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到雲船,卻見甲板上站着一群從淩冶跟随過來的大小妖。
風月的視線越過他們,便看見一身黑金王服的淩冶王姿态慵懶地靠在王座上,手裏端着茶盞,正漫不經心地用蓋子輕撇浮葉,并未正眼瞧腳下俯首跪着的兩座“山”。
那兩座山一個頭上有兩只彎彎的牛角,另一個頭上頂着一只金角,赫然是八爺跟金翅大王!
淩筠灼發現了風月,眼簾一掀,沖她輕輕招手:“過來。”
風月走過去,正想在王座上擠出個位置坐,冷不丁被一只有力的臂膀輕輕一攬,一屁股坐在男人腿上。
淩筠灼幫她理了下被風吹亂的秀發,動作親昵而不輕浮,接着笑言:“八爺跟金翅大王說要效忠于淩冶,王後幫我看看他們可誠心?”
王座下兩只大妖戰戰兢兢地跪着,甚至不敢擡頭看一眼,往日威風蕩然無存,像兩只身形龐大的軟蛋。
養傷那段日子風月也曾跟淩筠灼一起去過仰天殿,但都是以龍身盤在他身上,如現在這般以人形出現在他那些大妖下屬面前,尤其還是這樣親昵的姿勢,尚屬首次。
她不自在地坐直了一點,說:“我哪知道,先揍一頓,看他們敢不敢不誠心。”
聽到熟悉的聲音,八爺終于鬥膽擡頭看了眼,一時激動得差點落下淚來:“小……小月……
淩筠灼眉目一凜,八爺又趕緊低下頭,他知道,小月現在是淩冶的王後,不是他可以随便看的了。
八爺這模樣,倒将風月看得有點不忍心,畢竟他從前确實對她極好,于是對淩筠灼說:“八爺你上次已經揍過一頓了,這次就免了吧,那個金翅大王可惡,敢偷你家東西,一定要狠狠揍!”
這霸氣發言,不愧是淩冶的王後啊!外·圍站着的淩冶妖怪越發挺起了胸脯,不是一般的驕傲。
“王後饒命!”金翅趕緊求饒,“當時不知是王上跟王後……光臨寒舍,多有……那個得罪之處,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屬下吧。”
這家夥竟然也學人族講屁話,風月十分看不上地撇撇嘴,而後又問:“你們怎麽出來的?”
“我有一老友瀾偌公子,他不知得了什麽法子,幫忙從外面破了陣,我跟妹妹、夫人才被放出來。王後法力高強,我們一家足足被困了快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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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偌?果然是他。風月回頭對淩筠灼道:“問完了,你揍吧。”
淩鈞撫摸着她柔軟的發絲,好笑地看着她:“人家千裏迢迢來投誠,怎麽好動手?”
這有什麽不好動手的,要不是打不過,她早動手了。風月不滿道:“誠意在哪裏?”
這時容烈叫道:“就是,那幾箱子寶物算什麽,我們淩冶有的是。”
八爺跟金翅對望一眼,各掏出一封信呈上,八爺道:“早先王上還未從鎖龍淵出來時,便有個叫玄風的大妖以神谕為餌,招攬我們,想讓我們與王上、與淩冶為敵。”
金翅接着道:“當時我們雖未在明面上歸順淩冶,但早就對王上心向往之,故而嚴詞拒絕,如今王上得勝歸來,我等自當臣服,往後赴湯蹈火,只憑王上一句話。”
妖界向來是以強者為尊,此前淩筠灼與明光勢均力敵,淩冶不招攬,他們也懶得選邊站,現在明光死了,淩筠灼便是上靈界唯一的神族,再不投誠,怕就晚了。
如此心理,淩筠灼焉有不知,他拿起那兩封信掃了一眼,果然又是“龍丹為髓,龍翼為骨”,號召人、妖兩界一起擒拿他,以正天道。
看完信,淩筠灼嗤笑一聲,緩緩道:“字跡如此娟秀,倒像是女人的手筆。”
風月偏頭看了一眼,皺眉道:“我就跟這寫得不一樣。”
聞言淩筠灼朗聲大笑,看着她粉嫩嬌俏的小臉,忍不住捏了一把,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算什麽女人?”不過是只頑劣的小妖怪。
溫熱的氣息吻過耳朵尖,風月本來有點害羞,一聽他這話,氣得“呼哧”一下變回龍身,龇起牙照着脖子就咬。
在這麽多屬下面前,淩冶王好歹要顧及身為王者的威嚴,哪容她放肆,拎着後脖頸将她摘下來,團吧團吧塞進了懷裏。
淩冶衆妖看得目瞪口呆:王後未免也太兇橫了吧,連王上都敢咬?
