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身世之恨(三)
似是處于一片混沌的世界中,這兒沒有日月星辰,也沒有花草樹木。空氣中游蕩着幾縷殘魂,時不時發出了幾聲怪笑。這個地方的靈氣很充沛,但是跟外界的又有些不一樣。明晔緊緊地抱住懷中的人,只有這樣,才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她是存在了。冰冷的淚水順着她的面龐下淌,染濕了青色的衣襟。她的一只手放在了柏念的腰上,另一只手則是輕放在了她的胸口,感受着那血液從指縫間淌出。
“這裏是神冢。”柏念微微地推開了明晔,坐直了身子,輕聲道。她壓住了明晔擱置在她胸前的手,一層柔和的白光覆在了她二人的身上。“我快進入沉睡冥想狀态了,這神冢裏頭人與妖魔皆靠近不得,明晔你也可安心修煉。”說完,她的眸子便合起來,盤膝而坐,這神冢裏頭的靈氣皆繞在了她的周身。
明晔嘗試着叫喚了她好幾聲,然而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還有些許未曾幹涸的血跡。懷楚為何與她作對?如果說明玉是她的母親,她不能夠傷了她,那麽閻令又會是誰呢?拉開弓的時候她心中隐隐感覺到那力量是有多強勁,柏念為什麽會沖上來擋住這一箭?明晔一點兒都想不明白,額頭與柏念相抵,她低喚了一聲念兒,淚水又從眸中沁了出來。這神冢裏頭一片空寂,除了那清淺的呼吸吐納聲,連那怪笑都消失不見了。明晔幾乎是強迫着自己入定,念着離妄功法的要訣,使靈力在周身走了一圈,慢慢地,她便進入了那殘留在了記憶中的場景。
靈氣圍繞着柏念的周身,替她修複傷口,如果她是凡人之軀,恐怕在那一箭下就得灰飛煙滅了,饒是如此,她的軀體受到的損傷也不小,那只箭上攜帶着的力量順着傷口流竄在了她的脈絡之間,不斷地與她本源力量相沖擊,她的面色極為蒼白,而唇角則是挂着那一抹驚心怵目的紅。身體上的損傷,可以讓機能陷入沉睡以達到最初的狀态,可是柏念的神識始終是清醒的不得了,在右掌上那五道金光消失了以後,像是體內的一個封印解開了,巨大的靈力沖擊,使她那緊閉了數千年的天眼睜開了,而從天眼中,她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其中也有她以為自己在沉睡中遺忘的記憶。可是那正法的約束,是誰下的?這些記憶為何會被封存在了她的天眼中呢?她的神識回到了神界的禁地,那命運羅盤在飛速的旋動,手掌輕輕地擱置在了上頭,那塊羅盤忽然間靜止了下來,她擰着眉瞧着石心顯現的畫面,眼睛越睜越大,原本模糊的景象一下子便清晰明朗起來,為什麽明晔不能夠傷了明玉與閻令呢?明玉是明晔的母親,而閻令又算什麽?僅僅是因為閻令是明玉的愛人這一條遠遠不夠啊!
“念兒?”一聲帶着疑惑的語調忽然在耳畔響起,柏念驀地回頭,只瞧見一身白衣的明晔站在後方,她的眉頭微微蹙起,那紅腫的眼眸如同杏仁一般,似是剛哭過。她快步地朝着這兒走了過來,柏念只是含笑望着她。這個明晔不是過往回憶中那個虛無的影像,因為當初的明晔就算是在歡好時候也沒有喚過她一聲念兒,唯一的可能,便是明晔在修煉時候也跟她一樣,踏入了這神界的禁地。她們不是在回憶中,而是在命運羅盤所在之處,追溯那些過往的記憶。
“這是命運羅盤?”明晔站在柏念的身側,伸出手去觸碰,便被那羅盤上忽然冒起的光芒給灼了一下,立馬縮回手。她看着石心的影響,面色立馬就嚴肅起來,這裏頭的人她還是能夠辨認出來,就連那被夜色籠罩的城池,也似曾相識。參天的大樹搖晃着,忽然間從它旁側的小屋中,升起了萬丈光芒,那嘹亮的啼哭聲,響徹夜空。
“原本還想着等我醒來再告訴你,此時你已經進入了這方天地。”柏念淡淡一笑,掩蓋住着眸中的愁思,說道,“那小木屋中的便是閻令與明玉,那時候的閻令還是神,沒有隕落成為鬼修。你的母親是明玉,你從她腹中誕下的,然而你身上的力量,卻是閻令的大半原力,她亦是你的生身之母。你在神界無意中傷了明玉,犯下的是重罪,因而被閻令詛咒陷入輪回之中,這詛咒之力含着天道的譴責,你逃避不了的。在這下界的時候,我如何能讓你再犯一次重罪呢?”
