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夜黑風高,西北密林深處。
風月環顧四周,不見人影,索性高聲道:“我到了,你出來吧。”
一個聲音冷冷道:“沒想到你還真敢來。”
風月回頭,只見林芫茜從一棵樹後緩緩走出來,身上還穿着那套霜雪風舞,好似故意氣她。
但她如今早已不是那個将一件破衣服看得比什麽都重的蠢傻小妖怪,她是大妖怪了,才不會被這種小伎倆氣到。
“怎麽就你一個人?特意約我到這裏,應該有萬全的準備了吧?”風月不耐煩道,“你殺棉花妖故意挑釁我,就該知道這次不能善了,有什麽招數盡早使出來,你這種人不配占用我太多時間。”
“好大的口氣!”林芫茜冷笑,“暖惜閣掌掴之仇我銘記在心,自那日起你我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既然你也認同,那就廢話少說。我倒是要看看,今日你如何逃出生天。”
話音剛落地,林芫茜後退一步,只聽“嗡”的一聲,周圍爆出絲絲縷縷銀白色的光束,縱橫交織,将她圍在中間,與此同時,外·圍升起結界。
“誅龍陣?”風月心下詫異,閃身避過困、封、斬等二十四個點位,但并沒逃跑的打算。連蕭淳遠都施展不出真正的誅龍陣,更何況其他人。
此時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一股強大而野蠻的大妖氣息充斥在結界內。風月定睛一看,卻是個身材魁梧不輸八爺的黑衣大漢,渾身肌肉虬結,仿佛要從單薄的黑衫中爆出來。
“摩羅王?”風月脫口而出,心下立時提高警惕。
這摩羅王是只鱷妖,原在中域一帶水域占水為王,上次并未跟八爺他們一起歸順淩冶,前幾年風月才從瀾偌那裏得知這家夥正是被玄風收服的大妖之一。
“王後竟認得我,榮幸之至。”摩羅王咧開嘴,露出個邪氣的笑,黑紫色的嘴唇十分寬厚,看着極為可怖。
風月浮在空中,問道:“蕭淳遠不是留着我牽制淩筠灼麽?怎麽,改主意了?”
摩羅王道:“我雖歸順于他,卻未必事事都要聽他的。灰丸你可還記得?那是我拜了把子的二弟。”
“原來如此,灰丸這家夥還真是長袖善舞啊,不知他到底有幾個好哥哥?”風月嘴上嘲諷,心中暗道難怪,灰丸那種修為不上不下的大妖,蕭淳遠未必看得上。
“哈哈哈哈——”摩羅王仰天大笑,“那就請王後先為我生個孩子,到時我自然告訴你。”
說着他召出自己的本命神兵狼牙大錘,直向這邊砸過來。
狼牙大錘上刺太多,若變回龍身定然吃虧,風月不假思索,召出影照月直接以人形應戰。
因有撇腳誅龍陣牽制,有些施展不開,好在這二十年來她修為暴漲,影照月開鋒後亦是兇悍得很,生生抵住十幾波狼牙大錘的攻擊。
摩羅王見久攻不下,氣怒非常,狂吼一聲,攜狼牙大錘,化作一片黑影向她撲過來。
風月被一股強大的大妖氣息所籠罩,心下顫了幾顫,很快恢複鎮定,抛出影照月,劍身飛旋,化作紅影,一招血月淩空将那片黑影擋住。
與此同時,她心一橫,縮進空間縫隙,再出現時,已化作赤色巨龍,從摩羅王身後猛撲上去。
“摩羅王小心!”
在林芫茜提醒之下,摩羅王很快意識到場中變化,立時化作灰色巨鱷,反口向赤龍咬去。
兩人的妖身大小差距不大,赤龍更長,灰鱷更壯,雙方開始了一場兇狠的相互撕咬,強大的妖力波動将周圍結界陣得直顫,結界外的林芫茜被一下子掀翻在地。
兩只巨獸鬥得驚天動地,最終赤龍抓爆了灰鱷的右眼,自己的龍趾被咬斷一根。
十指連心,風月被斷趾之痛折磨得怒吼連連,一邊吼一邊噴出離火,姐姐內瞬間被黃紅色的火焰席卷。
灰鱷皮糙肉厚,抵擋離火原本不在話下,但他失了一只眼睛,離火順着爛掉的眼珠和血液燒進了他的眼眶,一陣錐心之痛傳來,令他發出一陣慘烈的嘶吼。
一龍一鱷激戰正酣,原本風月被誅龍陣牽制施展不開,及至摩羅王失了右眼,她抓緊時機,利用空間縫隙隐藏身形,接連重擊,終于将對方的左眼也抓爆,更趁勢将爪子狠狠伸進去,從裏面挖出一塊腦髓來。
“嗷——”巨鱷長嘯一聲翻到在地,再無餘力防禦,整個身子瞬間被離火卷了進去。
此時風月哪容他有喘息之機,召出影照月,淩空一斬,直接将一顆碩大的鱷頭給砍了下來。
結界外的林芫茜早已吓傻,直到赤龍握着摩羅王的妖丹轉身,一雙血紅的龍目狠狠瞪向她,她才驚覺自己的處境,爬起來跌跌撞撞奔逃。
摩羅王一死,結界消散,驚天動地的妖力波動瞬間傳了出去。
很快會有人趕過來,風月一聲怒吼,向林芫茜的背影撲過去。
只聽“撕拉”一聲,茶白色的法衣被撕下一塊,緊跟着又是一爪子下去,五根龍趾生生勾進肉裏,林芫茜一聲慘叫劃破黑夜,令人心驚。
仇人身上的血腥味令風月興奮,然而淩虐比自己弱小得多的東西并不能給她帶來滿足感,打架便是要找摩羅王那樣的才有意思。
她一點點将爪子從林芫茜的右肩劃到左腰,用腳趾掀翻皮肉的聲音來撫平今日被算計的震怒,在對方耳邊輕聲道:“我是藥靈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吧?你去找了蕭淳遠,他告訴你的?”
