅,令它加快攻擊。
她的身體像是浸透在冰水裏一樣徹骨,好像死亡的陰雲籠罩在四周。
雄獅拱起背部,金色的皮毛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嬌小的顧時寧,在它眼中不過是即将到嘴的一塊嫩肉。
“快射殺雄獅,不準傷她!”淩嶼的聲音沙啞撕裂,幾乎破音地站起來,指揮着在鬥獸場周圍嚴陣以待的禦林軍。
禦林軍皆愣住,卻不敢有片刻遲疑,齊刷刷的将弓箭對準鬥獸場,如雨的箭矢向鬥獸場裏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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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獅猛的朝她撲來時,顧時寧想的卻是,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去見顧爹和娘親了。
她不曾後退一步,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最後的處決,等待猛獸的獠牙咬穿她的頸部動脈。
只是過了許久,預期的痛感沒有傳來,顧時寧疑惑地睜開眼,身體巨大的獅子在她咫尺處轟然倒地,渾身上下像刺猬一樣紮滿利箭。
顧時寧呆呆站在那裏,劫後餘生的茫然感襲來,剛才還喧鬧興奮異常的鬥獸場好像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人噤聲不敢言語,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探究。
他們震驚于靈帝的失态,竟然下令射殺自己最喜歡的獅子,還是為了救一個女人,邑都裏無人不知,他們的這位君主從來最厭惡的就是女人。
自淩嶼登極以後,太後往皇帝的後宮裏送去一批又一批的女人,一批又一批的女人以各種奇怪的理由死去。
顧時寧擡起頭望向那高高的看臺,正對上一人的眼睛。
那人站在輝煌耀眼的金色龍椅前,一身明黃的十二章紋冕服,額上的珠簾輕晃,陽光打在他雪白的臉上近乎透明,絕美的姿容熟悉又陌生。
顧時寧收回視線,不再看他,轉身走向甬道,隐入黑暗之中。
淩嶼被她冷冷的眼眸看得慌亂,大步追去。
沒等顧時寧穿過幽暗的長廊,一抹明黃的身影便出現在甬道裏。
她被人緊緊的抱在懷裏,臉貼在繡有精致花紋的冕服上,那人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貼着她的耳畔,不斷低喃,“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在發生那麽多事情以後,顧時寧的心早已是一灘仇恨的死水,麻木游離,掀不起半分波瀾。
她一點也不驚訝,那個在滄州圍場抱着黑曜啼哭傷心的少年,原來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邑國皇帝,是她災難開始的始作俑者。
淩嶼雙臂環扣住顧時寧的腰,越扣越緊。
在不知道顧遠山的女兒就是他魂牽夢萦,日日尋找的姐姐時,他對顧時寧只有遷怒的惡意。
不曾憐惜她剛剛失去至親,将她以蠻橫的方式一路從歧國綁架到邑國,将她關進獸籠羞辱她,将她丢進鬥獸場使衆人圍觀她被野獸撕咬。
懷裏的人兒比年前在滄州圍場時更加纖瘦虛弱,顧時寧越沉默,他越加害怕,害怕自己做的一切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姐姐,阿嶼錯了,我不知道你就是顧時寧,我以為你只是顧長於的小丫鬟,我在侍郎府找了你很久也沒有找到。阿嶼很想姐姐。”他的聲音輕柔,話語中不斷的示弱讨好,小心翼翼。
引路的侍衛聽見一向陰鸷殘忍的君主,竟然不用孤自稱而用我,以這樣卑微的态度去對這個女人,侍衛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淩嶼貼的她很近,呼吸噴灑在她脖頸間,帶着鼻音喃喃,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孩,在委屈撒嬌乞求她的原諒。
他的一聲聲‘姐姐’曾經喊得顧時寧心軟,如今她卻是清醒,她的弟弟,從來只有一個,只有那個生死不明,不知所蹤的顧钰衡。
顧钰衡的境地,不知道比她能好到哪裏去。
想到這裏,顧時寧心境涼薄,她盯着面前明黃色的龍紋,龍的眼睛兇狠威嚴,象征他是一半天地的主宰,象征着皇權不容侵犯。
她終于平靜地開口:“阿嶼,我累了,我想休息。”
淩嶼見她說話,一如從前喊他阿嶼,懸着一顆心落下,柔聲細語,“好,阿嶼帶姐姐回去。”
·
顧時寧垂下眼睫,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一路走出獸園,乘上帝王禦用的馬車,長驅直入進了皇宮。
淩嶼将她直接帶回了寝宮,吩咐宮女伺候她沐浴更衣。
宮人見君主從獸園回來,竟然帶回個穿着嫁衣,一身狼狽的女人,無不暗自驚訝。
顧時寧的嫁衣早已破敗,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混着血味和腐爛酸臭的味道。
伺候沐浴的宮女湊近她時,默默屏住呼吸,強忍住嘔吐的欲望。
很快她身上的衣物被褪除幹淨,顧時寧在浴桶裏坐了很久,直到洗去一身的風塵。
宮女雙手捧着幹淨的衣物遞上,“請姑娘更衣。”
顧時寧掃向衣物,冰纨的布料輕薄近乎透明,她嘲諷般扯了扯嘴角,沉默地換上。
宮女垂眸領着顧時寧去到主殿,在門前停下,恭恭敬敬地說:“還請姑娘褪下鞋襪進入。”
顧時寧一愣,“為何?”
