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從被關進岩火洞，決炎不識年月、不知天日地過了好多年，這裏沒人敢靠近，只有崔衡偶爾來看他。
崔衡這個人，以前跟他算是兄弟，但如今兄弟離了心，對方怕是一心要他死，說起來也沒什麽好見的了。
可恨的是，他們又不肯殺他，這孤寂又漫長的歲月，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洞外傳來四只爪子踩在地上的聲音，聽起來匆忙而淩亂，隐約還帶着點憤然。
啊～有趣的來了……
果然，不多久，一條漂亮的、有着一對可愛龍角的小白龍出現在他的視野。龍須微微翹起，稍顯僵硬，似乎心情很不美妙。
“小白，我可憐的小夥伴。”決炎的一只頭伸了過去，與小白龍隔着結界相望。他沒有追問，只是用一雙黑黑的圓瞳，充滿憐惜地看着對方，就像一個閱歷頗深的、很會根據對方臉色關心人的兄長。
他知道，他的小夥伴一定去試了，而且此時正身心受挫。
“我睡不着，來看看你。”小白龍剛才走路還氣勢洶洶的，此時說起話來聲音卻有點沮喪，眼皮半阖，大大的冰藍色眼睛只露出一半，沒什麽精神。
“你來看我，我很高興。”決炎溫柔地回應，另一只頭也趴過來。
“大紅，你能不能告訴我，淩筠灼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我想讓他喜歡我。”
大大大大紅？這什麽鬼名字，決炎不滿意道：“當然可以，我最了解他了，不過……我叫決炎。”
“那……”小白龍揚仰起脖子看着他的兩個頭，眼神是那樣純真，“雙雙，我叫你雙雙好不好？”
“……”老實說，這個名字有點幼稚又流于表面，決炎并不是很喜歡，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淩筠灼後院起火，便也認了。
談起淩筠灼，決炎可有的說了，他跟了對方九百多年，比容烈和許桑還要久。
在他眼裏，淩筠灼孤高狂傲，不可一世，即便在崔衡的勸說下封了劍，也還是一尊殺神，怎麽也學不像那人間帝王。
Advertisement
人間帝王有三宮六院，姬妾成群，他卻不敢，因為他知道自己殺孽太重，任何一個枕邊人都可能是想喝他龍血、吃他龍肉的複仇者。
直到他遇上林芫茜——那個在他身受重傷時，不但未趁人之危，還全心全意為他治傷的人族女子。
“那樣一個美麗、高貴，又善良的女人，沒有哪個男人能不動心，換了我也一樣。”決炎龐大的蛇軀在石室裏爬來爬去，說話的語氣興奮極了，就好像那個女人救的是他。
“可惜啊，他求而不得。”決炎又爬回來，像蠱惑一般低語，“所以，你只要有半分像她，淩筠灼便會對你愛得死去活來，絕對。”
小白龍：“那我怎樣才能像她？”
決炎一面回想，一面總結。
首先，舉止必須端莊優雅，最好再帶點大家風範，不能驕橫跋扈。
其次，性格定要外柔內剛，而且還要善良寬厚，不能量小善妒。
再次，相處須得若即若離，對他的感情要摯熱中帶點冷淡，絕不能粘人。
最後，相貌一定要……
決炎半眯起眼，說：“小白，變回人形給我看看。”
小白龍聽話地變回人形，仍穿着那件破了幾條口子的青色碎花裙。
兩雙蛇瞳瞪得又大又圓，沉默了半晌，道：“嗯……其實前面那三條差個一兩條做不到也無妨。”
聽完決炎的建議，風月準備離開，但她沒忘了禮尚往來。
“雙雙，其實化龍的秘訣就是……”風月頓了頓，真誠地看着他，“跟淩筠灼成親。”
“啪啦！”
她似乎聽到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
大蛇像被雷劈了似的頓住，兩雙眼珠子差點沒瞪出眶來，兩只嘴巴不約而同地顫動着：“雙雙雙雙……修？”
“雙雙你修什麽？雙雙你別修了，沒用，他不喜歡男妖。”風月憐憫地看着即将石化的雙頭蛇，“明天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你好好保重哦。”
然後風月“依依不舍”地出了岩火洞。
她說想要讓淩筠灼喜歡她并不是謊話，她就是要讓他喜歡她，狠狠地喜歡，然後把他的臉抓花，再甩了他，跟他斷得徹徹底底，這樣她再也不會不甘心。
說明日要暫時離開也是真的，她準備跟崔衡一起去霧隐山。
