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洲之禍(四)
四極殿中一片寂靜,幾個人各自坐在一旁,沉着臉一言不發。
在中央大殿之上,一道虛無的黃色卷軸攤開了,書着幾個大字,上面加蓋着印玺,的确是帝湘降下來的法旨。這道卷軸周邊繞着金光,像是有了形體,在風吹入殿中的時候,還能夠抖動着。如同大山壓在身上,巨大的威懾,使他們的喘息都變得異常不容易。在這裏,他們所有人的修為全部被壓制住了,丹田裏空空蕩蕩,連一絲氣都沒有。
“這回倒是省力,連人都不派來了,不過沒想到帝湘有這等修為。我還以為他依然是那個狂妄自大一點兒本事都沒有的毛頭小子呢。”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陀思率先開口了。他面上的橫肉抖動着,圍在脖頸上的念珠此時也纏繞在了他的手上,他全身上下籠罩着一股子兇煞,像是要和那卷軸拼命一般。
“不是帝湘。”赤溪搖搖頭,紫玉簫在手中打着轉,他轉向了一臉平靜的宮明晔,猜測道,“難道是宗廟裏頭的那幾位?這一回,恐怕不管我們願不願意,都得接下這法旨,去離華山一探究竟了。”
“不是。”宮明晔眸子裏如同結了一層冰霜一般,有些恨恨地說道。她向前走了幾步,指尖上沁出了一滴血融入了那卷軸之中,意思是接下了。那原本消逝的力量也瞬間回湧,激的她面色瞬間一白。其餘幾個人,見宮明晔這般作法,思索了一會兒,也學着她的樣子,接下了帝湘的這道旨意。
那道黃色卷軸則是逐漸的合攏,最終消失在了空中,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既然諸位接下了法旨,那麽随我一起去離華山吧。”一道聲音在這大殿裏頭響了起來。誰也不知道那一臉悠閑坐在一側啜着香茗的女子,是何時出現的。幾縷發絲被風吹拂,露出了額間的銀月吊墜,素白色的衣袍襟邊用金色的絲線繡出了雲紋,腰間吊着一塊青色的玉佩,随着她的走動而一晃一晃。
“你是什麽人?”陀思暴喝一聲,警惕地望着她,向來魯莽,此時也曉得分寸,不敢輕舉妄動。面前的人,氣海裏頭一點修為都看不出,要麽是普通的凡人,要麽是已經修到了虛實相生,收放自如的境地。這女子極其年輕,面龐是全然陌生的,這離妄大陸修真者之中,從未見過這號人物,縱然不相信她有極深的修為,也不會随便的輕視她。
柏念沒有答話,柔和的目光穿透了他們,最後落到了宮明晔的身上。
一股子激昂的音調忽然在大殿之中響了起來,如同魔音灌耳一般。空氣在震動,被那音波撕裂又重組。赤溪紫玉簫已經湊到了唇邊,他心裏頭可是想着把這個人試上一試。如果是肉體凡胎,恐怕早已經七竅流血而亡了。
“北海的修羅決?這位恐怕是北海聖子吧。”柏念面上還是悠然自如,眨了眨眼,仿佛一點兒都沒有受到影響般,道,“聽聞北海以音見長,《修羅決》更是其中激越高昂之調,素有贊曰:聽簫北海上,死者亦可生。可是如今這曲調都不成,也忒難聽了些。聖子還是改日學成之後,再來我面前演奏吧。”
“你——”被人這麽一諷刺,赤溪的氣性也浮了上來。陀思見狀,也湧上了一試之心。揮舞着那禪杖倒頭就向柏念劈去。一時間打鬥起來,也剩下宮明晔冷眼在外頭瞧着。衣袂翻飛,金光白光,還有藍光各色交織着,一個個法訣鋪天蓋地的向着柏念壓去。不見柏念出招,她的身形在三人之中游走着,那幾人連她的衣角都沾不得。
“宮姑娘,愣着幹嘛,趕緊過來幫忙啊!”大和尚還抽空轉頭,朝着宮明晔大喝一聲。
這等修為之人,留在世上絕對是個禍害。如果她是離華的人,那日後絕對會阻了前路。這般念想劃過腦海,不知不覺招式從試探變得暗藏殺機。武器揮舞起來,帶着一道小飓風,吹散了那飛舞的發絲。一縷烏黑的發輕輕地飄落。柏念的那平靜無波的眸子裏頭終于劃過了一絲愠怒。
