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龍脈山村(二)
趙家的宅院裏還有幾間閑置的屋子,趙五娘不情不願的收拾着,始終是抿着唇一言不發,自從趙婆婆回來之後,那個四眼娃娃也被她背在了身後。瘦弱的肩膀上,承着重量,她微微的彎曲了腰,幸好那孩子乖,不哭也不鬧。
屋子裏和別人家不知沒有什麽不同,可偏生從那地面升起了一股子的陰冷感。柏念她們三個人住在一屋,宮明晔原想着打坐過上一夜,卻被柏念拖着,毫不客氣的占據了那張床,給煙影留下了一米小榻。
燭光滅了之後,屋子裏陷入了一片寂靜。幽冷的月光潛進來,将那一扇略有些破敗的雕花窗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随着那蕭瑟的風聲,像是有了腳一般,一點一點的移動。
“你做什麽?”宮明晔被柏念用手腳緊緊的圈住,掙脫不得。面色略有些發紅,幸而是在黑暗之下,全被掩藏起來。
“噓,別說話,房中還有其他人呢?”柏念貼着宮明晔的耳際,密語傳音道。懷中人身子軟軟的,比起那厚重的被子可是來得舒适多了。在宮明晔的發絲上蹭了幾下,她又問道,“明晔,你今晚要像煙影姑娘那般打坐修煉麽?我可聽一些人說,那比不得雙修來得快捷啊……”
“輕浮!柏念你閉嘴,別得寸進尺。”宮明晔有些惱怒地說道。
“難道龍脈山村的古怪你一點兒都不想知曉?”
“有什麽好說的,裏面大部分都是異類罷,這趙婆婆一家更是古怪。分明是有一縷正氣的,不過很快就會被邪氣侵壓。離華山的詭異怕是因為這兒引起的,那個四眼娃娃,要說是個凡人我可不信。”
“呵呵。”柏念只是輕輕一笑,“我們少不得還要去趟離華山,那幾個不管,你一定要随着我。”
“離華山有什麽?惹得你費勁去尋?”
“這你不必問,日後定然會明白的。”柏念似乎不想同宮明晔說這個問題。只是她話一出口,便引得宮明晔一聲冷笑,這話題明明是她提起的,偏偏還作出這份不願意的模樣,豈不是十分可笑?柏念還是原來的那種樣子,指望她改變性子還真是不易。
沒有人說話了,四面寂靜了起來。宮明晔閉着眼,忽略周身的觸感,将意識沉入了空冥之境。只是沒有持續多久,便被幾聲尖利的哭聲給打碎了。驀地睜開了眼眸,那半合的窗已經徹底地被打開,一雙雙幽藍的眼睛幾乎填充滿了那窗棂。四肢互相擠壓着,或是嗚咽或是大哭,凄凄慘慘之中,又顯出了幾分可怖。
柏念側着身子躺着,沒有動靜。而另一頭的煙影似乎也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裏頭,只剩下宮明晔一人和那麽多雙眼睛對視着。是那些掉在老槐樹的死嬰,現在都湧到了這趙家宅院裏頭了。借着月光,看清了地面上,已經有的爬了進來。一層層黑氣從地上升起來,如同那袅袅的山霧。宮明晔沒有動,只是冷冷的觀望着,看着那些怪物爬到了床邊,又如被火灼燒一般,怪叫一聲退縮了出去。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整個房間裏頭又恢複了那種寂靜。
到底是四域的領主,這些東西還算不得什麽,根本連他們身都近不得。只是這一切都是為什麽?典籍裏頭記載的龍脈山村可是一片寧靜祥和,為何會變成了如今這副鬼樣子。宮明晔想着事情,靈臺清明,一絲兒睡意都沒有。
“那些只是試探而已,這一切背後都有人操縱着。這兒嬰兒早就死了,魂魄被人拘住,連着身體一起被煉成了‘鬼嬰’,說起來,這還是帝湘的錯,那些嬰兒就是他下令屠殺的龍脈村的孩子。生前還未享得一絲福氣便無辜夭折,這兒怨氣沖天,被有心人一利用,那可真是不得了。”幽幽的聲調忽然響起來,唬了宮明晔一跳。撫了撫胸口,她轉頭瞪着那半支着身子坐起的柏念,含了幾絲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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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晔。”柏念含着笑容,輕輕地喚了一聲。伸出手纏住了宮明晔的一縷發絲,繞了好幾個結。
