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是你。”林芫茜眉心微皺,從床上下來,神色有些防備。
“對啊,是我。”風月走進來,臉上挂着靈動又俏皮的笑,一只手卷着自己的頭發玩兒,“三年不見,芫茜仙子還是這樣美麗動人。”
林芫茜寒着臉,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來看你啊。”風月自顧自在圓桌旁的凳子上坐下,笨拙地跷了個 “優雅”的二郎腿,“白日裏我夫君不分輕重,讓仙子久等了,我特來替他陪個不是,還請仙子莫怪。”
林芫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緊緊握着春波劍,咬牙道:“不過是個不知禮教、以色侍人的妖物,你在得意什麽?”
“以色侍人……”風月細細琢磨着這個新詞兒,覺得怪有意思。
“所以你是明明可以以色侍人,卻又不甘于此,努力想做個與他并肩而立的高貴女人,最後卻……”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微微傾身,臉上的笑可愛又天真,“搞砸了,是吧?”
“風月!”林芫茜氣得渾身顫抖,手中春波劍在劍鞘中“咯吱”作響,“別以為他有多愛你,你不過是個玩物,與半山腰上等着他臨幸的莺莺燕燕有什麽區別?他身邊的位置,今日是你,明日也有可能是別人!”
臨幸?風月又學到一個新詞,只是聽着怪惡心。
“別人?你說紅袖那個蠢貨嗎?”風月嗤笑出聲,“她以為殺了灰毛貂能讓你跟我鬥,自己從中漁翁得利,卻不知你将計就計,不但算計了她,還離間了我跟淩筠灼的感情。兩相對比,還是你比較聰明。”
聞言林芫茜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再接話,只警惕地看着她。
“真可惜,好好的一個聰明人,卻來跟我作對。”風月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對面的女人,“我不管你是為了自己的私心,還是帶着家族的任務才來對付我,我都不會放過你。”
“你想幹什麽?”林芫茜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後腳跟抵上足踏,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随即冷笑:“別以為我真打不過你。”
“這句話該我對你說才對。”風月眼中一抹厲色劃過,起手捏訣,在空中劃開一道口子。
林芫茜心中一驚,剛想呼喊,卻見那道破口瞬間擴大,将整個暖惜閣裝了進去。
當她再次反應過來時,風月已化作一條丈來長、渾身紅得仿佛要冒火的赤龍,猛地向她撲了過來。
對方瞬間暴漲的妖力令林芫茜心下大駭,忙提劍應對。上次她保留了部分實力,卻沒想到對方展示出的實力也遠遠未到極限。
赤龍動作迅速,出招狠厲,每一爪都仿佛要她的命,林芫茜從氣勢上便先輸一籌,及至對戰中發現赤龍胸口的那個“墨點”,她突然發了瘋似的反攻:“一只污水溝裏的野妖怪而已,你也配?”
如此低級的言語攻擊,風月只當沒聽見,反而被對方瘋狂的攻勢激起更高的戰意,伴着一聲怒吼,朝對方握劍的手腕咬去。
跟着淩筠灼調息打坐也好,跟着崔衡義診修煉也好,哪裏有現在這樣不管不顧地打一架來得痛快?風雲感覺連自己的血肉在燃燒,但她不是要自焚,而是要毀滅眼前讓她不安過、煩惱過、厭惡過的一切。
“吼——”
伴随着一聲氣勢萬鈞的龍吼,赤龍将林芫茜按到在地,一爪子踩在對方臉上。
即便靈力被封,再加上身體上的疼痛,也遠不足以讓林芫茜認輸,她明明被壓制,嘴角卻露出嘲諷的笑:“你敢殺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敢。”赤龍篤定地回答她,“但我不會。你這種自命不凡、自诩尊貴的人最是令人厭惡,卻也罪不至死。”
說罷變回人形,将林芫茜松開。
林芫茜掙紮着站起身,嘴裏發出得意而癫狂的笑:“哈,你不敢,你怕他,你怕他像上次那樣為了保護我而打傷你。”
風月環顧當下二人所處的這個空間,“放心,他進不來。再說我殺你做什麽,我要……羞辱你。”
說着她俏皮一笑,一巴掌扇在林芫茜臉上。
“啊——”林芫茜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嚣張的女人。從小到大,從沒有人敢這樣對待她!
