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身世之恨(二)
明晔是被一道影子給引出去的,她追着那人到了靈樹所在之處。那靈樹枝條沙沙動着,可是沒有了那嗜殺之氣,就像是一株普通的樹一般。原本在那兒的女人月魂,也消失了蹤跡。明晔的目光四周看了一圈,正打算回去,卻在靈樹的後頭瞧見了一片衣角。她握緊了劍,咬着唇蹑手蹑腳地朝着那邊走去。在靈樹後頭,坐着一個女人,在鏡羅城曾有一面之緣。
“嘿,我們又見面啦。”明玉聽到了腳步聲,微仰着頭,眸子中盛滿了熱情。她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拉着明晔一同坐下。明晔站着沒有動作,她的眉頭緊蹙起,想到了柏念之前的那番話,心中有幾分怪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這個年輕的女人,她的眉目淡雅,唇邊始終挂着一抹嬌俏的笑意。她是自己的母親?是這座迷城之主麽?沒有給明晔多想的機會,一道凜冽的殺氣,從她的左側直直地刺了過來,她一閃身,只見一道黑影掠過,明玉便被人給擁到了懷中,站在了距離明晔幾丈遠的地方。幽冷的月光落在了她那冷硬的面容,眸子中翻滾的恨意,絲毫不加掩飾。在一身黑的閻令身側,還站着一個陌生的女人,她的面上挂着一抹恬靜的笑容,可是在眸中殺機以及其他說不清的情緒一閃而過。明晔望着她,腦海中那錯亂的影像開始重疊,最後合成了一道身影,她微微地搖了搖頭,後退了一步,抿唇道:“靈淵,懷楚。”
“你還記得我啊?”姜懷楚的眸中劃過了一絲鋒芒,輕聲道,“那你可記得我們的約定?”看着明晔那副茫然中夾雜着疑惑的神情,她的眉頭一擰,最終嘆息了一聲。
“和她廢話什麽,如今她只是個修真人,能記得些什麽事情?在柏念趕來之前,殺了她!”閻令瞥了姜懷楚一眼,将明玉給推得老遠,還在她周身結了幾個結界,生怕會像千萬年前那樣忽然間闖了出來。如今的明玉什麽事情也不曉得,她是極為溫順的,閻令讓她在一旁呆着別動,她便沒有了任何的動作。“不死不滅,只會轉入輪回,我只報上一世的仇怨,至于下輩子,我可不想管!”閻令的話音落下,見姜懷楚還不動手,她便有些不耐煩了,左手一晃,招魂幡便出現在掌中,這是她的法器,比在宮昀手中厲害不知多少。幡上挂着的鈴聲響了起來,瞬間便陰風大作,那株靈樹上殘存的怨靈此時也爬了出來,青灰色的皮膚,猙獰的面孔,一張嘴便是那鋒利的獠牙。身為鬼王,自當能號令鬼界千軍萬馬,噠噠地馬蹄聲響起,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是那揚着旌旗,手持刀戟的鬼軍。凄厲的呼號聲響在了耳畔,兵戈相互撞擊,明晔手中劍上籠着一層光,在刺向了那鬼靈時候暴漲,劍光所到之處,鬼靈全部化作了煙塵,可是下一個瞬間,便有更多的鬼靈湧了出來。閻令将招魂幡插在了地上,右手一抖,便出現了一條長鞭,朝着明晔揮去。鞭影與劍光相交織,空氣中不時地發出了噼裏啪啦的響聲,甚至有星點火光濺落。閻令的身影與明晔交纏到了一塊,黑白二色的衣袂翻飛,留下幾道殘影,地上的綠草全部翻到了空中,好些個深坑可以看到靈樹的根系以及那累累的白骨。鞭影中攜着強大的鬼力交織成了一個網把明晔困在了裏頭,可片刻之後,便看見萬道劍光将那網攪得粉碎。鬼王的實力就算沒有恢複到千萬年前的巅峰期,對付一個散仙都綽綽有餘,何況是沒有修煉成仙的修士?可是明晔的實力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姜懷楚原本只在一旁靜觀着,可漸漸地,眉頭便擰了起來,一聲長嘯,她的蠱雕閃現了出來,直接朝着那戰鬥中心的明晔俯沖下去。
幾滴血落在了地上,手臂上被蠱雕那堅硬的羽毛拉開了一道血痕,不過沖天而起的劍氣将蠱雕一只翅膀戰亂。凄厲的長嘯響了起來,碰的巨響,那蠱雕摔在了地上抽搐。血腥味在空中蔓延,別說是招魂幡中的怨靈,就連那靈樹也蠢蠢欲動。根須從泥土裏慢慢地探了出來,纏住了明晔的雙腳。啪地一聲,閻令手中的長鞭揮在了長劍上,兩股強勁的力道沖撞在了一起,發出轟的一聲響,明晔手中的長劍寸寸碎裂,她體內氣血翻湧着,吐出的鮮血滴落在靈樹上,嗷嗷幾聲怪叫,那根須像是被燙着一般抽了回去。閻令的鞭子可沒有絲毫的停頓,見着明晔長劍碎裂,又一下抽了過來。明晔的右手破開了那強大的能量,直接抓住了長鞭,一圈又一圈的纏在了她的手臂上,若是一般的人,那只手早就廢了。鮮血在眼前彌漫成了一片血霧,她借着閻令又一次甩鞭的力道掠出了幾丈遠。半跪在地上,眸子中的怒火逐漸地燃的熾烈。她強撐着自己慢慢站了起來,手中浮現出了一把弓。