“做什麽?”宮明晔有些氣惱地應道。
“你有什麽願望?還是和以前一樣嗎?要你東萊的平安,還有四域的一統,天下合一?你想做這天下之主麽?為什麽非要修仙呢?做人不好麽?長命百歲,那緊随着的是無盡的孤寂啊……”
“你倒是記得清楚。”宮明晔有些酸澀的說道。為什麽偏偏遺忘了那一點,她想要兩人永結同心生生世世為鴛盟呢?是刻意的躲避還是壓根便沒有存了那份心思?又一次扪心自問,她們這樣子,到底是算什麽?“你為什麽成了帝子身邊的大祭司?你是神子,帝湘為什麽會放過你?你們達成了什麽交易是麽?或者說,作為神子的你,只是幫助帝湘,不管他是否暴虐無常?你這是要和四域走向對立面嗎?”
“這些多說無益,我自有我的原因。明晔你只要記住,我不會害你。”柏念正色道。
“是,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子,無所不能,你自有你的理由。”宮明晔出口嘲諷了一句,扯回了自己的發絲撩到了耳後根,避開了柏念那灼灼的目光,她繼續說道,“你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呢?為什麽非要拉扯我們下水,你自己一人明明是可以的,只要顯示出了你那神通,誰不會俯首稱臣。”說着說着,宮明晔的情緒便有些激動起來。她自己是恨極了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明明一點兒都不想把自己逼成一個怨婦般。都怪柏念,如果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如今也不會有這麽多的事端。眼眶瞬間變得通紅,一股子委屈像是滔天的海浪朝着她撲歸來,忍不住淚水簌簌的流下。
“我不是萬能的啊。”這世界自有他的天道法則,這世界她幾乎一個人都殺不得。柏念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指腹輕輕地撫上了宮明晔的面頰。那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不斷,她俯下身去,手環在了宮明晔的腰上,一點點的親吻她的淚水。淡淡的鹹澀味順着舌蔓延到了五髒六腑。瞧着懷中的這個人,柏念忽地升起了一種名為難過的情緒。
一夜無眠。
“啊,煙影妹子,你的眼睛怎麽了?昨夜沒睡好?話說這屋子裏還挺舒适,和尚我一夢醒來就天透亮了。”庭院裏頭,陀思伸了個懶腰,舒展舒展拳腳,朝着那走出來的幾人笑呵呵地說道。
煙影不知怎地面色有些微紅,不時地瞧上那一臉若無其事的柏念還有宮明晔,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你們那邊昨夜沒有什麽動靜麽?我總覺得陰邪得很。”
“死和尚睡得沉,一直打着呼。”赤溪打了個呵欠,又朝着他們使了個眼色,密語道,“這趙家很是古怪,裏面定然有妖物,那一雙雙貼在了窗棂的眼睛真是可怖。那些可憐的嬰兒,怕是被人給煉化了。”
幾人意會地點點頭,互相使了眼色。
“呵呵,和尚我餓了哩。這家的趙五娘呢,怎麽不見她出來。”陀思一轉身,就看見拄着拐杖沉着臉出來的趙婆婆,大笑着問道。
趙婆婆在他們臉上看了許久,似是要将那一切隐藏在皮相之下的東西都看破。皺巴巴的如同枯樹皮一樣的臉皮緊擰在了一起,她說道:“五娘啊,大概去街市上了吧,那個妖怪也被她抱走了。”說到了這裏,她的眸子裏流出幾縷惡毒的光彩來。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