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鬼王幡(二)
鬼王幡裏頭,森森的鬼氣,伴随着那凄厲的哭嚎。頭頂上盤桓着滿是貪欲的鬼靈,不過在忌憚着宮明晔的修為,不敢輕易向下。這是鬼王幡的外圍,出現的不過是衆小鬼。
尤今還是維持着原型,将柏夜駝在了背上,而趙五娘則現出了真龍之身,時不時發出幾聲龍吟,以恐吓衆鬼。柏念将柏夜送到了自己這東萊,許是覺得自己這兒方便照顧,哪裏會料想到,自己會陷入這等險惡之境。能不能走出鬼王幡,全靠天意了,只是對孩子還是心懷幾分愧疚。宮明晔的嘆息聲微不可聞,一只大着膽子的鬼靈纏了上來,在碰到了宮明晔手中劍時候,瞬間灰飛煙滅。
這鬼王幡裏頭有拘入活人的魂靈,也有死後不甘游蕩世間的怨靈,還有那無間地獄裏頭溜出來的惡靈。泯滅了幾乎所有的意識,只知道不斷地打鬥還有吞噬。宮明晔一行人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便覺身體如置入冰窟一般寒冷。趙五娘身上的龍息逐漸的被鬼氣所蓋過,她此時也不得不收斂些,只護住了身旁的人。
宮明晔走在了前邊,她微仰着頭,看着那在一片荒地上突兀而起的山峰,或者說是刀鋒,一把把锃亮的刀刃橫出,上頭挂着一只只被開腸破肚的惡鬼。他們的血留到了山腳又忽然間消失不見。只稍稍的停留了片刻,她便徑直往前去,仿佛那座刀山不曾存在一般。諸多幻相,剎那而滅。再回首,不過是空空蕩蕩的一片。
這鬼王幡裏頭不知何處是前路,入眼的黑色土地,寥廓而凄慘。吐着長舌頭的鬼,或是無頭之鬼,或是胸前洞開拖出一片腸子的鬼,他們飄過,散發出一陣陣的惡臭,惡心的令人作嘔。宮明晔的長劍上帶着靈氣,不同于凡塵人的那些劍,碰到了鬼靈的時候,直接一陣滋滋的聲音,使他們灰飛煙滅,她的眼眸一瞬不眨,寒冷無情似霜雪。
從寒冷中忽然間又渡到了炎熱中,前面忽然起了一片火海。宮明晔正想如同之前那般踏過去,一條火舌冒了出來,将她的衣袖灼燒了。這火并不是虛無的,感受到了一股子灼熱,宮明晔立馬捏一個決将她們這些人籠罩在結界中。她的眉頭微微擰起,瞧着火海裏頭逐漸聚起了形體的惡鬼,它張着血盆大口,吐出來滿是火焰與煙灰。宮明晔沒有動,它則是快速地掠了過來,想要将她們吞入腹,只是在結界那頭它就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前進不得。越來越燙的氣息,連空氣都被燙的扭曲。一把火從衣角冒起來,身側的龍則是懶懶的一甩尾,将宮明晔卷到了身後,鋪天蓋地而來的洪水蓋過了火海,那只惡鬼身上的火焰熄滅了些許,它的動作也微微的阻滞,宮明晔只用了玉虛決裏頭最簡單的一招,便刺入了那惡鬼的心口,看着它碎做了塵灰。
“這鬼王幡……”宮明晔有些不敢相信,這裏頭的惡鬼竟然這麽好對付。
“被塵封了千萬年,沒有鬼王力量的支持,它的威力大大的削減了。”尤今說了一句話,解答了宮明晔的疑惑,頓了一頓,她又道,“可是我們依舊不知出路在哪兒,三天時間,就算沒被惡鬼吞噬,我們依然會被化成鬼靈。”
“往東走,那兒似乎有座城拔地而起。”宮明晔的視線往四邊掃視一圈,手指向了正東方。她們順着那個方向去,邊上的惡鬼時不時冒出來,都被斬滅。正如尤今所說的,這鬼王幡之中的世界,力量似乎收到了極大的削減,可是在靠近那座黑色的城時候,宮明晔的想法又改變了。那兒的鬼氣極為濃郁,飄蕩的惡鬼似乎并沒有看着她們,而是往那座城中心掠過去。宮明晔渾身戒備,可是她沒有動手,而是小心翼翼地随着那群無意識的惡鬼湧入那座城的中心。
除了外圍看着似是一座城,裏頭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的建築,只有最中心處,豎着幾道石碑。那群惡鬼湧入了石碑中心,就消失不見了。難道那是出口?宮明晔心念一動,快速朝着那石碑走過去。靠近了,一切才變得更加明晰。在石碑的中間,其實是平放着一座石棺,那些鬼被控制着,争先恐後的沒入了石棺裏頭。宮明晔的心撲通撲通的跳着,手輕輕地撫着那石棺,忽然間上湧着一股将它掀開的沖動,她立馬将手給收了回來。強迫自己将目光轉向那周圍的石碑,上頭刻畫着一副又一副的壁畫。