林芫茜早已痛得大汗淋漓,忍着背後的穿心之痛,咬牙道:“是又如何?你敢殺了我嗎?我哥不會放過你的。”
“殺你易如反掌,有什麽意思?”風月将爪子從她背上拿起來,用茶白色的裙擺擦爪子上惡心的血液,“該怎麽懲罰你呢?讓我想想。”
片刻後,她掃興地說:“你太弱了,真沒意思,不如這樣,我放過你,你回去告狀,讓你大哥糾集所有的正義捍衛者來找我算賬。若我敗了便灰溜溜地逃走,你們敗了,便将生魂奉獻給我,如何?”
她話剛說完,前方火光躍動,紛雜的禦劍聲和腳步聲傳來。
“看來不用你告狀了。”風月一只爪子踩在林芫茜的背上,昂着龍首等待一場令她更加興奮的圍獵和厮殺。
來者不光有林家人,還有許多其他宗門的高修和北域大妖。
林奕澤一見林芫茜慘狀,嘶吼出聲:“妖物,你放開她!”
“一點皮肉傷而已,你緊張什麽?我真要殺她,還等你來?”風月不屑地繼續在林芫茜身上擦爪子上的血,嚣張道:“怎樣,你打頭,還是你們一起上?”
林奕澤氣紅了眼,提劍便要斬:“大膽妖物,我殺了你!”
風月一爪子将林芫茜拍飛,正要大開殺戒,豈料容烈跟許桑出手如電,截住林奕澤的攻擊。
“王後小心!”
架沒打成,那邊林芫茜已經回到林家手裏,風月快氣炸了,半點不領情,兇巴巴道:“要你們多管閑事,讓開!”
容烈正不知所措,空中一道流光劃過,落在地上,顯出高大的玄色身影,擋在赤龍身前。
“王上!”容烈大喜,跟許桑一起自覺退開。
“淩冶王,你的王後欺人太甚!”林奕澤攥緊拳頭,氣得發抖。
“條兒,怎麽回事?”淩筠灼目不轉睛盯着林奕澤和他身後蠢蠢欲動的林家高修,話卻是對風月說的。
風月知道有淩筠灼在,這一架是打不成了。被打攪了好事,她正一肚子氣,但也絕不将自己占的理讓出去。
“林芫茜殺我手下挑釁在先,勾結摩羅王算計我在後,前幾天更大肆散播我是藥靈的消息,撺掇旁人捉我拿去賣,如此深仇大恨,我撓她幾下怎麽了?便是把她大卸八塊也使得。”
“你血口噴人!”林奕澤将自家妹妹背後的傷盡收眼底,氣得雙目通紅,簡直恨毒了風月,“你說這些有何證據?方才并無旁觀者,焉知你不是與摩羅王鬥法鬥紅了眼,波及我妹妹?此時又惡意構陷,你們淩冶給人定罪不講證據的嗎?”
有個屁的證據,風月正要開罵,便聽淩筠灼道:“林宗主恐怕不知,我夫人天性兇惡,打架鬥狠從不需要理由,今日她既然肯說個理由,那這理由便一定是真的。”
“淩冶王,你——”
“王上。”容烈打斷林奕澤的話,從摩羅王的屍體旁站起身,拿着一顆碧藍色的妖丹走過來,“這是鲛□□。”
方才見林奕澤提證據,被反将一軍,容烈多少有些心虛,但他跟林奕澤交道打得不少,深知這家夥的狡猾,從說話語氣便知對方一定知道些什麽,王後所說多半不假。
他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去摩羅王身上翻了翻,果真從儲物袋中找出那鲛□□來。
淩筠灼看到鲛□□,心裏便有了數,淩厲的目光射向林奕澤:“林宗主,鲛□□我早已贈予林姑娘,怎會出現在摩羅王身上?”