“這一巴掌,是報你家那只白毛貂用雷劈我的仇!”風月冷冷道,緊跟着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是報你誣陷我殺你家那只灰毛貂的仇。”
“還有你罵我野妖怪、離間我跟淩筠灼的仇,今天通通都算清楚!”說着又是兩巴掌打過去。
林芫茜徹底被打蒙了,只可惜靈力被封,此時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捂着腫起來的臉龐對風月怒目而視:“你,你怎麽敢?”
“我有何不敢?”風月捏起拳頭,一拳打在林芫茜腹部,“這一拳,是報你勾結蕭淳遠,利用春波劍企圖算計淩筠灼的仇!”
“我沒有想害他!”林芫茜甚至來不及呼痛,只下意識地為自己辯解,“那只是……只是……”
對他的考驗。
事到如今,她卻已經說不出口。若早知蕭淳遠包藏禍心,她絕不會聽信他的建議。
忍了這麽久,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林芫茜趴在地上泣不成聲。
“哭什麽?”風月不耐煩的看着地上的蠢女人,“真惡心。”
如果林芫茜強硬到底,她或許還能有幾分佩服,沒想到對方竟是這般外強中幹,經不起半點打擊,實在是沒意思。
她掏出絲絹擦了擦手,忽然道:“在我眼裏,你還不如你那個想方設法嫁給醜妖怪的堂妹。她……比你堅強,比你勇敢。當然,也比你尊貴。”
林芫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再難與她抗衡。
風月也沒興趣跟一個手下敗将繼續玩下去,她環顧四周,忽然想起紅袖說過,林芫茜每到淩冶都會住在這個暖惜閣。
“喂,林芫茜。”她鄭重地叫了對方的名字,“你這人好惡心,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你住我家的房子,以後別來了。”
警告過後卻還是不放心,她忽然想了個絕妙的主意,手一擡,指間火光躍動,印在嬌嫩的俏臉上,讓她的表情顯得越發妖異。
“你臉皮太厚,這地方還是燒了吧。”
暖惜閣的大火是突然燒起來的,燒了一天一夜。
沒人去滅火,因為王上不讓——那是王後的龍火。
放火後王後便消失了,遍尋不着,為此王上牽怒于崔衡,兩人還打了一架。
當绾羽趕回風和居時,兩人已經打完了,正在一片廢墟中對峙。
崔衡抹去嘴角的血,面露諷刺:“生氣就拆房子,跟她學的嗎?”
淩筠灼面色陰沉,冷冷道:“我再問最後一遍,她在哪裏?”
“我說過,你最好能騙她一輩子。既然沒做到,她的任何選擇,你都只能受着。”
眼看淩筠灼攥緊了拳頭,周身妖力澎湃,绾羽唯恐兩人再打起來,趕忙上去禀報:“王上息怒,元茜仙子馬上要回南域,她……有話跟您說。”
林元茜是最後一個見到風月的,說不定她能知道點什麽。
果然,淩筠灼放棄跟崔衡對峙,轉身匆匆離開。
待人走後,绾羽上前扶着崔衡,擔心道:“師父,您……是不是知道什麽?”
第一個發現暖惜閣起火的正是绾羽,當她發現時,暖惜閣已經被火海完全吞沒。
這是極不正常的。
除非……放火的人用了瀾偌公子的空間秘術,一開始将暖惜閣裝進了另一個空間,待燃燒後才放出來。
而她的師父,與瀾偌公子交情匪淺。
“林元茜現在怎麽樣?”