逐日弓?閻令心中一驚,可是又想着明晔沒有恢複原先的力量,這把弓在她手中也無濟于事。她的眸光鎖定了明晔,那招魂幡快速地旋動着。明晔拉開了逐日弓,飓風以她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這座迷城中的房屋,就算是那牢固的城主府也開始劇烈顫抖,泥土與磚瓦紛紛掉落。逐日箭有七個境界,當初明晔箭射鬼城只是用了晖陽境這第四境界,鬼城便轟然倒塌了。箭身泛着金光,對着那浮在半空中旋動的鬼王幡,嗖的一聲便飛了出去,在鬼王幡外頭的怨靈全部灰飛煙滅。“……這是無相?”轟的一聲,鬼王幡這等神器在這一箭下,竟然化作了紅色的碎片,飄落在了地上。
這鬼王幡本與閻令的神魂相連,那一箭仿佛射在了她的元神上,令她猛地一口噴出了鮮血。可是明晔的動作還沒有停,她面無表情的又拉開了弓弦,閻令仿佛看到了千萬年前的那個明晔。這一箭是第六境界,名曰乾元——閻令被那股氣息鎖定了,她根本動彈不得。而在一旁的姜懷楚,亦是不敢輕舉妄動。在這一箭的壓迫下,空氣中的無形結界,全部都一寸寸的碎裂。“不要——”一聲慘烈的痛呼響起,一道白影快速地掠了過來,閻令驀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又看到那幅令她心痛萬分的畫面,血淚順着她的眼角淌了下來,她想讓人走開,可是喉中似是被哽住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響。那支箭已經離弦了,刺眼的白光逼得她們眼前空茫一片,看不見任何的東西。那一道響聲悶悶的,閻令的身上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痛意,可是她寧願是自己中了那一支箭。“阿玉——”她顫抖着喊出了這個名字,直到手中觸摸到了那微涼的肌膚。“我在,沒事。”明玉小聲地答道,她緊緊的環住了閻令。不是明玉?閻令心中是狂喜然而又是驚訝,難道是明晔收回了那支箭,可是這顯然不可能,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擡起頭,瞥到了那竹青色的一角,再往上,是那散亂的發。
箭頭沒入了胸口,那兒箭柄被柏念用手緊緊地抓着,鮮紅色的血淌了下來蜿蜒成一片,她額上的天眼還睜着,若是用神光攔截住這支箭,恐怕那巨大的沖力會讓明晔受傷。她的眸色有幾分潮濕,那支箭從她的胸口拔出,便化作了煙塵随風而散。明晔先是驚愕,再者便是被巨大的恐慌籠罩,她快速地掠了過來,接住了柏念那倒下的身軀。柏念唇角含着一抹淡笑,她伸手拭去了明晔眼角的淚水輕聲道:“你不能再犯當初的那等錯誤,明晔與閻令,你一個都動不得。”
“為什麽?為什麽?”明晔一把将柏念的頭摟在了懷中,無聲的哭泣。
“咳。”柏念輕咳了一聲,“我死不了,只是得沉睡上一段時間,離開這兒,等我醒來時候,你還未想起,那麽我就告訴你。”柏念伸手攬住了明晔的腰,也不管明晔聽進去沒,口中念了個決,兩個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這——我覺得——”明晔擰着眉想要說些什麽。
“走吧。”閻令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掩住胸口。
青冥趕到這兒的事情,只有姜懷楚一個人面無表情的站立着,就連地上那傷重的蠱雕,她也沒有多看幾眼。她的眸中泛着幾絲遲疑,但很快又轉成了堅定。
一片狼藉,星星點點的血液更是刺眼。青冥雙拳緊握着,眸子赤紅,她沒有再向着懷楚走過去,反而怒吼道:“她們人呢?姜懷楚,你是不是要殺了明晔?你說啊!你告訴我只是抓住明晔從她口中詢出靈淵的下落麽?你這個騙子!你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了麽?你忘了你與明晔原本是極好的朋友麽?姜懷楚,懷楚,一切都完了!”
我怎麽會忘記呢?姜懷楚唇邊泛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指甲掐入了掌心中,生生地摳出血來。
青冥退後一步,滿臉不敢置信,她劇烈地搖着頭,繞着靈樹跑了一圈,又像是自言自語:“不對,你怎麽知道呢,你不是懷楚,你只是她在靈淵的一縷元神力罷了?你想殺了明晔,然後我們就無法抵達靈淵,我們就無法救出真正的懷楚,你這個冒牌貨就能夠頂着她的名是麽?”她猛地擡起頭來,死死地瞪着那人,滿懷恨意的說道,“你不是姜懷楚啊!你不是!”
Advertisement
姜懷楚沉默着,而她面上的笑容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