明晔的面龐上一下子血色盡退,那雙狠厲凄慘的眸子,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久久不散,當初的她似乎一點兒感覺都沒有,然而此時卻覺得手腳發涼,無情無義,那時候的她到底算是個什麽東西?她一把抓住了柏念的胳膊,似是揪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問道:“如果閻令也算是我的母親,為何她不記得我?反而要多次置我于死地?”
“那是因為在太古之戰中,作為神的閻令已經隕落了,接下去的她,是被明玉強行留住神魂,走上了鬼修道路的人,那些作為神的記憶,自然是被她抛棄了。”羅盤上顯示出那屍山血海的慘烈景象,讓明晔心中一顫,仿佛能夠體會到那股子凄涼,淩空一劍,閻令被劈成了兩半,身體灰飛煙滅,而神魂被趕過來的明玉強行的拘住。場景一變,到了那迷城,她看見她自己毫不留戀的離開明玉身邊。柏念那低沉的聲音重新在耳畔響了起來,“在太古之戰期間,你只留在了迷城修煉,不管其他事情。在人間被摧毀大半的時候,你護住了迷城。閻令本不會隕落的,在諸神之中,她的力量是頂尖的,可是因為身上的原力被你承襲了,她處于一種虛弱的狀态,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你都是欠她的。至于你與閻令的争奪,一方面是因為你是神,她是鬼修者,二是因為她與明玉打破了神界的衆多法則,為諸神所不能容忍,三,便是你們力量相承又相争。尤其是閻令成為了鬼修者後,她那種奪回自己原力的本能就更為強烈。至于明玉為何沒有告訴你們真相,這個恐怕是擔心閻令無法接受。”
命運羅盤上一幕又一幕的展現,她毫不留情地刺下那一劍,再到閻令抱着明玉的屍身進入了大荒,諸神的面孔滿是得意,然而隐隐又夾雜着幾分不屑。空蕩蕩的神殿裏頭寂靜無聲響,她面無表情的坐在了那白玉椅上,似是一點兒都不為此事動容,可是那緊攥的雙拳壓在那椅子手柄的龍頭上,砰地一聲碎裂。
“明玉她是你的母親。”柏念的身影出現了。
“我知道。”她只是冷冷地回到了一句。
柏念向前走了幾步,彎腰撿起了那掉落在地的龍頭,重新安在了那白玉椅上,她凝視着明晔,又一次問道:“神界的正法真的如此重要麽?那些刻意被壓制的欲望遲早會膨脹起來。”
“放縱自己的是魔。”明晔冷冷一笑。
而柏念只是拈起了她的一縷發絲,放在了鼻底輕嗅:“你的心不再是古井無波了,太上忘情不是最高境界,你難道不明白麽?諸神給了你什麽?你為何不肯向前走一步呢,那兒是至情極情之境。”明晔猛地站起身,一道白光閃過,那一縷發絲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羅盤上的景象一閃,最後歸于寂靜。
“怎麽看不見了,接下去發生了什麽?”明晔從那景象中抽離出來,腳一軟,整個人倚靠在了柏念的身上,她撐着額頭,茫然而急切地問道。她覺得接下來的事情,與她還有明晔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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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接下來啊。”柏念輕輕一笑,她将明晔的身體轉了過來,與她面對面,那雙深情的眸子直望進她的心底,明晔只覺得心頭一顫,那心跳的節奏比往常更是快上許多。“接下來,你被我誘惑,從太上忘情之境堕入到了至情之境。諸神恐慌啊,他們擔心自己的正法之神會離開,那麽他們就沒有任何的倚仗了。他們對付不了我啊,便想了一個毒計,聯合四域的修真者将你陷害……最後你在天火中隕落,而魂魄陷入了輪回之中。我想不明白,你怎麽會畏懼那天火的灼燒呢?恐怕是你自願的吧?明晔,你始終放不下諸神與那片修真界啊……”
“那你呢?”明晔問了一句。
“我?”柏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搖搖頭,“我與衆神大戰一場,最後陷入了沉睡,我醒來的時候,便從神冢裏出來了,我不是仁慈的人,諸神消失了,可離妄大陸中的修真者後裔還在。明晔啊,我是為了報複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