宮女低頭解釋說:“鞋襪易沾染污穢,陛下潔淨,最不喜人弄髒他的寝宮。”
顧時寧不再言語,配合地脫去鞋襪,她赤着腳邁進大殿,腳底并不覺得冰涼,反而柔軟舒适,原來偌大的寝宮裏鋪滿了白色的地毯,纖塵不染。
淩嶼撐着頭坐在長案上,堆成山的急報擺在案上,他沒有心思去看。
直到聽見推門聲,他立刻擡眸看去,只見顧時寧身着一件素色衣裙,如墨的長發随意披散着,發梢處滴着水珠,她的臉被熱水泡的紅潤,眼眸濕潤如春水盈盈,宛若出水芙蓉,惹人忘了呼吸。
她的衣裙寬松,走動間露出她白皙小巧的玉足和修長的雙腿,布料緊緊貼在她的身體,勾勒出動人的曲線,近乎能看見衣服之下雪白的肌膚。
淩嶼的喉結上下滾了滾,皺着眉嘟囔,“宮女怎麽給姐姐你穿成這樣。”
顧時寧對上他的眼睛,聲音清冷平淡,“阿嶼不喜歡嗎?”
淩嶼眨了眨漂亮的瞳眸,解開身上明黃色的龍袍,毫不在意地就披在她的身上,擋住了傾洩的春色。
好在寝宮沒有旁人,要是被內侍官看見,定要吓得跪在地上。
“姐姐穿什麽都好看,只時穿這麽少,阿嶼怕姐姐着涼。”少年帝王的聲音帶着稚氣和關切。
“我睡哪裏?”顧時寧不再和他周旋,直接問。
她疲憊極了,不記得多少個日夜不停,不曾阖眼。
淩嶼将她抱起,在明黃色的龍榻放下,“姐姐就在這睡吧。”
顧時寧默默接受他的施予,閉上眼睛,仍能感受到床塌邊坐着的人,灼灼逼人的視線,但她實在太過疲憊,很快沉沉睡去。
淩嶼如今雖然找到了想要的人,心情卻并不佳。
顧是寧看似沒有因他隐瞞身份而生氣,一如從前親昵地喊他阿嶼,可他隐約覺得哪裏不一樣了,這些表面之下,他敏感地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冷漠。
淩嶼盯着她看了很久,才不舍地走出宮殿。
他的腳邊跪着剛才伺候顧時寧沐浴更衣的宮女,“你看見什麽了?”帝王的聲音冰冷無情,與剛才顧時寧面前無害的少年判若兩人。
宮女顫顫巍巍地禀告:“奴婢方才為姑娘更衣,發現姑娘的身上縱橫交錯布滿了鞭痕。”
淩嶼眸色一寒,吩咐身邊的侍衛,“去查是誰傷了她。”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姐姐在歧國究竟經歷了什麽。
還有那個顧長於,既然是姐姐的兄長,那又為何——
淩嶼臉上盡是狠戾,想起了在滄州圍場看見的那幕,顧長於将顧時寧按在懷裏,在茫茫大雪裏兩人緊緊相擁。
姐姐和顧長於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淩嶼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那麽迫切地想要殺一個人,恨不得飲其血食其肉。
他沉着臉,擺駕重新回了獸園,那些沒有看成野獸吃美人的貴族意猶未盡,仍在鬥獸場不肯離去。
鬥獸場裏野豹和一群豺狼正在角逐,餓了許久的它們互不肯讓,尖銳的獠牙滴着粘稠的口水。
淩嶼大步邁向高臺,看臺裏的人見陛下折返回來,紛紛跪在地上行禮。
淩嶼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猛的将他從看臺扔進鬥獸場。
這些公子被突如其來的一幕吓壞,一個個癱倒在地上,生怕下一個人就是自己。
被丢下去的人在尖叫中被猛獸咬斷脖子,很快斷了氣,濃重的血腥味飄滿空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鼓勵師們的點擊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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