崔衡不答反問,這更堅定了绾羽的推測,她回道:“本就無大礙,都是……外傷。”
當夜她趕到暖惜閣時,發現林元茜暈倒在暖惜閣外面的橋邊,渾身被泥巴水澆透,兩邊臉頰又紅又腫,還被畫了兩只大烏龜,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會做這種缺德事的,除了那只巨愛幹淨的小妖怪,不作第二人選。
“師父,您說……這會影響我們跟林家的結盟嗎?”
崔衡冷哼一聲:“這是林奕澤該操心的事。”
绾羽不理解,下意識地望向西華院。
……
西華院內,淩冶王終究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同林元茜寒暄畢,讓侍女送上一應珍貴草藥,以做彌補。
轉身離開時,卻被一聲“王上”叫住。
他回頭,看到林元茜從卧房出來,站在屋檐下,定定地望着他。
“當年春波劍……你是因為知道有陷阱,才不去找的,對嗎?”
淩筠灼回想片刻,道:“這個我不太清楚,當年聘禮的事崔先生交給了紅袖。”
不太……清楚?林元茜怔怔地望着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頓了頓,淩筠灼又補充道:“不過此事不怪你,你無需挂懷,我自會找蕭淳遠算賬。”
見林元茜神情哀戚,他微微皺眉:“內子頑劣,對你不住。鲛□□便不必還了,贈予姑娘,聊表歉意。今後若遇上她,再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不要為難她。即便她闖了天大的禍,自有我擔着。”
說完轉身匆匆離去。
林芫茜望着空悠悠的院門,忽然笑了,那笑,比哭還難看。
淩冶的王後不見了。
就像當初不知道淩冶王為何取消結親大典一樣,大多數人也不知道淩冶的王後為何突然就不見了。
大家只知道淩冶王廣發尋人帖,凡有能提供王後信息者,寶栖閣的珍品随便挑。
中域唐城茶肆大堂,衆人正津津樂道,這個說淩冶王去了飛龍城,那個說淩冶王去了紅葉嶺,還有人說淩冶王追到一個不知名的山頭,跟拐跑王後的野男人打了一架。
各有各的說法,沒一個聽着像是真的。
三樓雅間內,一名身着月白錦袍的青年男人站在窗口,望着樓下大堂,忽而笑道:“寶栖的珍品随便挑?小蠢貨,匿形珠在不在那裏?要不咱先騙他十七八顆再說。”
他口中的小蠢貨是個也穿着一身月白衣裙的漂亮小姑娘,長得跟天帝嫡出的小仙女兒似的,正是消失數月的風月。
此時她正百無聊賴地抛起一顆小堅果,又拿小嘴去接,随後一邊嚼一邊閑閑道:“你不怕有去無回就随便去咯。”
“逆徒!”瀾偌一臉不爽地嘟囔,關了窗,回到桌旁搶堅果吃,“收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到處被那條惡龍追着打不說,水綠那傻女人又跑了。”
“水綠跑了又關我屁事啊?”風月選擇性忽略他前半句,又将裝堅果的小竹筐搶回來,“她心不在咱們這兒,還能關她一輩子不成?你要嘛幫她把周鑄救出來,要嘛幹脆任她自生自滅。”
瀾偌氣得拍桌子:“是我不想救嗎?連龐佐那混賬東西都突然人間蒸發了,我上哪兒找姓周的去?”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風月頗不耐煩,吃喝的興致也沒有了,将竹筐往桌上一拍,“你先帶我去找大長老。”
“還找個屁,我明白告訴你,當年就是淩筠灼指使崔衡将你的同族帶走的,你能留在他身邊幫他療傷,本就是他算計的結果,你不信也得信。”
風月氣呼呼地看着她師父,沉默一陣,說:“不管怎麽樣,我要先找到大長老他們。”
瀾偌嗤笑一聲,道:“你自己想好,他追了咱們大半個北域,你會去哪些地方他清楚得很,說不定此時就在那兒守株待兔呢。”
“我想好了,去。” 風月毫不遲疑。
真撞上又如何,她跟他,早就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