八爺跟金翅更是心驚,按理說有大妖設計謀害,特別是牽扯上了神谕,淩冶王多少該有幾分忌憚才對,沒想到他不但絲毫不懼,還有心情跟美人調情。
不愧是淩冶王啊!如此一想,兩人更覺得此遭來對了。
最後淩冶王并沒為難他們,收了兩位大妖的孝敬,指派他們繼續管理原來的地盤。
八爺跟金翅走後,又有拜帖遞上。
淩筠灼看天色不錯,便允了。
這次來的是一只豺妖,身材并不如何高大,長得尖嘴猴腮,嘴上有兩撇稀松的小胡子,眉毛尾部向上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家夥叫龐佐,跟八爺一樣來自中域,此行自然也是投誠。
這一位與淩冶素來無瓜葛,更無仇怨,他要來拜山頭,淩冶沒有不收的道理。
見淩冶王點了頭,龐佐心下大喜,道:“王上,除了方才呈上的寶物,屬下還有一禮,希望獻與王上。”
淩筠灼默許。
龐佐對着北方吹了聲口哨,那邊雲船上便有四只豺妖擡着一頂粉色軟轎飛過來。
豺妖們擡着軟轎落在龐佐身後,淩冶衆妖頓覺香風撲鼻,心下了然。
绾羽皺了皺眉,有點擔心地看了眼淩筠灼衣襟處鼓起的小包。
“王上。”龐佐單膝跪地,嘿嘿地笑,連嘴上那兩撇胡子都透着一股谄媚,“請允許屬下将禮物給您展示一下。”
淩筠灼頭疼地按了下眉心,心裏暗嘆一聲,最終還是擡了擡手。
龐佐獲得應允,手指一彈,軟轎的蓋頂及四梁直接被掀開。
不出衆人所料,裏面果然是個粉面朱唇、嬌豔欲滴的大美人兒。她微微垂首,安安靜靜地跪坐在那裏,不喜不怒,仿佛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供人賞玩的器物。
龐佐又向绾羽作揖:“還請仙子幫忙把她項上珠串取下。”
绾羽看了眼淩筠灼,得到默許後便去将那美人的脖子上的珠串取下。
珠子一取下,淩冶衆妖都感受到美人身上的那股精純的靈物氣息,原來這美人竟是藥靈?
容烈等人啧啧稱嘆,感慨他們王上豔福不淺。
淩筠灼卻是眉心一皺,這女子……似曾相識?
見淩筠灼的注意力全被美人吸引,龐佐大喜,剛想邀功,冷不防看見淩冶王衣襟裏鑽出一條白晃晃的東西,瞬間撲了過來。
他尚未來得及反應,臉上便是火辣辣的疼,似有爪子一樣的東西襲擊了他!
眼前又是一晃,一個身着杏色絲裙的美人倏地出現在他面前,對着他提劍就砍。
豺妖族也不是好欺負的,龐佐剛要應戰,便聽绾羽道:“王後切勿氣怒,龐佐大人也是一片好意。”
王後?龐佐心中一凜,便知今日倒了大黴。先前他确實聽說淩冶王要成婚,因而他才不敢一開始就将美人獻上,唯恐淩冶王的女人也跟了來。
方才仔細觀察,不見王後身影,他才敢進獻美人,誰知這王後竟然變成原形呆在淩冶王的衣服裏!
他剛剛才投誠,哪敢跟王後動手,只得一邊閃躲一邊求饒。
風月劍勢淩厲,那該死的豺妖又不敢動手,她自然穩穩占據上風,不消片刻,便将對方砍得全身是血。
估摸着她撒夠了氣,淩冶王終于淡淡開口:“夠了。”
绾羽收到眼神示意,飛上前去拉住風月:“王後,請冷靜。”
風月這才住手,劍尖指着仰躺在地的龐佐,輕輕挑了挑對方的下巴,笑靥如花:“你送給我夫君的禮,我代他收下了,多謝你呀。”
龐佐自認不是個好色的妖,此時卻渾身一酥,連身上汩汩冒血的傷都仿佛不痛了,他癡愣愣地仰望着巧笑嫣然的美人兒,不禁咽了下口水。
“不敢,不敢,王後開恩饒小人一命,便是小人的在世恩人,從此往後,小人——”
不等他表完忠心,風月怒道:“說些屁話,滾!”
