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每月初四是杏林醫館義診的日子,許多沒錢看病的百姓都會趁着這日來醫館就診。很多病人甚至頭一天夜裏便守在醫館門前,只為了能趕上最早的一波看診。
岐國成立之初,永慶帝下令焚燒前朝所有的史記,有敢談論前朝歷史、人物、傳記的皆處死,唯有醫術不在焚燒之列。
那些附在文字上的歷史,化作青煙,燃燒殆盡。
只要與景朝有關的一切,都成了這個新興帝國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巡防營日日便衣執勤,私藏《景史》者殺,感懷前朝作詩者殺,傳頌者殺。
從此以後,無人再敢談及前朝舊事,若問起過去前朝的日子,只輕飄飄一句‘忘記了’帶過。
曾經繁榮輝煌五百年的王朝,就這樣消失在歷史的黑夜裏。
但王朝的更疊巨變不曾影響這一座救死扶傷的聖所。
杏林醫館雖是前朝的官辦民間醫館,卻是唯一幸存下來的前朝機構,如今由一位藥商在背後經營。
醫館裏的大夫向來是一脈相承,代代相傳,當之無愧都城醫術權威。
顧時寧化名的顧識作為一個關系戶,初來乍到,受了不少排擠。後來憑借她頭鐵糾正老大夫的傷寒誤診,才逐漸被醫館接納。
這個世界裏沒有成系統的傷寒治療方法,張仲景的醫學著作《傷寒論》更是不存在,只能全靠大夫的經驗,故而常常出現誤診,延誤病情。
作為唯一一個吸收了中醫學術幾千年積澱的人,顧時寧在杏林醫館混的簡直不要太如魚得水。
初四這一天醫館總是特別的缺人手,所以顧時寧一大早便提着藥箱易容去了醫館。
來看病的很多百姓都知道顧識大夫看得好,因而她坐診的隊伍排得特別長,從醫館裏頭排到了街對面。
排隊的人裏頭一半是她的老病人,一半是久病難愈慕名前來的新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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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寧一動不動,輪軸轉的看了一天診,連口水都沒得空喝,直到日暮西斜,義診結束的時間到了。
門外仍有許多沒看上病的人只能抱憾而歸,等待下月初四。
顧時寧正收拾藥箱,一個小丫鬟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自報家門,“您是顧大夫嗎?我是太傅府柳二小姐的丫鬟明綠,小姐有些不适,您快随我看看去罷。”
顧時寧聞言背上藥箱,随着明綠去了太傅府,駕輕就熟地過了三道門和回廊,去了柳諾的院子。
遠遠便瞧見種着蘭草的吊窗後,白衣勝雪,面容清麗冷豔的柳諾,只是比上一次見更為憔悴。
她半卧在軟榻上,清瘦纖細的手擺在雕花小桌上,由顧時寧凝神把脈。
柳諾暗自觀察眼前精瘦黝黑的大夫,顧識的長相極為普通,若是放在人群中,也沒人會注意他。
她将目光移向正在細細把脈的手上,這雙手也是黑不溜秋,許是他身材矮小的緣故,光看手的形狀,像極了女子的手,玲珑別致,倒是一雙極為漂亮的手。
柳諾對這個顧大夫印象很好,不該問的不會多問一句,只是安分的診治開藥。
若換做別的大夫,定是要問東問西,問那個人是誰,問她打算怎麽辦,搞的好像是他的事一般。
顧時寧把脈結束,看了一眼站在柳諾身旁的明綠,欲言又止。
柳諾淡淡道:“顧大夫不必擔心,明綠是我的貼身丫鬟可以信任,你但說無妨。”
“柳二小姐何時出現的落紅?”顧時寧問。
“昨兒便有一些,今日還不見好。”明綠出聲說道,語氣擔憂着急。
顧時寧薄唇輕抿,一邊低頭開始寫方子,一邊認真叮囑,“如今胎兒有些不穩,之前的藥柳小姐切忌不可再吃了。我開一副安胎藥,照着這副藥先吃半月,半月後我再來複診。”
柳諾接過藥方,“多謝顧大夫。”
顧時寧背起藥箱,“柳二小姐客氣了。”
說話間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一位嬌俏小姐走了進來,是上次見過一眼的‘三小姐’。
柳三姑娘,閨名柳依依,是太傅府裏庶出的小姐。
其母方姨娘近年來很受寵愛,故而她雖是個庶出,吃穿用度和嫡出的差不了太多。
顧時寧見這架勢,知自己不方便再留,“如此我便告退了,柳二小姐保重。”
這宅鬥修羅場她還是別沾上的好。
柳諾用帕子捂着唇,柔弱的咳嗽,“顧大夫慢走。明綠,送一送顧大夫。”
柳依依美眸一皺,卻是擡手攔住了要走的大夫,責問道:“姐姐這咳疾怎的這麽久不見好,你到底有沒有在好好治,不行便換個大夫。”
“三小姐說笑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尤其是這咳疾,需要慢慢調養身體才能恢複。”顧時寧淡淡解釋。
柳依依心中焦急,卻也無可奈何,不好再難為一個大夫,只得讓出路。
顧時寧拱手行了個簡單的禮後,快步離開,背後傳來了争吵的聲音。
“是不是你在夫人面前說了什麽,為什麽要嫁給恭親王的人變成了我?”柳依依尖利質問。
柳諾平靜地說:“三妹妹不喜歡嗎?以你庶出的身份,能嫁給恭親王做平妻是多好的機會。”
柳依依怒道:“說得好聽是平妻,不過還是個妾!”