通體烏黑的長劍,泛着絲絲妖異的紅光。柏念握着它,半眯着眼,神色一下子變得冷銳起來,像是忽然間轉換了一個人,在她的周身,那股子無形的威壓逐漸的變得強烈。那三個人冷汗涔涔,手中的兵器險些掉落。從心底散發出那種的恐懼,下一刻就要逼得他們跪在地上俯首稱臣。
“她是神子。”宮明晔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撫摸着腰間的長劍,目光有些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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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一口血從赤溪口中吐了出來,紫玉簫有一絲開裂了。
柏念往前走一步,那些人就往後撤一步。
“接了帝湘的法旨還沒去離華山,恐怕這條命就得交代在這裏了。”陀思咬着牙,逆着那股子威壓,說道,“中洲什麽時候出現了這麽厲害的人。如果她是個惡人,為虎作伥,我們四域怕是都玩完了。所以……”三人目光交彙,心領神會一般點點頭。猛然間暴起,想要盡這最後一擊。渾身的力量又忽然間被人束縛住,三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柏念提着劍,眸子裏掩藏着的是毀滅一切的風暴。
“柏念!”宮明晔猛地一聲喝。
那劍拔弩張的氣息瞬間便消融了。一個閃身就來到了宮明晔的身側,目光柔軟的望着她,就好似之前的那個人只是衆人的錯覺。一只手攬在了宮明晔的腰上,另一只手則是撫上她的面龐。
“是你東萊的人?”陀思一驚,聲音大如洪雷,冷冷一笑,雙手環在了胸前,他說道,“難怪你不來幫助我們,還非要等到我們全部顯露了敗象才喝止住,你東萊是何居心!和尚我倒是要問個清清楚楚!”煙影和赤溪也望向了宮明晔,似乎在等她的一個解釋。
“不是我東萊的人。”宮明晔皺着眉說道。
指尖運了一絲靈氣修複紫玉簫,赤溪那雙異色的眼眸裏,也充滿了怒火和懷疑。“那鐵定跟你脫不了幹系!”
宮明晔沉默了。
她确實是無法抹平自己和柏念之間的牽牽扯扯。
“我是離華的大祭司。”殿中陷入了可怕的寂靜之中,柏念先是撲哧一笑,最後悠悠的說道,“你們四域終究是臣子。離華山龍脈被妖物侵襲,那兒的黑氣很快就會蔓延到了白玉京。你們也該為主分憂,去離華山一探究竟。”
“你們可都是盼着離華龍脈早日枯竭,這樣四域好有機會站上四域至尊之位吧?不要忘記了,這修真界向來是強者為尊的,你們四域就算是聯手,也不是宗廟裏那幾位的對手。修為高了一個層次,那也是絕對的俯視,人數并不能占到什麽大便宜。有這個心思,還不如提升自己的修為,出去歷練歷練。這些離華山的妖物,也真是個好機會呢。”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能言會道了。”宮明晔壓低了聲音,冷笑道。“你不是不愛說話麽?不是總怕話說太多洩露天機麽?柏念,你說到底怎麽樣的才是真實的你?”
“那是因為對着你,口舌別有妙處。”
柏念笑吟吟的說出了這句話,成功地堵住了宮明晔的一切話頭。
這一句話可真是意有所指。柏念的聲音沒有刻意的壓低,清泠的語調在這個大殿裏頭回響,那三人的眼神瞬間變得怪異飄忽起來。宮明晔臉色瞬間漲紅,指着柏念,卻是氣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