在勾引淩筠灼之前，她心裏有道坎兒必須得邁過去。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嗎，有什麽了不起，天蠶雪縛絲她也有，只是還不夠，說不定霧隐山能尋到一些。
翌日，風月起了個大早，詢問绾羽得知崔衡還安排了半天的義診，下午再出發。于是她匆匆跑下山，終于在西街找到他。
崔衡見到她也不怎麽驚訝，笑問她是不是要幫忙。
風月看一眼隊列裏醜得奇形怪狀的妖怪們，本想拒絕，忽然又想到什麽，點了點頭。
藥靈的治愈法術很簡單，天生就會，但頗耗靈力，風月最近修為增長迅速，但也架不住看病的妖怪太多，半上午便累得蹲在地上，說什麽不給治了，央着崔衡給她買衣服。
她幫崔衡義診，崔衡給她買衣服，這是他們的交換條件。淩筠灼送的衣服，她說了不要就一定不會要，這是身為龍神大人的骨氣！
臨近晌午，崔衡收了診攤，果真帶她去附近的成衣鋪買了幾身新衣。
風月換上一襲櫻草色衣裳走出來，顏色制式都很合适，粉雕玉琢般的臉蛋兒被襯得越發鮮活動人，崔衡看着歡喜，又見偏窄的袖口露出一截嫩生生的雪臂，便走近幫她整理了一下，眼神溫柔得近乎慈愛。
許是他做得太自然，風月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問他：“好看嗎？”
“漂亮的小姑娘穿什麽都好看。”
這回答可比某條大惡龍真誠多了，風月聽着很滿意。
淩冶城外，一艘雲船浮在空中。
房門被扣響，绾羽說師父跟風月姑娘上來了。
淩筠灼眉峰微動，沉沉地回了句：“知道了。”
待他走出房門，便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争辯：“若不是為了找天蠶雪縛絲，我去那裏幹嘛？”
“拿人東西，你倒是心安理得。”聲音略有些無可奈何，說話的正是崔衡。
風月：“我們妖怪不都這樣嗎？”
崔衡微微嘆了口氣：“我不是妖怪。”
“可我是！”風月強調。他們妖怪不都是你搶我我搶你的嗎，反正霧隐山那支天蠶都已經滅族了，若尋到雪縛絲，占為己有有什麽不對？
兩人說到此處，發現了遠處高大的玄色身影。
一看某龍面色不善，崔衡趕緊迎上去，躬身行禮：“王上。”
“有勞崔先生替我為夫人添置新衣，回頭記得去庫房支取靈石。”
崔衡暗地裏唉聲嘆氣，他就說，為女子買衣裳這種事不能随便做，尤其是嫁了人的女子。可她原來那身衣裳破了好幾處，在外行走穿成那樣怎麽行，他能有什麽辦法？
頂着巨大的壓力，他回絕道：“這倒不用，風月姑娘幫忙義診，這是她的辛勞換來的。”
淩筠灼冷哼一聲：“姑娘？什麽姑娘，哪家的姑娘？”
感覺到身後風月用看叛徒一樣的眼神盯着自己，崔衡倒吸一口涼氣，這可真是前有大惡龍，後有小惡龍啊。他謹慎地改口道：“我是說王後，這是王後的提議，屬下不敢拒絕。”
淩筠灼總算滿意了，也沒說話，眼神示意他一邊去，崔衡應聲“是”，閃身消失。
“過來。”
現下甲板上只有兩個人，叫的不是風月還能有誰。
她正氣崔衡那個叛徒将自己的行蹤報給淩筠灼，又氣昨晚某人那樣欺負她，氣得要命，自然不肯過去，索性轉身蹲在地上，只當沒聽見。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樣挑戰淩筠灼的權威，若換了旁人，十條命也不夠他殺的，但面對前方那小小的、鮮活的一團，打罵尚且不能，更何況殺了。
淩筠灼胸口憋着一口氣，眼睛半眯起，呵，真當他拿她沒辦法嗎？
“绾羽！”他高聲命令，“取一盆泥巴水來，越髒越好！”
“泥巴水！”風月聽得一驚，簡直魂都要吓出來，身子一抖，化作小白龍，“嗖”的一聲蹿上淩筠灼的肩膀，并用龍身在他脖子上繞了兩圈，四只爪子死死抓住他的衣襟。
她張大了嘴巴，龇起尖牙威脅道：“敢把我扔泥巴水裏，我就咬死你！”
淩筠灼勾起唇角，伸手捏住她的小尖牙：“你盡管試試。”
試試就試試！
風月無所畏懼地啃上他的下巴，一口下去，差點沒把牙崩了！
“嗷嗚嗚——”風月發出吃痛的嗚嗚聲，再也不敢來第二口，委屈地将頭耷拉在他肩膀上，難過地哼哼唧唧，要哭不哭的。
“乖了。”淩筠灼用手輕輕摩挲小白龍的須須和龍角，眼神柔軟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小寵物，“只要你聽話，為夫怎會不疼你？”
風月：“……”疼你二大爺！混蛋大惡龍，嗚嗚嗚嗚。