柳依依見了她娘的苦,上不得正桌,進不了祖祠,表面上風光受寵,可全是仰仗男人來的恩惠,不知什麽時候便沒了。
她本想,即使嫁不了權貴,也絕不給人做妾。
可柳諾這病怎麽便病的這麽湊巧,柳太傅舍不得放棄攀附恭親王的好機會,竟然要她嫁去。
身後的争吵聲漸漸遠去,聽不真切。
顧時寧心中有些愧疚,她雖幫了柳諾,卻使另一個姑娘所托非人,嫁給恭親王,真是造孽。
明綠一直送她到太傅府門口。
明綠福身行禮,“顧大夫慢走。”
顧時寧:“有勞。”
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一人,折扇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顧時寧回過頭,只見一位錦衣玉袍的翩翩公子,果然是蘇邈,“你怎麽在這裏?”
蘇邈一雙漂亮的眸子含笑,薄唇輕勾,“我去醫館尋你,聽說你來了太傅府出診,我便接你來了。今天你義診一天,肯定沒有好好吃飯,我請你去豐樂樓吃一頓好的。”
顧時寧化名顧識這件事,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王太醫,一個便是蘇邈。
蘇邈知曉是因為一次來楓林院找她,正巧撞見了她易容的顧識從裏面走出,要不是她自曝的快,差點沒被他誤以為成小賊折斷了胳膊。
顧時寧:“那走吧。”
明綠望着兩人一起乘着馬車離去,轉了轉眼珠,從懷裏掏出一碇銀子塞給守門的下人,低聲悄悄地說:“你跟上那輛馬車,看看他們都去了哪裏。”
豐樂樓是都城有名的上等酒樓,非王公權貴恕不接待。
三層高的氣派大樓,門前挂滿了五彩缤紛的燈籠,燈火通明。
沿着主廊有一格格的雅間,用屏風和珠簾隔開,從三樓雅間的窗戶眺望,整座都城盡收眼底。
現在正是飯點,喧喧嚷嚷好不熱鬧。小厮見了蘇邈,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計跑來,“世子,三樓最好的雅間給您留着了。”
小厮領着兩人在雅間坐下。
顧時寧手搭在窗檐,支着下巴看向窗外,豐樂樓旁邊就是日月湖,湖上漂着星星點點的花燈,游人成雙成對泛舟湖上。
蘇邈看她一眼便知,小姑娘今天的心情不佳。
若換做平時,早就急不可耐的點菜等吃了。
他接過小厮遞來的菜品單子看也不看,“椰汁桂花凍,水晶蝦餃,蟹黃湯包,香烤乳鴿,各來一份。”
“得嘞——”小厮記下菜品,麻溜地退下去廚房催菜。
蘇邈貌似無意地問:“心情不好?”
顧時寧是在想太傅府裏聽到的柳依依代替柳諾嫁給恭親王之事。
她收回視線,看向一臉無辜,什麽也不知道的蘇邈,更覺自己造孽。
本該是他媳婦兒的柳諾,如今不知和誰珠胎暗結,再過一個月就要顯懷了,不敢想象柳諾會面對什麽樣的境地。
“唉——”顧時寧幽幽嘆了口氣。
蘇邈見她不願多說,不再繼續問,轉開話題,“明日初五顧夫人去寒山寺,你便不要跟着去了。”
顧時寧一愣,“怎麽了?”
“聖上微服前往寒山寺參拜,人多眼雜,許多道路不通,上山極為麻煩。”
顧時寧點點頭,“那我回去讓我娘也換一天去。”
就在這時雅間的珠簾突然被掀起,一道清脆明麗的聲音響起。
“哥哥,不介意拼桌罷,我們來的晚,雅間都坐滿了。”蘇昭昭探身進來,樓下小厮對這些個王公貴族認得門兒清,屁颠屁颠兒地就告訴了蘇昭昭世子在樓上。
蘇昭昭不料蘇邈對面還坐了個衣着樸素,精瘦黝黑的面生男子,“咦,你有客人?”
顧時寧擡眸看去,嘴角一僵,蘇昭昭背後赫然站着一人。
那人一身绛色錦衣,高挑挺拔,一張臉俊朗不凡,渾身散發着讓人難以忽視的冷肅氣息。
他幽黑深邃的眼眸似漫不經心地掃向她。
媽的,怎麽哪都有她哥。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仙女們的點擊收藏~
感謝灌溉的小姐姐,被鼓勵了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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