“這是……”石碑上的第一幅畫,騰雲駕霧的兩幫人,握着武器氣勢洶洶,在下頭的則是堆積着成山的屍體,那條流淌過的小河,是一片猩紅色。宮明晔仿佛能夠看到那副悲壯慘然的場景,她的手暗在了石碑上頭,渾身一顫,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這是太古之戰,勝者為神,敗者為魔。而那些身體消散亦無□□回的神或者魔,則修成了最初的鬼靈。”
“是的,打了上千年,結果十分慘烈,人世間将近被摧毀了一半。魔被驅逐到了蠻荒之地,而神則占據人間與天界。原本人是不能夠修煉的,諸神為了防止魔界卷土重來,就教人類術法。”尤今說道。她并沒有親身經歷過,只是祖輩傳承的記憶,那就足夠讓她震顫了。
宮明晔沒有說話,只是走向了第二幅壁畫,那是一堆工匠被驅使着,建造着一座城,在那半完成的城頭上,有半道影子。第三幅非常的簡單,只是兩個背對着的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第四幅,也是最後一副,地上躺着一個人,另一個半跪在她的身側,長劍插在地上,周圍燃燒着熊熊的烈火,在天際,有一個人在雲頭冷眼看着。那個人刻的有些模糊,看不清容顏,可還是有一種熟悉之感。手輕輕的撫過,宮明晔心神一動,問道:“這雲頭上的是柏念?”
“不是。”尤今搖搖頭,似乎想說些什麽,又重新咽了回去。
“嗯。”宮明晔輕輕颔首,在這問題上頭不做深究。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那石棺上頭。“這壁畫上頭說的是誰的過往舊事?”
“如果我沒猜錯,是鬼王的。這座城,也就是壁畫上的那座城,都被鬼王弄進鬼王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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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石棺裏頭會是誰?”宮明晔又問了一句,手順着棺蓋的邊沿滑動,一用勁就能夠将棺蓋掀起來。那些湧進了城中的鬼,還是毫無意識的撲入。這石棺裏頭到底藏着什麽東西?為何衆鬼靈會湧入其中?這鬼王幡的出路在哪?各種疑惑充斥腦海,宮明晔心念一動,手中一用勁,那石棺就開始抖動,一聲巨響,棺蓋飛起。一股子黑煙從石棺裏頭彌散,還以為會冒出什麽東西來,滿臉戒備的等着煙散盡,依然是毫無動靜,倒是那些前仆後繼的鬼靈,像是忽然間醒悟,向着城外的方向飄走了。
石棺裏頭是一副女性的盔甲,在兩眼處,汩汩的流出了血淚來。在盔甲的前胸處挂着一塊銘牌,上頭镂刻着“明玉”二字。被宮明晔觸碰過的銘牌,化成了一道輕煙消散,宮明晔捂着心口,猛地退後了一步。
“這盔甲裏頭有東西。”尤今從裏頭跳了出來,肅聲說道。“沉睡的鬼修者,只能用鬼氣來供養。”
“明玉……她是誰?”宮明晔覺得頭有些暈眩。她的手撐在石棺的邊沿,那眼孔處的血淚已經停止流淌了。想要剝開那層層盔甲,卻被一聲龍吟止住。她回身,那壁畫上頭內容已經變了,一條條線,指向了東南那個方向,似乎那兒就是鬼王幡的出路。宮明晔走出這座城的時候,深深的回望一眼,就在她視線之下,那座鬼城逐漸被輕煙籠罩,直至消失不見。
石碑上頭顯示的出路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她們被困在了鬼王幡中,倒不如順着那條線路去探查一番。那座憑空出現又忽然消失的城,像是在暗示些什麽東西。縱然那石棺消失了,可是宮明晔的腦海裏頭始終被明玉二字侵占着,像是镂刻在了靈魂深處的古老記憶,開始一點點的發酵。她覺得自己遺忘的,是千萬年的時光。
幽藍色的浪潮撲向了那礁石,發出了嘩嘩的響聲。橫亘在眼前的是一片海域,宮明晔已經分不清這是幻象還是真實存在的一切。小小的鬼王幡裏頭,籠罩着一片巨大的天地。焦黑的土地變成了松軟的沙灘,甚至可以看見一只只螃蟹從那沙石裏頭爬出來,揮舞着自己的鉗子。那啾啾的鬼哭聲消失了,如今缭繞在耳畔的是那凄婉的歌聲,帶着幾分絕望與痛苦。如無形之利刃,插入了人的心口。
“這……這裏是恨海!”一聲驚呼,讓宮明晔的面龐逐漸地冷凝起來。
上有情天,下有恨海。絕望之淵,忘川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