“這……”林奕澤卡了殼,又見林芫茜并無辯駁,氣焰瞬間矮了幾分,“興許是茜兒弄丢了,正好被摩羅王撿到,她出來尋,這才遇上摩羅王與王後鬥法。”
淩筠灼冷笑一聲:“林宗主,你是在說笑嗎?”
淩冶王氣勢太強,林奕澤很快便頂不住,忍着怒氣拱手道:“權當是我妹妹糊塗,索性王後并未發生不測,我妹妹也已重傷。今日我将她帶回去禁足三年,王上以為如何?”
淩筠灼還未答應,風月先不幹了:“林宗主,我跟林芫茜之間的事,你跟淩冶王憑什麽做主?”
林奕澤提劍防備:“那你想怎樣?”
“林芫茜打殺我手下棉花妖,我全力救治也只保得半條命,廢了三百年修為,現在成了一株草。今日我也要廢林芫茜三百年的修為,這事才算完。”
“荒謬!”林奕澤咬牙道,“修為乃是修行之人的根基,是能随便廢的嗎?再則即便我答應,你說三百年就能三百年?”
“我需要你答應?”風月輕蔑一笑,瞬間消失在空間縫隙中。
林奕澤驚呼:“保護好大小姐!”
然而還是為時已晚,他下令的同時,林芫茜身邊的兩名高修已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打倒,下一瞬,林芫茜也被抓進了另一個空間。
“啊!”林芫茜的慘叫聲在周圍空氣中盤旋,林奕澤急得提劍亂砍,然而還未等他找到風月的藏身之處,空中忽然破了個大洞,林芫茜從洞中被扔了下來。
林奕澤上前抱住林芫茜,“茜兒你怎麽樣?”
伸手一探,發現她果真只剩兩百餘年的修為。
風月嚣張的笑聲在空氣中陣陣回響,但人隐藏在空間縫隙中,并未現身。
林奕澤暴怒,指着淩筠灼吼道:“淩筠灼,你的女人你管不了是不是?如今她與我林家結下如此大仇,日後我遇到她,再不會顧忌你淩冶王的面子!”
淩筠灼立時冷了臉色:“此事本是你林家之過,林姑娘受懲理所應當,林宗主因此放下這般狠話,意思是只許你林家惡意挑釁,不許我夫人報仇?”
“這怎麽一樣?”林奕澤暴起怒吼,“我妹妹殺一只小妖,便要她三百年修為來換嗎?一只野妖怪而已,死便死了,如何比得我妹妹半分!”
“那林宗主是想怎樣?還想讓我夫人也還三百年修為不成?”淩筠灼冷笑一聲,眸光寒若冰霜,“在你眼裏一只小妖比不過你妹妹半分,在我眼裏你妹妹就能比得我夫人萬一了嗎?彼此立場不同,多說無益,要戰要和,悉聽尊便!”
此言一出,局勢立馬緊張起來,南域高修和北域大妖紛紛站到兩邊,雙方劍拔弩張,戰事一觸即發。
早前結盟時,林家便需仰人鼻息,如今淩冶王化翼成功,兩人修為更不是一個層面的了。若林家那幾位即将圓滿的長老在此,或可拼死一戰,可惜他們不在,林奕澤怎敢真的與淩冶撕破臉?
只見他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竟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時空中傳來風月銀鈴般的笑聲。
“林宗主,你何須忍得這麽辛苦呢?方才你想砍殺我之時,天下就已經不太平了。淩筠灼帶你們試了兩次都不行,這次也不會成功的。不如你去勾結蕭淳遠,将我夫君扒皮抽筋,‘龍丹為髓,龍翼為骨’,說不定這條路子更能走通呢。”
在場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這種話是可以随便說的嗎?大家紛紛望向淩冶王,只見他臉都黑了,想必氣怒已極。
“諸位息怒。”
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衆人尋着聲音望過去,原來是禦劍而來的崔先生。
“今日事出突然,大家都在氣頭上,再談下去未免傷了和氣,先為林姑娘治傷要緊,其他的我們明日再議,如何?”
話是對雙方說的,崔衡的視線卻在淩筠灼身上。此時林奕澤不敢戰,能決定事情走向的只有這位戰力足以橫掃全場的淩冶王。
淩筠灼也壓了壓火氣,道:“那便請崔先生代我送林宗主回去,傾妩夫人也跟去幫幫忙。”
林奕澤就坡下驢,崔衡跟林傾妩聽安排跟了過去。
片刻後,其他人走得幹幹淨淨,連摩羅王的屍體也被收走,獨留淩筠灼一人。
“報了仇,壞了兩邊結盟,開心了?”他對着空氣淡淡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