龐佐趕忙帶着四個屬下連滾帶爬地離開雲船。
風月發了這一通火,心情終于好了些許,收劍往回走,到了那位美人身邊,伸手掐着對方的下巴,強迫她看自己,然後氣得大罵:“蠢東西!”
被賣一次不夠,還被賣第二次。
容烈等人不明就裏,只以為王後拈酸吃醋,紛紛告退,轉身便偷摸笑着擠眉弄眼。
待其他人都走了,風月一把拎起那美人便往自己屋裏拖。
淩筠灼見了直皺眉,卻也沒說什麽。
回到室內,風月讓淩筠灼設下結界,而後兇巴巴地問:“蠢貨,怎麽又被抓了?”
那美人也認出風月正是上次被救後追過來的同族,突然像見了救星一般對她行了個大禮:“恩人,請你救救我夫君!”
“你夫君又是誰?”
接着美人哭哭啼啼地将自己的經歷娓娓道來。
原來她叫水綠,隸屬陽山藥靈族,在未生育的情況下跟族群走散,只能獨自修行。
化人形後她入了世,遇上她夫君周鑄,不想卻在新婚那晚被人迷暈賣了,便是上次花市晚宴那一回。
那天她被同族前輩所救,後來還找到了醫修師父,結果沒過多久她跟師父在外游歷時遇上了周鑄,原來周鑄也一直在找她,她舍不下愛人,又恐師父不允,只能跟周鑄私奔。
但好日子沒過幾天,她的身份被發現,龐佐一夥人綁了周鑄逼她就範,她不得不從,如今又被送到了這裏。
風月聽完氣得腦袋冒煙,怒道:“那個姓周的是有多好看,連自己師父都不要了?你活該!”
水綠哭得梨花帶雨,任風月怎麽罵,只求她救周鑄。
現在龐佐已經歸順淩冶,救周鑄不過淩筠灼一句話的事,但風月越想越氣,把水綠拖到另一個房間關了起來,最後也沒說到底救不救。
風月的一系列行動淩筠灼只是看着,全程沒發表意見。
待兩人回到主屋,風月關上門,然後就不動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不說話。
淩筠灼領會到她的眼神,在書桌前坐下,拍了拍大腿:“過來。”
風月還是不動,卻開口道:“為什麽那只醜妖怪會送你美人,以前經常有人送你美人嗎?”
淩筠灼靠在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不肯認我做夫君麽,那我為什麽要回答你這種問題?”
風月沒理也要争三分:“我不管,你占了我夫君的身體,就得回答我!”
“好吧。”淩筠灼挑了挑眉,“如果我說是呢?”
“那你收了嗎?”
“也沒有全收。”
風月氣得跳腳:“那她們人呢?”
男人欣賞了一會兒她暴跳如雷的樣子,緩緩道:“離這麽遠,我怎麽回答你 ?”
風月憤憤然走過去,剛要質問,卻被一把拉到懷裏。
男人捏了捏她的臉,調侃道:“也就吃醋的時候像個女人。”其他時候都像小妖怪。
風月打開他的手,繼續追問:“你收了那麽多美人為什麽一直沒有王後?”
“你會不會跟她們睡在一起?”
“你們也會親嘴巴嗎?”
“你會把龍血給她們喝嗎?”
“你有沒有像現在這樣抱過她們?”
淩筠灼饒有興致地望着她緊皺的眉心、紅撲撲的小臉,還有一直說個不停的粉嫩小嘴,又伸手輕撫她臉蛋上嫩滑的肌膚:“你希望聽到什麽答案?”
“我要你說實話!”風月緊盯着他的眼睛,不給他編謊話的機會。
或是因為吃醋,又或是因為她雖然嘴上不承認,心裏多少有點身為他妻子的自覺,現在的小妖怪比任何時候都要像個真正的女人,而且還是個可愛又漂亮的女人。
“沒有,都沒有。”淩筠灼情不自禁地将唇印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像是品嘗什麽新鮮東西似的東嘬一口,西吮一口。
久遠的記憶在腦海裏閃現,那一晚,他帶着滿身血腥和承擔所有後果的勇氣,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親她、咬她,侵吞她的每一次呼吸,直到她哭着打他、踢他,說讨厭他。
那時他已然下定決心,無論過去還放不下誰,以後通通放下,心裏只裝這只小妖怪。
兜兜轉轉,一波三折,他也算是做到了,只是做得不夠妥帖,讓她傷了心。
幸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