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第15章

錄音裏的，的的确确是梁靖的聲音。

祝福小心地确認着，就像那天在診所門口确認着一樣。

“祝福的确是第二人格。”錄音裏，梁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磁性，那是曾無數遍在他耳邊說過情話的聲音，“我去找過他初中的朋友确認了。至于再往前，小學同學，一個都沒能找到。還有一本日記，是他初中時候的，從他九歲一直到十五歲，我想這個足以說明問題了。”

祝福只覺得耳邊轟地一聲，一切都像炸了一樣，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想起了梁靖和楚思楠在醫院的那段對話。

當時他還慶幸，梁靖只是想讓他的第二人格消失。

但是他沒有想到過，所謂的第二人格，其實就是自己。

兜兜轉轉的，原來他自始至終想要消失的都是自己啊。

錄音還在繼續：“無論如何，請幫我這個幫。楚醫生。”

祝福再說不出一點話來。

其實從小到大，他保留的記憶都一直在。從來沒有過斷片或者連接不上的地方。現在想起來，其實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他都是不知道的。

就連自己第二人格的存在，都是由別人來告訴自己的。

那的确是梁靖的聲音。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毒藥，祝福每聽一個字，都恨不得死去。

心痛到無法呼吸，幾乎恨不得立馬死去。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母親離婚，家裏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他經常抱着自己度過無數個黑夜。所以他不像其它的小孩怕黑，膽小，失眠。他總是很乖，總是能學會很快地調整自己的心态。

他的額性格好，脾氣好，卻可能顯得太實誠了，被欺騙被罵的那個人，總是自己。

從來沒有想過可以保護誰。

也從來沒有想到誰可以保護自己。

直到梁靖出現。

他在每個雨天為自己撐傘，他在每個黑夜給自己擁抱，他在自己害怕的時候撫摸着自己的脊背，讓自己感到這不過是芝麻粒的糟糕。

他對自己說，祝福，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

祝福，我愛你啊。

我愛你啊。

祝福哭着想。

“所以，拜托你，消失吧。”楚思楠打了個響指，一切又重新回歸到現實，“消失吧，祝福，沒有一個人是在乎你的。所有人都希望你消失。你的存在沒有意義，也給別人帶來痛苦，更何況你本來就是不被需要的。沒有人愛你，也沒有人需要你，沒有人在乎你，所有的人，都希望你離開。祝福，消失吧。”

梁靖給祝福的電話打了一通又一通，陸雨已經嚷着要報案，梁靖攔也攔不住。

楚思楠的電話也一直不暢通，梁靖很擔心如果現在這個非常情況發生了什麽事，對祝福不利。

楚思楠的電話，平時總是二十四小時随時待機。就連有一次梁靖半夜醒來給他打電話，對方也幾乎是立刻接了。

像今天這樣，一連兩個小時都打不通，也沒人接的情況，以前從來沒有過。

而祝福現在也失蹤了。

梁靖不敢确定，但心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而在這個時候，楚思楠主動給他打來了電話。

梁靖趕到楚思楠的地方時，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

梁靖幾乎是一路飙車到了地址，不知怎麽的心裏就是很慌，很亂。

他不知道楚思楠擅自對祝福做了什麽事。楚思楠這個人，做事有點極端，有點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意思。梁靖雖一直對這點有忌憚，卻沒想過他會光明正大地當着自己的面對祝福做什麽事。

所以眼下心裏不禁有些沒底。

梁靖推開房間的門時，幾乎是暴怒的。他甚至沒來及看得清床上的祝福，就徑直走向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楚思楠，一圈揍了過去，正打在他的顴骨上。力道之大，讓楚思楠一連往後趔趄了好幾步，差點摔到地上。

楚思楠還沒來及站穩，梁靖上來抓住他的衣領，又是一拳揍了上去！

“你他媽的……”

楚思楠盯着梁靖，臉一側吐了口帶血的口水。

梁靖下意識往床上看了一眼，見到祝福正坐在房間中間的床上，兩胳膊向後撐着，雙腳垂下來，前後晃蕩着，看着兩人在這邊鬧騰。

梁靖和“祝福”靜靜對視了一會兒。

祝福的襯衣是敞開的，露出漂亮的鎖骨和平坦的小腹。見梁靖停了下來了，顧自撐起身子，修長的手指沿着襯衫從下而上，一顆一顆扣上扣子，從床上跳了下來。

他笑了笑，背着雙手靠近梁靖，湊近他嗅了嗅：“汗味。你擔心我？”

接着又是一笑，他光着腳，這會兒踮起一些摟住梁靖：“別擔心，是晚上我走在路上，忽然就醒過來了。不知道去哪裏，你的手機也打不通，就聯系了楚思楠。”

梁靖很清楚地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個祝福。

“又能見到你了，我真高興。”祝福摟着梁靖的脖子，纏綿地吻上去，兩臂從後摟着梁靖寬闊的肩膀，舔舐他的唇角。

梁靖就是受不了“祝福”這樣的挑逗和誘惑。他和自己的愛人不同，總是充滿風情，氣質，連同時不時強勢的姿态和自信，這些都會與祝福不同的。

但是現在不行，現在梁靖并沒有弄清楚，楚思楠究竟對祝福做了什麽。

“只是這樣嗎？”他低聲問，轉頭看着楚思楠，“如果僅僅是這樣，為什麽這兩小時一直沒接我電話？”

“啊，我在給他催眠。”楚思楠謙和有禮地擦了一下嘴角，似乎完全不介意梁靖剛才的粗暴，“如你所見，是祝先生自己醒了過來之後，找到我求助。就算我對他做了什麽，一切也都不過依于你原本的意願，不是嗎？”

梁靖靜靜地盯着楚思楠好一會兒。

“最好是這樣。”他說，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衣着單薄的祝福身上，“沒有下一次，楚醫生。不論你要對我的人做什麽，首先要在我知道且同意的情況下。”

楚思楠“啊啊”了兩聲，抄着手臂，手背朝外向兩人撥了兩下：“知道了，今晚我也很累，需要休息。帶着你的小情人趕緊回家，梁靖。”

祝福蘇醒了。

其實祝福蘇醒的次數很少，并不是每天，有時候兩三天才會醒一次。都是半夜。

如果楚思楠接到祝福的電話，是晚上七點鐘……那對比與以前，這一次的确是醒來的比較早了。

梁靖心裏有些不安，他卻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于何處。

男人對危險的直覺告訴他，今天晚上一定發生了一些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可究竟會是什麽呢？

祝福現在看上去很正常，楚思楠也不像是對他使用了什麽不好的手段。

梁靖當然不知道。

祝福顯然也知道梁靖的內心正在懷疑，所以一路上明智地選擇了沒說話，只回到家的時候，娴熟地拿出冰箱的東西給自己熱了一下。見到梁靖在陽臺上抽樣，并沒有想吃東西的意思，也就不去管他，自顧自把晚飯給解決了。

祝福又洗了碗，沖了個澡。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穿着自己的睡衣，短發随意地淩亂散着，被陽臺上的晚風吹散。

祝福走到梁靖身後，抱住梁靖的身體，雙手從他的肩膀，到後背，腰，臀部，然後摟住他，一手往前，探到他的兩腿之間，頗有暗示性地撫摸着，語氣誘惑中又帶着點委屈：“你怎麽了，今晚看到我很不高興的樣子。你不想看到我？”

梁靖按滅了煙頭，轉過身也抱着祝福：“沒有啊，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低沉，祝福于是放心地笑了一聲，雙手環緊了他的腰部，湊上去貼到他的耳朵，目光暧昧：“喂，都半夜了，你不想我，可我真的想你。”

梁靖抱着祝福接了一會兒吻。

光是從接吻來看，他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兩人的不同。

自己的祝福很被動，偶爾很可愛，他總是被梁靖非常強勢地索取，在那種時候刻意裝作很懂很主動的樣子，動作裏卻總有破綻，顯得執着得可愛；而作為情人的祝福不同，他比祝福懂太多，該怎麽挑逗男人，該怎麽配合，怎麽讓彼此都更舒服更契合。他也強勢，不完全需要梁靖的進攻，他懂得怎麽主動索取，主動從梁靖那裏來取悅自己。

梁靖吻了一會兒，卻自始至終找不到感覺。

他于是推開了祝福：“今天不用。”

“你确定？”祝福揚起眉梢，眉眼都是淡淡的，明明是同一副皮囊，卻莫名帶了幾分薄情寡義的感覺，“過了今晚沒有這店。”

“去休息吧，我再抽一根。”梁靖好脾氣地笑笑，他深深看着祝福的每一個棱角，伸出手來确認似地摸了摸，又縮回去，“別太累了。”

這個晚上，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卻自始至終什麽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